[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大赦惹的祸(四)
76
顺天府有好几家监狱,刑部监、都察院监、五城兵马司狱、五军都督府监和厂卫的监狱,然后就是顺天府的监狱了。
这些年顺天府的事务太多,监狱这块就分到刑部监一并管了,因此只要顺天府判完之后,就全送进刑部监蹲着了。
但刑部监可不止是顺天府那些小偷小摸的犯人,更有全国运来的重犯要犯,所以王语迟说裴元望在这会学坏倒也是有些道理。
大理寺和刑部的关系很僵,但是林与闻却不一样,他本就出身刑部,正经来说,刑部算是他的娘家。
以前带他的师父现在已经是刑部侍郎了,知道林与闻要去司狱司查案,大笔一挥就放行了。
其实他们做刑狱的都不喜欢大赦这种事,徒徒增加工作量不说,还会出现林与闻现在面对的这些事情,因此大家能行方便的时候也就尽力。
接待林与闻的是孙司狱,林与闻记得自己当年刑部的时候他就是司狱,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没什么变化。
“小林大人!”孙司狱很高兴,“难得一见啊!”
林与闻在他面前像个乖巧的孩子,还傻傻对他行礼,“孙司狱。”
孙司狱笑,“可别这样,你现在是大理寺少卿,怎么能给我行礼呢?”
林与闻挠头,嘿嘿笑了下,“您是长辈,行礼是应该的。”
陈嵩跟在林与闻身后,也给孙司狱低头。
孙司狱摇摇手,“我听说那个案子了,赶紧就把裴元望的档案都找出来,还想着给你送去呢。”
林与闻笑,“果然是老刑狱,我这边什么都不说,您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从前就是这样,别管证据多确凿,稍稍缺点东西你就不依不饶。”孙司狱一边带着林与闻进刑部监,一边调笑。
陈嵩有时可喜欢这些老吏逗林与闻的样子,偷偷摸摸地低头笑。
“这里,”孙司狱带林与闻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屋里,里面摆着一张方桌,还有些吃食和茶水,“这些档案只能在这查,不能夹带,所以啊,你今天怕是要用些功夫的。”
林与闻点头,坐下来,“规矩都知道的,多谢孙司狱了。”
孙司狱嗯了一声,想了想,自己坐到林与闻对面,“你想知道什么,要不直接问我,也许能进度快一些。”
“啊,”林与闻的眼睛转了个圈,“确实,我直接问您就行了。”
孙司狱又止不住笑,“快问,我一会还要监督他们服役。”
“哦,这个点了也要做工啊?”
“是啊,京城东面有块城墙失修,之前有秋闱,顺天府那边不让把他们放出去,现在学生走了,他们就得上了,怎么也得在年前把这事情解决了。”
囚犯们可不是白白养在监牢里的,尤其刑部监这里都是重犯,作为他们赎罪的一部分,这些人是要服苦役的,有的地方监狱甚至组织这些犯人的官府的矿山处挖矿,既能赎罪,又能给官府些额外收入,双赢。
林与闻忽然想到,“像裴元望这样的人,也要去做工吗?”
孙司狱明白林与闻的意思,笑了下,“他家里确实使了不少银子,而且他身体不行,那个瘾一上来就躺在地上吐白沫,谁敢用他啊。”
孙司狱也是心有余悸,“他这样的家世,要是伤了哪出去,他家里人一定要闹的。”
“我本来以为这次大赦把他送出去了就没事了的,没想到啊,他竟然又犯事,还是杀人大罪,”孙司狱叹气,“这要是再回来,折磨的可是我们。”
林与闻点头同意,“确实,那他在狱中,会,”林与闻指吸阿芙蓉膏。
“我们上哪给他整这东西啊。”孙司狱摇头,“而且偷着卖这些东西是犯法的,我还能不懂这些吗?”
“那他就这么忍着,这东西戒不掉吗?”
“你说戒吧,他肯定是能戒,”孙司狱嘶了一声,“他在牢里接触不到,慢慢也就清醒了,但是你说他出去了,他那种朋友圈子,稍稍诱惑一下肯定又要再吸起来。”
林与闻以前真没注意过这种人,“孙司狱,你应该见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吧。”
“当然,你也不看看我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十恶不赦的都有。”
林与闻又问,“那裴元望他不出工,是不是跟其他的犯人就没什么交往啊?”
“差不多,但是你说他不出工也说不过去,还是会带着他的,只是他坐在一边,或者干些挑土这样清闲的事情。”
林与闻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个,孙司狱,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会跟着其他的罪犯学,就是那些十恶不赦的,”他自己也觉得荒谬,“因为我听说他之前的性子不像是会杀人的类型的。”
孙司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林与闻的话之后大笑出声,“小林大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林与闻直挠眉毛,“就是他的讼师可能想在这方面帮他减轻一些罪责,你也知道的,那些讼师。”
“胡搅蛮缠!”孙司狱忽然严肃起来。
“小林大人,你可千万别被这些讼棍牵着鼻子走啊。”
林与闻点头,“是,我知道,但是……”
“我明白,”孙司狱叹了一口气,“监狱里又没有多少好人,偷盗进来的,学了诈骗出去了,诈骗进来的,学了抢劫的出去了,”他皱起五官,“但你说这裴元望是在监狱里学了杀人出去的,实在就偏颇了。”
孙司狱从桌上的资料找出几张纸,“这个是裴元望自己写的,你看。”
这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红字,“杀”。
红字之外,又有许多名字,除了刘员外以外,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外祖父母,亲哥哥,嫂子,侄子,所有人都写了一遍。
“他在牢里就写这些东西,”孙司狱啧啧了两下,“这可是都是他自己想的,这牢里可没几个人连亲生父母都杀的,有这样的人也都不必等秋审,直接斩立决了。”
这倒也是,这也太恶劣了。
林与闻只看这笔字,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你要说他学坏肯定有,但是他这学的太坏了,我可负不了责任。”
林与闻无奈,但也没想到孙司狱他们连犯人的笔墨都留着,“这几张纸我能带走吗,我可以留个文书什么的。”
孙司狱皱皱鼻子,想了想,“还是不行。”
“好吧。”也在情理之中,林与闻跟孙司狱道了别就和陈嵩从刑部监出来了。
刚刚在刑部监里不见天日,这甫一晒到阳光俩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大人,这个裴元望也是够恶劣了。”陈嵩想到那张纸还是觉得有些可怖。
林与闻点头,“这种成瘾的人,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那点东西什么都能抛弃,自尊自爱什么的,哎,反正已经不能算人了。”
“那我们现在能定他的罪吗?”
“当然不能,”林与闻莫名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现在只能去告诉给那个讼师,她说的我们和刑部监要为这命案负责的事情不能成立。”
陈嵩赞同,“但是我觉得你那个小矮个子讼师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林大人!”
林与闻和陈嵩都吓了一跳,一转头,果然是王语迟。
“司狱那边怎么说?”
她难道一直等在这,等林与闻他们出来吗?
林与闻把刚才孙司狱说的事情告诉给王语迟,“你看,这裴元望一定是本心就不正,跟周围影响关系不大。”
王语迟扬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大人,我觉得不止是这件事情影响了裴元望。”
“还有什么事情?”林与闻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他这不等于承认监狱确实有点影响了吗,跟这些讼师说话果然要多注意,处处给你挖坑。
“大人你想啊,裴元望他是吸了阿芙蓉膏的,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这样杀了人也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啊。”
林与闻有点生气了,“你不要跟你堂哥学什么睡梦中杀人的事情,人家梦游是被动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裴元望吸阿芙蓉膏,是主动把自己陷进了一种会随时对他人造成危险的状况。”
“照本官来看,他要判得更重一些,才会使世人警醒,远离这些东西。”
王语迟连连摇头,“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裴元望出狱之后,家里人是严格限制他接触以前的朋友的,他怎么会又吸食上那种东西呢,是不是有人故意诱惑的呢?”
“诱惑他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
这林与闻倒是没想过,而且他脑子一下子用得太多,现下脑子里只剩一个字了。
陈嵩一看林与闻两眼发直,就抢先道,“你说的事情我们大人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自会有决断的。”
“陈嵩,我,”林与闻抿嘴巴。
“我知道,我知道,大人这边有家面摊,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陈嵩赶紧从林与闻的糖袋子里拿了一块塞进林与闻嘴巴里,“咱们两个现在就去。”
程姑娘之前说过,林与闻这饿晕的症状是贫血之兆,放任下去会变得更加严重,危及生命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