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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
当习惯依靠自己太久，主动寻求帮助反而变成了一句难以启齿的话语。
池岛的世界中曾接收过很多目光的注视和复杂的善意。
最早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池望的葬礼上。
那时的周茉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强撑起精神，拉着小池岛，在池望的葬礼上面对众人时依旧维持的着体面和得体的表现。
不过周围人看向池岛时却还是带着一些欲言又止的怜悯和可惜。
小池岛只当这些人是惋惜池望的离世，但过了很久后周茉不再隐瞒疾病，她才知道这些人是在可怜自己。
再长大一些，她搬进安市的周兰家里。
转学时，她会面对班级同学和老师的关注，但这些人在意识到自己除了学习对外置之不理后，便很快失去了兴趣。
面对周兰拿着她的遗产四处挥霍且不管她时，居委会和周围邻居也总是会用怜悯的眼神看待自己。
她，好像应该是可怜的，需要被照顾的，是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力的，所以就算变得不那么出色也没关系，就算哭着寻求众人的帮助和庇护也没关系。
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至少在池岛心中她并不这样认为。
池望和周茉离开她的世界之后，没有人再在意她喜欢什么，没有人在意她的未来。
那她自己就在意自己，只要学习成绩足够优异，那她就有机会在大学时重新回到春海市，所以她暂时搁置了手作的爱好，一心投入到学习之中。
周兰每天拿着她的遗产四处开店投资，不要说保证基础的安稳学习环境，池岛就连每个月吃饭买书的生活费都成问题。
那她就写举报信，找来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虽然周兰仍旧不会归还遗产，但在居委会工作人员一次次上门调解的重复下，周兰觉着麻烦，最终还是保证了池岛基础的生活费。
考上春海大学后，周兰害怕她把春海市那套房子要回去，各种提防阻挠，想让她永远留在安市这方小小的天地。
那她就逃出去，打工兼职赚取生活费，甚至咨询了律师费用，打算攒够大学的学费后就扎根在春海时，起诉周兰，让她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
不知道为何，池岛的心中总是存着一股难以消解的愤怒情绪，她说不清楚这股愤怒是来源于对没能阻拦周茉离世的自我谴责，还是来源于外界早早对她下定的命运结局。
“好可怜的小女孩，书读不好也没关系的，不用那么努力。”
为什么？
“你和周兰阿姨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一家人再怎么样都不要写举报信，她总归不会真的不管你。”
为什么？
“怎么能有想要起诉周兰阿姨的想法呢？孩子，你还太小，那些投资的店面和花出去的钱也是为了以后的你......”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她应该是可怜的依附别人的孤女？
还是因为她应该是纯白无暇善良到任由别人一步步得寸进尺的可怜人？
还是因为其实人们根本不在意另一个人的真实处境，只是在看到表面后礼貌性的安慰和稀泥？
愤怒，一直在内心中升腾加持，却也给了她捍卫自己到底的生命力。
如果善良意味着无私奉献到失去自我，那她宁愿自私到先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如果纯白无暇意味着甚至没有保护自己的权利，那她宁愿像路边石头缝中的野草烂泥。
池岛保持着愤怒，保持着生命力，面对周围人的善意会心存感激，但也会时刻掂量这份善意自己是否能够偿还回去。
她习惯性凡事只依靠自己，她习惯性独自解决处理全部问题，不给人添麻烦，不对他人造成影响和负担。
时间长后，这份笨拙而厚重的防御盔甲同时也困住了自己，将她封闭起来。与其将未来和信任交托给他人，不如全部只依靠和信任自己。
在迷雾中摸索独行了很久之后，她遇到了大学时那个举手之劳让出座位的陆知屿。
为什么给予善意，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她习惯性围起来厚重的防御，习惯性拿起保护自己的武器，像一只受过伤的小兽，虽然对外界保持着好奇，但却不想再次受到伤害。
可是他说，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坚持了很久。
他选择帮助她，不是因为她窘迫的处境，不是因为施舍怜悯，更不是因为提前给她扣上需要被保护的脆弱帽子。
只是因为，她一个人，坚持了很久。
*
冷血，淡漠，迟钝......
这些过往周兰曾经跟别人闲聊时曾当作调笑一般的评价，构成了池岛漫长的青春成长期。
好像是这样的，这些保护自己的盔甲武器早已融入进她的血肉里，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面貌。
那，这样的她，在他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呢？
会是迟钝到总是分辨不清自己心意的傻瓜吗？仍旧显得那么冷漠和不近人情吗？
会别扭，抑或是总是会伤害到他吗？
某些掩藏在心底溃烂发脓的伤口化成一道道黑色的阴霾，拖拽着她，让她觉着有些美好只是拥有过就已经足够了，并不奢求这种美好能够永远存在在她的身边。
但，为什么这样的她，还是会让他一次次看到并试图帮助自己呢？
昏暗的走廊光线下，池岛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她却穿破了层层厚重盔甲和防御，只是很轻很轻的靠近了一步，慢慢抱住了陆知屿。
等这个拥抱结束，她才后知后觉看到了陆知屿眼角变得更红，视线却又很快回避过她。
那天之后，陆知屿重新搬回了次卧，那个周茉为她安排好朋友住的卧室。
他们似乎还是保持着以往的节奏，时晓给池岛批了很长很长的假期。
一开始，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中，却并不说话。
池岛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拿着遥控器调着节目，陆知屿从厨房里出来，她的视线偷偷瞥向他。
他把粥放在餐桌上，写上便条，转身看她她却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装作无所事事般看周围一圈，继续看电视。
等他回到房间时，池岛才会走到餐桌，像是两个人约定好般默契。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喝，温度刚好，不冷也不烫，像是放好了温度才拿出来。
池岛拿起便条，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嘱托，没有专属于陆知屿便条的俏皮话，也没有那些奇怪的简笔画表情。
她放下便条，身后却传来了次卧开门的声响。
她回头去看，发现陆知屿也正在看向自己，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再次打转，又很快消散。
陆知屿换好了鞋子，整理着外套像是准备出门。
池岛收回视线，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中的粥，思绪有些微微出神。
“下次复诊我陪你一起......”
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很快再次朝着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了站在门前深眸再次看向她的陆知屿。
“好啊。”她很快回应道，虽然还没弄清话中的具体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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