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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为果(五)
洛禾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清晨的光透过窗帘洒在水蜜桃印花的被子上,头下的枕头早已湿了一片。
耳边手机传来响声,她疲惫地将闹钟关上,看见碎裂屏幕上面写着“辅导日”三字,神色茫然。
正在查看满屏未接电话和短信时,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是银行卡入账的信息。
个十百千万...
五千万?
不是三千万吗?
又一条私人短信出现,发件人是一串陌生数字,一看就不是正常电话号码的样子。
【宿主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我升职啦!所以小小私心帮宿主多申请了一点奖金,嘻嘻嘻。】
【我还查到了宿主外婆这个病还是有治疗机会的,宿主加油!】
洛禾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混乱地回复消息。
【谢谢。】
她丢开手机浑浑噩噩走进卫生间,看着里面哭得肿如核桃的眼睛,伸手拍了拍双颊,而后打开凉水用力往脸上搓。
最后她随意套上衣服,边跑边扎起马尾,拦下出租车赶往医院。
急匆匆回到病房时看见妈妈坐在外婆床边,精致白净的手中捏着枯瘦干黄的手。
“小禾姐姐。”
陪伴床上坐着的小女孩穿着公主裙,手中拿着最新的平板电脑,听见响动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床畔的女人连忙回过头,看见洛禾红肿的眼睛顿时眼泪溢了出来。
她生气地对洛禾道:“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家里也没人,外婆醒了找你都找不到。”
洛禾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畔,精神饱满的老人被病魔摧残得只剩干枯的躯体,双颊深深凹陷了下去。
洛禾轻轻抓住她冰凉的手,感觉手中是一片羽毛,什么重量都没有。
“你叔叔已经沟通好了,我们准备将外婆转去最好的医院,不管花多少妈妈都要给外婆治病,妈妈名下还有一套房...”
“我有钱。”洛禾低声道:“你们不用卖房子。”
“什么?”
得知洛禾中彩票的事,各回各家的亲戚们又匆匆赶到医院,表情僵硬扭曲得庆祝老天爷眷顾,话里话外让洛禾不要浪费,最后却在洛禾冷脸下被赶出病房,骂骂咧咧地走了。
*
“洛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双双撅着嘴巴扑在洛禾怀中,豆大的眼泪从下巴上掉下。
洛禾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柔声道:“双双别哭,你可以和妈妈一起来找我玩呀。”
“双双,别弄脏姐姐衣服了。”
双双妈妈站在旁边,双眼也红了些。
短短三年相处,她已经将洛禾当亲女儿对待了
“好,等我放假我就来找你。”
在两人依依不舍送别下,洛禾上了公交车。
她回到与外婆同住的房子里取行礼,站在门口看着收拾得空荡荡的屋子,手机响起,她笑着接通电话。
“喂,外婆。”
“对,今天的飞机...不用不用,别来接我。”
“哎呀,我都多大的人了,放心吧!”
随着话语声,房门砰得一声被关上。
飞机划破天空,留下长长的白线。
这三年太快了,快得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变化,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毕业了。
外婆也出院了,医生说她心态很好,每天乐呵呵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她,她的癌症细胞也奇迹般的控制了下来,只需要每年都去复查情况。
后来,洛禾便觉得带着外婆搬去妈妈所住的城市更好,只是两人住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外,那里没有车水马龙,但是邻居友好,山清水秀,环境清净,很适合给老年人养身体。
洛禾手上的存款还有一点,她找了个可以居家办公的活,只是每周一都需要去市中心开会,好在她在大学期间考了驾照,所以落地没多久她就买了辆二手汽车。
她的人生追求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愿望,只是希望爱的人健康快乐。
她缩在床上翻动手中的素描本,里面是个个清晰又模糊的脸。
最终画册停在青衣俊逸的男子那一页,她含笑看着纸页上垂眸捧书的人,手指轻点在他脸庞上。
沈云青......
你怎么样了?
院子里的花开了吗?有没有养小猫小狗?
种菜是不是很难?我种的胡萝卜又短又小,都不够塞牙的。
我钓鱼也一直钓不上来,都成村里的空军一号了,那些人都笑话我。
画面上的男子安静垂眸,看着手中的话本子薄唇微勾,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落下阴影。
“有人吗?有您的信!”
沈云青转动黑沉沉的眸看向院门,放下书起身向外走去。
路过垂挂着的、铺了灰的秋千,全是肥鱼的池塘,花朵疯长的栅栏。
他接过信封,低声道谢。
送信人从他身旁缝隙中能窥见里面打理得干净漂亮的院子,面色惊喜。
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值,站在外面看见爬满花的院门和那颗高大繁盛的解语花树,想着里面一定很好看,结果真的这么美。
他想到老送信人对他说过,这里的主人家不爱说话,让他送完信就走。
他又抬起头古怪地看了眼沈云青,见他只穿着宽松的衣服,披散着头发,俊逸的脸上挂着乌黑眼圈,下巴上有许些青色胡茬,浑身颓废的气质与鲜明活泼的院落截然不同。
在心中啧啧了几下后,他撞进一团死气沉沉的浓黑双瞳中,吓得他心跳停了一拍,背后冒出冷汗。
像个活死人。
门砰得一声被关上了,他连忙讪讪笑着跑了。
沈云青拿着信走进屋子坐回原位,上面的字迹很眼熟,是复晓笙的。
拆开一看,死沉沉的眼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这是复晓笙与葛玲珑的请贴,两人即将在下月中于葛山书院成婚。
请帖下是另一张信纸,上面写满了复晓笙的叨叨,说他不去就来绑了他。
最后是一句葛玲珑写的话。
“云青,许久不见,你一定要来。”
沈云青放下信纸,看向虽然干净整洁但灰沉沉的屋子,最后他找出压箱底的本子,上面罗列的一条条话语已经被黑墨划去,翻到最后已经没有需要做的事了。
可以走了。
他起身拖动麻木疲惫的身体打开衣柜门,随意挑了几件衣裳打包好。
脚下毛茸茸贴着他喵喵叫,他附身将灰白色的猫抱起,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它撒娇的样子唇角轻勾。
他抱着猫儿,拉动门边的铃铛。
叮叮叮——叮叮叮——
院子角落传来呼哧呼哧声,一只白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而后乖巧地站在沈云青脚旁,耷拉着舌头喘气,身上全是泥土和杂草。
沈云青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嫌弃地蹙起眉取下挂在一旁的布,蹲下用力在白狗身上擦动,直到白布擦成了灰色。
完成这一切后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写过一定要养狗。
当他正要回屋,白犬却咬着他的衣服下摆往外拖,他冷声道:“放开。”
白犬乖巧地放了衣服,见他又要走,焦急地又叫又跳。
沈云青意识到它似乎要带他去哪里,便抬腿跟了上去。
白犬带着他跑到自己挖的土坑处,而后坐在坑边看着沈云青。
沈云青垂眸看向土坑里的白骨,沉默片刻蹲下辨认这是什么。
兔子?
此处荒无人烟,只有他一人居住,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了一只兔子?
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他取出白骨准备拿去丢了,看着白犬期待的眼睛,便将白骨丢给了它,
片刻后他背着行囊走向书案边的窗户,看着落了满院的花心情难得好了些。
正当他要关上窗户时,微风习习吹面,柔软花瓣轻触他的唇瓣,蜻蜓点水。
“到时候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飘花的树和满院的美丽颜色!”
“美人配美景,妙哉妙哉。”
谁在说话?
他茫然地垂首看向窗沿上的花瓣。
吱——
树下秋千被风吹得摇晃,他猛地收回关窗的手,急匆匆走向秋千。
按下晃动的秋千,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从回到这里到现在,他一直知道这院子里不止他一个人。
那个人会在里丢石子,翻动他种下的菜,或是在凉榻里躺着,只是那个人总是不愿意现身,每次他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那个人就跑了。
一开始他还四处寻找,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
只是这个人最近开口说话了,似乎是一个女子,不过她总喜欢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大笑,将他吵得许久都不曾好好睡过了。
他看着铺满灰的秋千,心中一动,匆匆走入灶房片刻后拿着湿帕出来,将秋千擦得干干净净。
临走时他又看了眼小院,去葛山书院路途遥远,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最终他关上门,身后跟着一猫一狗缓缓步行下山。
到下月中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他干脆带着猫狗在各个驿站走走停停,没有马车便步行去下一个驿站,两只小家伙很听话,所以并不会乱跑。
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将猫装在特质的布包里,这也是那个写满的本子里写的。
【用布缝一个装猫的包,出门时可以将它装在里面,带着它四处游玩。】
十日后。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小楼,白犬闻到了香味口水都滴在了地上。
小楼门口挂着写了住宿、饭食四字的红布。
“夏秋酒楼。”
他蹲下将狗绳拴在白犬身上,牵着它走了进去。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听见小二在迎客,前方低头算账的女子抬起头,看见来人时笑盈盈的脸顿时僵住。
“公子?”她看着沈云青喃喃道,发现真的是他后连忙惊喜地奔向他。
“公子!真的是你!”
沈云青辨认了会儿来人,眼前的妇人有些眼熟但又很陌生,但不过几息他眼中疏离消散,柔和笑道:“秋儿。”
因为云秋儿的缘故,沈云青直接住进了最好的厢房,并且她不收沈云青一分钱。
像是许久不见的家人来访,云秋儿招呼着丈夫做最好的菜,甚至还撸起袖子亲自包包子。
“娘子,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公子?”
“对啊。”云秋满脸堆笑,手指灵活传动,圆白的包子一下子就成了形。
“那我们得好好感谢人家,你不是说三年前包子铺刚开时,他给了你一大笔钱吗?”
云秋包包子的手没停,只是笑着点头。
云秋的丈夫黄福一边剁肉,一边道:“你不是说他有妻子吗?今日怎么不见人?”
“妻子?”云秋手一顿,而后瞥了眼他笑道:“我何时说他有妻子了?”
黄福剁肉的手停下,他道:“我与你还未成婚时你便提过,你说公子身边终于有人陪伴了,说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时一直在笑,你还为此哭了呢。”
“胡说,我没有说过。”云秋反驳。
黄福嘿了一声,又道:“你说过,我当时还因为你念叨他而生气呢,一整天都没有与你说话。”
云秋放下包包子的手,迷茫又好笑地看着黄福。
“我确实记得你生气的事,但是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印象了,是不是你记岔了?”
“哪能啊?就是那件事让我们成婚了,后来你知道我生气还骂我呢,若不是他,我还没勇气提亲呢,怎么可能记岔。”
他看着云秋茫然地脸,撺掇道:“你一会儿去问问他成婚没成不就知道了。”
“我问这个做什么?”云秋气笑,“刚见面就问这种事,我才不去呢。”
见黄福还想说什么,她道:“快做你的菜!公子的事你别管。”
“好好。”黄福耸了耸肩。
灶房中噔噔噔剁肉的声音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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