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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脚
有陈述在时疏尘总容易犯倦,因此弃马坐车而行。
两三天出清州入泽州,过了五县并七村,日头的毒辣使之马车变成行走的烤炉。
陈述用匕首将卤牛肉切片装盘,一边切一边投喂疏尘。
“口味可能会重点。”
“还好。”疏尘淡淡点头,“有些麻。”
“是加了麻椒。”陈述轻笑。
“用不用给他送点?”
雾凇知道他说的是赶车的万一,捻着吃了口肉道:“他有吃的。”
“这么没人性。”
雾凇呵呵一声,“你问他吃不吃。”
“你都这么说了,他能吃嘛。”
赶车的万一:“……”
雾凇看向车外头骑马而行汗津津又精神抖擞的陈清安和陈承德,咋舌道:“话说,你这弟弟妹妹干嘛不坐车。”
“清安没出过远门什么都觉得新奇,桃花马不肯离身。至于承德,嗯……可能在考验自己吧。”
疏尘从车帘望见通体红棕的马,面无表情地疑惑:“桃花马。”
“哈,她那个小红马叫桃花。”
说笑间到达马门村口,前方有竹林密布,村中路窄又无法通行。
雾凇三人下了马车翻行李找出席帽用以遮阳,与万一分道而行,约定七日后会面。
陈清安牵着马兀自窝火,她晒了几天的太阳才知道有席帽,偏又不好说什么。
万一驾车掉头离开,五人穿过竹林往村里去。
他们的到来吸引不少村里人的目光,不过各家都有活计并没有过多关注。
几人走进一家干净的街头小店点了绿豆汤喝暂歇脚。
疏尘对着绿豆汤看了看迟疑地喝了一口,味道尚且还能接受才敛了神色。
几人正说话,邻桌坐下两个刚做完农活的汉子,一股汗臭静悄悄地席卷过去使人有些不适。
“嘿,你知道我上午在地头碰见谁了?”
脖子上挂着布巾的汉子没好气地说:“我哪儿知道?”
“孙二虎!”
“县太爷他侄儿?他怎么跑到咱村里来了?”
“嘿,你不晓得,他是跟着李家那口子回来的!”
“你说带两俩孩子那个王姐?”
“可不,明个就是她的大喜日,去城里买东西被孙二虎看上一路跟过来了。”
“这狗杂种又当街抢人了?”
“嘿,哪能啊。”汉子咕咚咽下一碗茶又说,“那婆娘虽模样周正些,也毕竟有了娃又有了相好。”
“那他就那么轻易放过她啦?”
“不好说,孙二虎这宵小,心里窝了火肯定要报复回来。”
“你是说明日……”
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啧啧不已。
风从四周吹过使汗腥味散了许多,本就离得远的陈述三人早就背过身去。
陈清安不知哪里抽出来的布条横过鼻子绑到后脑勺,抱着剑戳了戳脖子上挂着布巾的汉子。
“大哥,你们说的孙二虎是谁啊?”
汉子瞧见她这么个怪异的打扮,疑惑发问:“小妹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昂,路过路过。”她摸摸鼻头,“听你们说,这姓孙的不是个好东西啊?”
“嘿!那可忒不是东西了!”两人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并没有怎么压低的声音。
“怎么说?”陈清安坐着剑放直双手托着下巴一起支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述三人回过头,见此不由得沉默。
“妹子你有所不知,这孙二虎可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都沾,他可是个不敢惹的泼皮无赖。”
“仗着他叔伯是县太爷,之前还害死过人都没治他!”
两人一人一嘴越说越来劲,不等陈清安问就把他的事儿全吐露了。
“县城里原来有两位漂亮的姊妹,因是孤女平日靠刺绣帮工为生,一朝碰上那酒后孙二虎,两人一白衣一青衣,他非说人家是蛇妖来人间祸人。”
“当街直接叫随从给人家拿回府邸了,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那俩丫头哭的泪人一样。”
陈清安暗恼,“就没人拦着?”
“天奶奶啊,这谁敢拦啊?今后的日子不想过了还拦着?”
“然后呢?”
“孙府放言是请俩丫头进府绣制衣裳去了,谁不知道这是啥情况啊。没过几天人就这么没了,听说是那个年龄大点的抵死不从自戕了,小的也跟着去了,尸体到底都没运出来!”
陈清安越听越气,把鼻子上布条都给拽下来了。
“他叔伯当的什么狗屁县令,侄子杀人还能逍遥法外?让我碰上非宰了他们不可!”
“嘿,你这女娃娃气性大,人家是官咱们是民,这话在底下说说就罢了。”
陈清安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开口的汉子打断了。
“说起这县太爷也是荒唐的很。”
“可不是!”
“去年隔壁村有个男人被害了一直没追上凶犯,就颁布了两条法令,每家人不得屯储兵器,限制农耕之物不得超过三样。”
“嘿!可问题是杀人这个凶犯根本不是本县人!这不瞎闹吗?”
“这何止是荒唐,这是愚蠢吧?”陈清安不由得惊呆了。
两人哗哗啦啦说了一通,一人一嘴谁也不让恨不得张口撕咬。
陈述眼见着说起来没完了,叫承德把人拉起来叫走,几人动身。
马门村不算小,东拐西绕即将迈入下一个村子时碰上乱作一团的孩童正在打架。
地上的尘土成了他们的工具,抓成土块被扔来扔去。
一个石块被当作土块扔到雾凇身上时反手被扔了回去,一个小孩啪的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孩群尽散,一个小女孩红着眼跑到雾凇跟前捏着拳头像是想锤人。
雾凇一把将她提起来摔到一边,“滚开!”
她实在讨厌小孩儿。
陈清安出于怜悯把小女孩扶起来,她像个泥鳅一样窜到坐在地上哭的小孩儿面前。
小孩儿闹得厉害对她拳打脚踢,哇哇哭得吵得人心烦,张口骂骂咧咧。
“你娘的是贱人小贱人!哇——”
雾凇冷笑一声,她从来不是肯受委屈的主,作势就要拔剑。
她这一手给陈清安吓得不轻,阻拦的瞬间一个包着头巾面色尽失的妇人冲过来把小孩儿抱住了。
“女侠,小儿年幼不知事,若有冒犯千万宽恕!”
陈清安后怕的看向雾凇,向陈述投过去一个复杂的神情。
陈述叹了口气,“稍安勿躁,她没想动手。”
小女孩将经过如实说来,妇人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面带讨好的看向几人。
“几位侠士,小儿是受了我的拖累才从旁处学了腌臜话对几位出言不逊,还请原谅。”
“无妨。”陈述尽量亲和地笑了笑。
“明日我家有婚宴,几位侠士如若不嫌弃可以来赏光,权当作赔罪了。”
“不了,我们还有要事。”
“几位可是担心小席简陋?”妇人急忙站起身,“侠士要若离村定要寻找落脚地,村子距镇里脚程远,不妨到我家暂歇一晚?”
“二哥。”陈清安明示。
陈述左右看了看,疏尘没意见,雾凇点了头,于是就这样敲定。
妇人将哭闹的小孩儿哄好背起在前面带路。
“民妇姓王唤作王金花,当中还有个当家的叫李二牛。”
“两个孩子叫什么?”
小女孩拽着她娘的衣角频频回头偷看疏尘,被陈述笑眯眯的抓了包。
紧张的几乎要走出同手同脚,大声道:“我弟弟叫张璞!我叫张芸!”
王金花面上有些尴尬,低头对着小女孩说:“娘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后改姓李。”
“我忘了。”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民妇惭愧,是二嫁女。”
“这很正常。”陈述没怎么在意对着她小孩儿笑道:“璞玉,芸芸众生,名字起的很好。”
李芸回过头仰着脖子看他恰巧碰上疏尘望过来的视线,又见陈述侧头轻笑着,瞬间涨红了脸。
她拽住王金花的衣服往下扯了扯,眼睛亮晶晶地对着她娘偷偷说:“娘!他们肯定是从天上来的神仙!”
可惜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回头对上疏尘面无表情的样子唰的一下如风般跑走了。
到目的地时李二牛刚拿着盖章的婚契回来,王金花说明了由来他倒是不反对。
三间土房让出两间,还将新被褥与好吃好喝的拿出来招待,可谓十分尽心了。
王金花夫妇几乎一夜未眠,一大早陈述起身时就见院子里摆了供桌,桌上供着寿桃、馒头,碗中放的是玉米粒,上插着三根线香。
地上一对绑在一起的活鸡乱扑腾,板车上装着几匹粗布与被褥、一斗米面、一盆红枣、半篮鸡蛋、几捆干柴、一把锄头一把镰刀,还有柳条筐装着的腌菜与果脯。
差不多把土房里体面的东西都装出来了。
雾凇从外边回来,瞧见这顺手把身上零碎的银子往车里扔。
“哎呦,多谢女侠!”
王金花换了件有点掉色的大红婚服,荆枝作钗束了一朵红花在发间,指甲上凤仙花染色,浑身喜气笑得满面红光。
雾凇摆摆手没怎么理她,手上拿着一把驱蚊草。
陈述看了看对面的土屋问她:“你昨夜没睡?”
“不是,在屋顶凑合了一晚。”
他语气里带了两分揶揄,“你倒是舍身就义。”
她翻了个白眼,“你们床上还多了明灯一盏,你倒是慷慨。”
“承德皮厚,在地上睡。”
“……”
王金花走到两人跟前塞了一把果干果脯,“侠士,稍后上街结迎亲,热闹呢!你们要不要也去瞅瞅?”
陈述接过去摇摇头,笑问:“您不就在这儿吗,怎么要出去结迎亲。”
“嗨!”她笑得更浓了,衣裳趁得她面色更红,“侠士一看就非富即贵自然不懂,我们这些贫户也看重排场,要出去走走撑撑场面,也为了热闹些。”
陈述说了两句祝福话,吹唢呐的老汉与敲锣的男人过来她忙去招呼了。
等驴子送过来,李二牛将驴牵着套上板车,抱着欢脱的两个孩子稳坐上去,拿着鞭子坐到了赶车的前头。
王金花雄赳赳气昂昂地掂起绑在一起胡乱扑腾的两只鸡高高稳稳坐到了驴车上。
唢呐声声锣声阵阵,太阳照着王金花周正的红红的脸蛋,扑腾的鸡翅膀扇过空中带微风吹起她的额发。
她包围着幸福而无故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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