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

　　临近清晨的时候，空中突然就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不多时，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将前几日的暑热都给浇灭了。

　　“你还给那摊主留招魂符，今日他怕是要骂你了。”

　　雪和封慕尘站在钟家的屋檐下，看着院中泛起的一个个雨泡，微凉的卯风从田间吹过来，拂乱了二人的衣袍。

　　封慕尘挠了挠自己的鼻尖：“左右他打扫的时候看见了，也会揭掉的。”

　　二人又站了一会儿，雨势不小反而更大了，见雨顺着风飘进来，封慕尘将雪往里拉了拉。

　　木春华正好路过，他从二人身后的大门探出头来：“这么大的雨？难道是我们老大出巡了？”

　　“老大？”雪不解道。

　　“就是我们罗总领啊。”木春华道，“出巡有排场。”

　　木春华本想跟封慕尘套套近乎，求教些奇玄道法，奈何说了几句封慕尘压根就没搭理他，只得又无奈地回屋内去了。

　　“木春华说的估计也不错。我大哥给我传了信，说已经联系了山南水道的总领罗霄，他明日便会来九溪查明腐水之事。”

　　“若是涉及到九溪的魂官，你大哥确实也没法管。”

　　“是啊。而且我听大哥说，这个赵子夜确实是山河水道总领赵子昼的胞弟，他本是山河水道副总领，因犯了错，才被水官大帝罚到此地监管水域。罗霄与他哥哥赵子昼关系不错，若此事真是赵子夜所为，由罗总领出面，也更合适。”

　　“这些弯弯绕的事你就别费心了，有人接手就行了。”封慕尘笑道，“那这边没你我的事了，不如现在趁雨先行？”

　　“去哪里？”雪说道，“我还得等罗总领过来，将腐水交给他才行。”

　　封慕尘的笑还噙在嘴边，眼神却看向了远处渺茫的山岭。雪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可是等了片刻，封慕尘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眼见着天色要亮起来，雪正想说进去吧，一会儿钟家的亲眷们又要来了。就瞥见不远处的叆叇湖上空，云层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几束夺目的金光自高天之上从洞中漏了下来。

　　雪和封慕尘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就在微暗的晨光中悄无声息地一同往湖边掠去。

　　掠上半空，如注的暴雨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可透过雨幕，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叆叇湖上竟由远及近起了一道白色的水墙。伴随着阵阵闷雷般的声响，汹涌的白墙翻滚而至，奔至云洞下的水面，顿时被照射下来的金光分作了两段，直往两侧岸上扑去。

　　出门的时候封慕尘已经给二人头上落了避雨结界，可饶是如此，二人身上的凡人衣物还是被暴雨淋了个透湿。等掠至云洞下方，二人都已经幻化回了原本的模样。

　　此时，叆叇湖的湖面已趋于平静，岸两边的树林里却都被灌满了浑浊的湖水。

　　封慕尘抬头望着破了个洞的云层：“这么大阵仗，是天界来人了？”

　　“应该是吧。”雪猜道，“难道赵子夜的事还惊动上界了？”

　　说话间，滂沱大雨遽然停了，从洞中照射下来的金光也在刹那间消失无踪，一个带着天界气息的人出现在了云洞的下方。

　　“雪魂官、封阴使。”来人掠至雪和封慕尘面前，他拢着手随意地点了点头致意，“在下是辰北开阖宫文神吏七静，特奉星君之命，来请雪魂官上天界一续。”

　　“辰北开阖宫？”雪想到在河灯渡见过的那位面容殊异的星君，心道，“亢宿星君，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不知星君找我有什么事？我此地还有些事未了。”雪客气地说道。

　　“这我们这些小吏怎敢多问。”七静露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过……不管怎么着，这山南此地的事也轮不着您管。再说了，您还受了我们星君的恩情呢，无论如何也不该拒绝吧？”

　　说完，也不管雪答没答应，抬手朝着云洞挥了挥袖，一道金光又从洞中漏下来：“请吧雪魂官，莫要让我们星君久等了。”

　　这七静说话如此地不中听，封慕尘脸色变了变，还未等雪答话，便抢先迈上前一步站在了他前边。

　　七静瞅了瞅封慕尘，“哟”了一声：“对不住了封阴使，这开阖宫可是在上天界，阴使可上不去。”

　　见封慕尘还是没让开，便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想上去啊？听说……封阴使当年，可是为了雪魂官放弃了飞升成仙的机会。今日又怎么？”七静顿了顿，揶揄道，“后悔啦？”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从七静的身旁擦过，砸进了湖水之中，刚刚归于平静的湖面瞬间又汹涌而起，湖面上顿时亮如白昼，刺得人睁不开眼。

　　“慕尘！”雪惊道。阴使贸然对神吏出手，乃是重罪。

　　封慕尘眼神中凝着一层薄冰，他死死地盯着七静的方向一言不发：有人，将他的雷拨开了……

　　果然，白光隐下去之后，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袍的神吏出现在了七静身旁。他一只手按着已经懵了的七静，偏过头朝雪和封慕尘笑了笑：“在下辰北开阖宫武神吏八戒。实在是失礼了。”

　　说完，他松开手拍了拍七静的肩：“让你管住自己的嘴，偏要惹事。”

　　七静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丝毫不惧的封慕尘，不禁气急。自己一个堂堂上天界神吏竟被地界的渣滓恐吓，他气鼓鼓地想要再啐一啐封慕尘，可八戒却一直似笑非笑地杵在他面前。他便只好压着怒气，没再说什么。

　　八戒见七静终于闭上那张爱惹祸的嘴，便放开了他，走到雪面前行了一礼：“人界一日天界也只须臾。雪魂官若是还有事在身，去去便回也不耽误。若非当真事急，星君也不会特命我二人来请。”

　　到底是上天界的武神吏，他一靠近，强大的威压便也随之出现。封慕尘心中想的是，这样的人，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将其一击打败。雪想的则是，那位七静神吏尖酸刻薄，这位八戒神吏倒是说话客气，说的也挺在理。

　　八戒见面前两位虽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可依然能气定神闲，心中不免又多了份敬意。他又朝封慕尘行了一礼：“非是我们不让封阴使上天界，实在是天规所定。”

　　见封慕尘哼了一声，敷衍地回了个礼，雪忙说道：“八戒神吏说笑了。既是如此我便跟你们走一趟。”

　　他在掌中幻化出用灵力包裹着的腐水，抓起封慕尘的手放进他的袖兜：“七静神吏说的不错，我的天魂是星君替我找回的，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以钟舞三朝落葬为期，若是我没回来，你便先去吴县等我。”

　　封慕尘自知方才那通火发得没理，若开阖宫真追究起来，他恐怕还要被重新打入地狱。于是他也只好点头，对雪说：“好。后日清晨若见不到你，我便回吴县等你。”

　　雪想了想，道：“我总觉得人界的危机远不止此。巳见辰其事，秋溪水灾……还有，万宗门那个消失了的李艾，这些之中到底有什么关联？还有，钟福将腐水钉入钟舞的体内到底是为了什么，赵子夜又牵扯了什么？”

　　封慕尘应道：“你放心。钟舞的事，这两日我会问清楚。”

　　眼见着雪跟随文武神吏消失在云洞之中，骤停的暴雨在瞬间就淋了下来。

　　封慕尘还没来得及用避雨结界就被浇了个透。他握着拳，眼神阴鸷地踏着泥水大步往钟福家走去，既然今日他被找了不痛快，那他也要去找别人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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