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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烛火在窗棂上跳动,投下晃动的影子。
门外风雪嘶吼,被厚重的门扉隔绝。
上官时芜的指尖仍按在齐玥心口,隔着衣料感受到急促有力的搏动。
“你,在不在意?”上官时芜又问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地压下来。
她的眼眸深处不见惯有的从容,翻涌着执拗的探询,像要将她整个人穿透、揉碎,再细细分辨其中是否只盛着自己一人,再无缝隙容纳其他。
齐玥被她眼中的浓烈灼得心尖发烫。
所有的羞赧、委屈,还有那份对弟弟齐珵复杂难言的酸涩,在这直白的逼问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开口,却觉得声音都堵在胸口,闷得生疼。
“我……”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上官时芜的指尖力道按了回去,所有闪躲的念头粉碎。
“看着我,阿玥,告诉我,你这里,”上官时芜的指尖在跳动的心口处画了个圈,带着令人心悸的痒意,“除了我,还容得下谁?哪怕一丝一毫?”
这句话撬开了齐玥的心扉。
那些被理智压抑、被身份束缚、被时间发酵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抬手握住了上官时芜抚在自己心口的手腕。指尖冰凉,颤抖。
“没有!”齐玥的声音带着哽咽,“芜姐姐,这里……这里从来都只有你!”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长久积压的思念,患得患失,让她再也无法维持半分伪装。
“这里,从十岁初见就只为你跳,从南疆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你一身霜雪掀开营帐帘子走进来,握住我冻僵的手呵气取暖那一刻起,这里就满了,满得再也容不下一点缝隙!容不下旁人,也容不下我自己……芜姐姐……”
齐玥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每一个字烫在上官时芜的心上。
她知道她在意,却不知这份在意如此沉重,如此……不留余地。
“容不下旁人,也容不下我自己……” 上官时芜低声重复着。
她反手扣住齐玥冰凉颤抖的手,将她更紧地拉向自己。
“傻阿玥。”她叹息般的低语,“你把自己都挤没了,那……我该放在哪里?”她的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湿意。
齐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几分。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像迷失在风雪里的小鹿终于看到了归途的灯火,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茫然:“芜姐姐?”
“我在这里。”她的指尖从齐玥的脸颊滑下,顺着脖颈的线条,最终停留在被自己唇瓣“烙印”过的箭痕旁。
“你说你的心满了,只装着我。”她的目光变得深邃,“那我的呢?阿玥,你以为我的心是空的么?它早就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总爱受伤、却让我恨不得把命都搭进去的人塞满了,塞得……一丝缝隙也无。”
她微微仰头,额头轻轻抵上齐玥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这个亲昵的姿态,消弭了所有距离。
“齐珵也好,段觅微也罢……他们看我的眼神,于你而言是芒刺,是惊扰。可于我而言,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我的眼睛,只看得到那个在我面前却总是笨拙又执拗的阿玥。”
她感受着齐玥急促的呼吸拂过唇瓣,看着她眼中翻涌的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被安抚的水光。
“所以,你只需记住……”上官时芜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你烙在我心上的痕迹,远比这道箭痕深得多,痛得多,它刻在这里……”
她的指尖点了点齐玥的心口,又移回到那疤痕上,“至死方休。”
齐玥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滑落,砸在上官时芜的手背上。
她闭上眼,整个人脱力般地向前倾去,额头深深埋进上官时芜温热的颈窝。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闷闷的声音带着鼻音,手臂环住上官时芜的腰身, “芜姐姐,我只是……只是怕……”
怕失去这唯一的港湾,怕自己不够好,怕这份不容于世的深情终究会变成刺向彼此的利刃,万劫不复。
“怕什么?”上官时芜稳稳地接住她,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天塌了,有我在。你只管做你的长陵王,做那个让我牵肠挂肚、又让我骄傲的阿玥。”
书房内暖意氤氲。烛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融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所有的试探、醋意、委屈与不安,在这些誓言里,归于沉寂。
齐玥的脸颊埋在上官时芜温热的颈窝,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芜姐姐。”她闷闷的声音从上官时芜肩头传来,“你知道吗……我从前线日夜兼程赶回来时,最怕的……不是南疆的冷箭,不是赫连徒的伏兵……”
她的手臂环着上官时芜的腰身,收得更紧了些。
“我怕推开洛阳城门,看到的是满城红绸,听到的是你与常阳王大婚的喜乐。”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后怕,“我怕……怕来不及。怕这四百多天的厮杀,最后只换回一场空欢喜。”
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下亮得惊人,映着上官时芜的脸庞,那里面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幸亏……太后薨了,国丧禁婚。”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撩起上官时芜垂落的一缕青丝, “否则,我回来时,是不是就只能看着你穿上嫁衣,成为常阳王妃了?”
上官时芜抚着她脊背的手,顿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齐珵苍白着脸、袖口沾着药渍的模样再次闪过脑海。
那个总追在齐玥身后喊“四哥”的少年,手上沾着太后的血……
这个沉重的秘密,此刻压在她的舌尖,灼烧着她的喉咙。
“那你就该早些回来。”上官时芜微微侧头,“早些回来,我便不必等得这样煎熬。”
齐玥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连带着握着的那只手也透着凉意。
她心疼地蹙眉,下意识想抽身:“手怎么这样凉?我去拿暖手炉……”
“别动。”上官时芜收紧手臂,将她箍得更紧,“就这样……抱着我就好,方才只是来得急,路上沾了些寒气。”
齐玥不再动,只是将她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揉搓着。
她低头,温柔的目光落在上官时芜乌黑的发顶。
“在想什么?”齐玥轻声问,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上官时芜在她颈间微微一滞。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若让阿玥知道,那个总追着她喊“四哥”、那个她亲手教他挽弓射箭的弟弟,手上早已沾满了洗不净的、太后的鲜血……是为了阻止她的婚期,才犯下这弥天大罪……
阿玥知道会如何?
那双此刻盛满温柔与爱意的眼眸,会不会瞬间碎裂成冰?
那刚刚宣示过“容不下旁人,也容不下我自己”的滚烫心脏,会不会被这个残酷的真相生生撕裂?
“我在想……”上官时芜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眼眸深蕴藏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齐玥的眉骨,“若我真有凤冠霞帔、嫁作他人妇的那一日……”指尖按了按齐玥柔软的唇瓣,“你会如何?是提剑抢亲,血溅喜堂?还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强忍剜心之痛,唤我一声‘长嫂’,从此,咫尺天涯,相见不识?”
齐玥脸上的温柔冻结,书房内方才的温存荡然无存,温度降至冰点。
她的脸色在烛光下瞬间失去血色。
她没有立刻激烈反驳,只是盯着上官时芜的眼睛。
“我不准……你休想!芜姐姐,你只能是我的,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低下头,滚烫的额头抵上上官时芜微凉的额头,声音里裹着融雪般的轻颤:“……可你若真穿上嫁衣,我只会提着剑站在你面前,不是抢亲,是问你可愿跟我走?若你摇头……”
她将上官时芜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便剜了这颗心,让它替你铺十里红妆。”
“胡闹。”上官时芜轻斥,眼底却漾开涟漪。
她侧首,温软的唇瓣拂过齐玥的掌心,“我的嫁衣,从来只为你一人裁。红妆十里,也只为你一人铺。”她抬眸,带着万种风情,“也只为你一人铺。”
她抬手抚上齐玥的眉心,宽大的袖口却随着动作滑落,一方素白的帕子无声地飘落在地。
烛光清晰地映照出帕上的纹样。
一半是略显稚拙歪斜的旧绣,另一半则是用银线新绣的、针脚细密匀称的海棠,悄然绽放。
齐玥的目光被那方帕子牢牢吸引。
她松开了紧拥着上官时芜的手臂,俯身,珍而重之地将它拾起。
“说好要补齐的。”上官时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用玉簪重新绾好略显松散的青丝,作势要退开:“风雪大了,我该走了。” 话音未落,腰间玉带却被齐玥的衣带勾缠住。
屏风轻轻一晃。
当齐玥将人压在描金屏风上时,那块承载着两人回忆的海棠帕子再次飘落在地。
上官时芜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比边关最烈的酒还要灼烫。
抵在齐玥肩头的手指,感受到衣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以及微微颤抖和克制的力量。
游走在腰后的手加重了力道,带着指尖隔着轻薄的纱裙,描摹着她的脊线。
上官时芜浑身一颤,蓦然想起浴阁那晚的暧昧。
水汽氤氲里,齐玥也是这样湿漉漉地看着她,明明眼尾都染上了红,却还恪守着界限不敢越雷池一步。
“……别闹了。”她偏头避开这个愈发深入的吻,食指轻轻抵在齐玥唇间。
齐玥委屈地将脸埋在她颈侧,轻轻蹭着,舌尖也不停下,舔舐着那处细腻的肌肤,鼻音黏糊糊的:“芜姐姐明知故犯……撩拨了人,就想走,就像上回在浴阁……”
上官时芜五指穿进齐玥散落的发间,扣住她的后脑,微微俯身,“那你说说,我怎么明知故犯了?”
“你明明知道……”齐玥揪着她衣带的指尖微微发白,眼尾泛起动人的桃花色,“知道我见不得你走,一刻也舍不得,知道你在这里,我……我就……”
温热的掌心捧住她滚烫的脸颊,迫使她抬头。
上官时芜拇指抚过被吮吻得愈发娇艳的唇瓣:“若再纵着你胡来……”声音转低,带着危险的警告,“明日早朝,你怕是连玉阶都迈不动,岂不让满朝文武……看了笑话?”
齐玥的耳尖瞬间红透,却仍是不服软地轻轻咬住她抵在唇上的指尖,含糊道:“……那便不去了,告假……”
上官时芜的呼吸乱了几拍,终是狠下心将人推开些许,束腰的丝绦早已松散,露出内里中衣的一角,“……听话。”
那双如同含了水光的狐狸眼执着地追随着她,里面盛满了依恋和不舍。
上官时芜终究心软,指尖带着宠溺,轻轻捏了捏那发红的耳垂。
俯身捡起地上的海棠帕子时,手指却微微发抖。她将帕子塞回齐玥手中,动作间,小指却在她温热的掌心悄悄画了一个缠绵的圈。
“芜姐姐……”齐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贴身处珍重地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
解开系带,里面是几片已然枯萎却仍固执地保留着一抹胭脂色的海棠花瓣。
“这怎么……”上官时芜指尖轻颤,抚过那些失去水分的花瓣。
“南疆战事吃紧,等我去时,花期已经过了。”齐玥的声音很轻,带着遗憾和珍视,“只能在树下捡了这些……”
她顿了顿,耳尖微红,“我每日都放在贴身的香囊里,贴着心口放着……想着,或许能留住一点南疆的气息。”
接着,她另一只手探入衣襟内侧,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温润微暖的白玉扣,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南疆两城已定……”她将白玉扣与那些干枯却珍贵无比的花瓣一同捧在手心,目光灼灼地望着上官时芜,“芜姐姐,另一枚‘如意’该给我了。”
上官时芜心头一颤,对上齐玥明亮如星的眼眸。她从自己腰间贴身处,取出另一枚温润的白玉扣,上面清晰地刻着“如意”二字。
两枚白玉扣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晕,像是有了生命。
她将“如意”轻轻放在齐玥掌心那枚“平安”的旁边,又将那些干枯的海棠花瓣贴近鼻尖,深深一嗅。
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柔情满溢。
上官时芜仔细地将其中几片花瓣挑出,放回齐玥掌心,又将两枚白玉扣轻轻合拢在她手中:“一半花瓣给你,一半给我。这白玉扣……”她的指尖拂过团聚的信物,“也该合二为一了。”
她的声音轻柔,“就像这帕上的并蒂海棠,生则同衾,死亦同穴,永世……成双成对。”
齐玥望着掌心紧紧相依的白玉扣与花瓣,单膝跪下,将它们一同虔诚地捧到上官时芜面前,“待来年花期,我们一起去看满山海棠。这白玉扣此生再不分开了。”
“好。”上官时芜俯身,轻轻抚过她颈侧的伤痕,“我等你。”
粉色的裙裾如同翩跹的蝶翼,转眼便融入了门外的茫茫雪夜。
齐玥独自留在温暖的房中,低头凝视着掌心。
成对的白玉扣紧紧相依,不分彼此。
旁边躺着几片干枯却执着保留着生命印记的海棠花瓣,还有那方绣着并蒂海棠的帕子。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扣和柔软的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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