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者

　　凰寨族长房子内，阳光透过薄纱照射进房间内，房间里十分古朴，但能看得出这是一个男人的房间，珈聿的意识逐渐清醒，待他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眼前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珈聿知道这是使用圣蛊的副作用，所幸也不在纠结，此时正在一旁缝补衣服的雷桑欣喜的开口道。
　　“你醒了，身体怎么样，要喝点水吗？”
　　雷桑不等珈聿回答，便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水，拉过珈聿的手，把水杯放在他的手里。
　　珈聿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稍稍干裂的嘴唇稍微红润了一些。
　　“多谢，这是在哪？”
　　雷桑看着珈聿的眼神一顿，显然没有想到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的声音竟然如果成熟冰冷。
　　“这里的凰寨，三天前我从悬崖边路过把你带回来的。”
　　珈聿自顾自道：“已经三天了吗？”
　　“是啊，看你的衣服挺富贵的，是哪个寨子的，不知道祖山上是严令不能去的吗，你怎么还从那上面掉下来了。”
　　珈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请问最近八寨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雷桑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
　　“有，三天前八寨突然出现了瘟疫，昨天刚刚得到了遏制，但是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出去走动。”
　　若是尸林暴乱没有被解决，这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尸林中的蛊尸将寨子的人屠杀殆尽了，看来师傅应该是想了什么办法控制住了暴动，只是这瘟疫。
　　“瘟疫是如何控制住的？”
　　“是凤寨的夏默用外面的法子控制住的，这两天她在祖山附近的几个寨子来回跑，也是辛苦她了。”
　　对于夏默这个外族人，珈聿在祖山上也是有所耳闻，但对于她不过只了解到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性外族人。
　　珈聿靠着身后的拦板，额前的碎发随着窗边吹入的凉风缓缓飘动，雷桑对于夏默的态度让珈聿莫名有些烦躁。
　　“你似乎和这个外族人很熟。”
　　雷桑有些措不及防，他完全没有想到珈聿会问出这个问题。
　　“夏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学识很渊博，我与她还算是比较熟。”
　　接着他话锋一转。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贵族，对外族人会抱有敌意，但夏默真的不是坏人，在寨子里这么多年没有对寨子做什么错事。”
　　珈聿面色平静，擦了擦干涩的双眼，接话道。
　　“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寨子的，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也得和你的父母告知你的状况，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珈聿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再次缩进了被子里，见状，雷桑也不强求珈聿回答这个问题，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见珈聿没有动静便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门。
　　随着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珈聿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一些白光，但距离能够彻底看见还需要过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他还需要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从他醒来这段时间，雷桑对他确实也是不错的，等他回去多送些宝物来答谢雷桑也就够了。
　　只是想着，不知不觉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等到小屋内的灯光被点亮，珈聿瞬间便警惕的醒了过来，缓缓用耳朵感受着进来人的方向，神经紧绷。
　　他听到瓷碗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时一妇人的声音小声的传到珈聿的耳朵里。
　　“这娃也是可怜，这得多受罪才会累成这样。”
　　珈聿心绪一动，便知旁边的妇人应该就是雷桑的母亲。
　　他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缓缓撑起身子，一时之间雷母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搀扶。
　　“孩子，你醒了，饿了吧，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趁热吃点。”
　　珈聿面对雷桑的母亲面色稍缓，带了些笑意，只见他微微颔首，语言也不再这么冰冷。
　　“多谢阿婆。”
　　珈聿正要从雷母手中接过碗筷，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阿娘，这小孩眼睛看不见，我来喂他。”
　　雷桑手快的从雷母手中接过碗筷，随即雷母惋惜道。
　　“哎哟，可怜的娃子，年纪轻轻怎么眼睛看不到了。”
　　珈聿急忙解释道：“我前些天吃错了草药，看不见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好了。”
　　雷母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阿桑好好喂这孩子吃饭，我下去收拾一下。”
　　等雷母出去，珈聿的脸色随即便冷了下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我并没有说过。”
　　雷桑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孩变脸是真的快，我阿娘送饭上来你就有好脸色，我还要喂你饭呢，怎么不见你一个好脸色对着我。”
　　珈聿闻言眉头一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了，你白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你的眼睛并不感光，心里就知道了，本来我觉得你知道自己看不见应该会吵闹，不过你平静的倒是太奇怪了。”
　　“我知道我自己会看不见，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我的平静表现太奇怪。”
　　雷桑用勺子舀起一勺饭菜凑近珈聿的嘴边。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把饭吃了，昏迷了这么久，身体会受不了的。”
　　珈聿尝试着张开嘴，雷桑自然而然把勺子伸进珈聿的嘴里，珈聿感受着，嘴里是白花花的米饭，米饭里混着浓郁的鸡汤，还有就是已经剔掉骨头鸡肉。
　　“怎么样，好吃吗？”
　　询问之际，雷桑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勺，等着珈聿将嘴里的那口吞下肚子后再送过去。
　　“做的很好吃。”
　　雷桑听到回答也是开心的一笑，因为这鸡肉是他亲自做的，他对于自己的厨艺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来，接着第二勺。”
　　珈聿是从心里觉得这饭确实做的不错，比起在祖山上族人做的饭确实更有风味，以至于珈聿从头到位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口，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下一口。
　　雷桑看着空空的碗，接着再看向珈聿微微张开的嘴，以及逐渐皱起的眉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的，这碗很大了都还没吃饱，等着，我再去承一碗上来。”
　　当珈聿明白雷桑说的话时，那耳垂已经变得通红，微微张开的嘴早已经闭上，且成了咬牙切齿的模样。
　　珈聿心里正闹别扭，但他也实在没有经验应付这个情况，自然的在雷桑面前就表现出小孩子的样子来，但他毫无察觉自己的变化。
　　就在珈聿不知怎么办时，雷桑那手掌缓缓拍在珈聿的头上，非常顺手的摸了摸那乌黑的头发。
　　这使得珈聿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那两个字仿佛是从他的嘴里挤出来的一样。
　　“放......肆......”
　　声音很小，以至于雷桑根本没有听清楚。
　　“快去？好好好，等着啊，马上回来。”
　　珈聿感受着雷桑快速离开房间，而他还依旧保持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觉得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他缓缓闭上双眼，嘴中呢喃道。
　　“真是，太放肆了。”
　　雷桑的速度很快，几乎就一分多钟就再次端着满满的鸡肉拌饭上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阴沉着脸的珈聿，一时便认为是自己速度慢，给他饿着了。
　　“来了来了，我应该没有去多久吧，觉得等久了？”
　　雷桑快速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等稍微不烫了就递到珈聿嘴边。
　　鸡肉的香气飘入珈聿的鼻钟，他内心挣扎些许，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任由雷桑一勺一勺的喂自己，等到饭碗见底，珈聿才觉得真正吃饱了。
　　“够了。”
　　珈聿看不见，并不清楚那饭碗深浅的情况，而雷桑看着已经空了的碗，他刚才还想着吃完了若是这小家伙还吃不饱，等会还得再去杀只鸡去。
　　“吃饱了就好，你就先这样坐一会儿，消消食，我下去收拾收拾，把碗洗了，顺便烧点热水，你也好多天没有洗澡了，该洗个澡。”
　　闻听此话，珈聿内心一震，身体都不自觉有些不自在，以他现在的状态肯定不能独自一个人完成洗澡的事。
　　“不必，我......”
　　雷桑看出珈聿的窘境，打断道。
　　“有啥要紧的，我帮你洗，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怕这个干啥，都是男生，没啥害羞的。”
　　“不，不是......”
　　珈聿说话都有些不稳，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占理的话迫使雷桑放弃这个想法，总不能告诉雷桑他自己其实已经成年了吧，他即使说了，雷桑也不会信的。
　　“好了，你先休息，等会我来找你。”
　　雷桑关门离去，一时间珈聿便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他耳朵动了动，根本无法用听力准确判断方位，即便他知道窗户的位置，但只要翻出去，鬼知道会掉到哪，还没走几步就又会被背回来。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他脑子的几秒钟时间便被他彻底的抛弃了，而他自今天之前从来都是无欲无求，山上的族人在他小时候也是伺候他洗澡，但面对雷桑，他总觉得不好意思。
　　楼下，雷桑拿着干干净净的碗下来，正看见雷母在灶台前洗着锅里的碗。
　　“阿娘，不是说等我来洗吗，你怎么上手了，祭司大人说了，您这手上的病要少碰水。”
　　说着就拿着干毛巾帮雷母将手上的水渍擦干，拉着她到一旁坐下，不让她在继续洗碗。
　　“哎，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也没多严重，也就下雨天的时候手会痛一些，没什么大事。”
　　雷桑一副担心的面容，又不舍得说重话。
　　“祭司大人说您这病现在还好，下雨天只会有些酸痛，要是严重了那可就是疼痛难忍，现在还是多多保养，听儿子的，以后要碰水的活我来干。”
　　雷母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孝顺，也不再坚持，她其实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雷桑给看到了。
　　“祭司大人说了，只要有祖山的那一味药就可以根除，到三年后的大祭，祭司大人会帮我们向巴狄大人求取，那时候就好了。”
　　雷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转身到灶台继续洗着雷母未洗完的碗筷。
　　“阿娘，会好的。”
　　前些日子的雨夜，雷母的手指瞬间刺痛，雷桑毫不犹豫便背着雷母去了凰寨祭司处。
　　祭司施针短暂控制了病情，祭司和他说，雷母得了一种水病，水气堆积在手指关节处，一旦下雨，湿度提升，那水气就会一次又一次撑开关节，到时生不如死。
　　“今天只是初次出现症状，你拿这些草药回去，一周一次，煮沸喝下，可暂时缓解症状，前五年只会酸痛，后五年就会逐渐加重，难以忍受。”
　　雷桑看着小床上疼的虚弱的雷母，先前的疼痛产生的汗珠依旧挂在她那早已满是皱纹的额头。
　　“祭司大人，就没有根除的方法吗？”
　　祭司面露难色，终究还是说出了实情。
　　“族长之妻子，是大德之人，理应相告，这病确实有根除的方法，只是想要得到最重要的那一味药却比登天还难。”
　　雷桑内心终于是有了一丝希望，但看祭司面露难色，也是希望渺茫。
　　“怎么难得。”
　　祭司看向屋后那茫茫深山，解释道。
　　“祖山之上，巴狄大人所居之处有一阳花，此花天生火气，其汁液可以驱除身体上的水气，只要三年时间便可根除，只是阳花乃是巴狄大人看管之物，族令不得外传。”
　　雷桑闻言，内心那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破灭，祖山之上族人禁入，连祖山都进不去，还如何能从巴狄大人手中得到那阳花。
　　年迈的祭司亦有慈悲，摇摇头道。
　　“罢了，这三年你就先按照老夫的药慢慢养着，期间切记少碰水，三年后的大祭，老夫会向巴狄大人求取阳花，但你们不用抱有太多的希望，先不说能不能求到，即使求到，那三年所需要阳花的量都是个难以估量的数目，老夫也只能言尽于此。”
　　那天过后，雷桑说什么也不让雷母在碰有水的活计，但雷母总会躲着雷父与雷桑偷偷干，今天就被雷桑给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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