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雪糕

　　包厢里十分安静，闻女士因为她儿子的那一句话彻底沉默了，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拼了命的去工作，去赚钱，她想出人头地，想让别人知道她不是一无是处。

　　她十八岁生的闻秋，没名没分还莫名其妙欠了一屁股债，把闻秋扔下，二十八岁把烂账偿清，她三十二岁之前一直困在工厂里打工，浑浑噩噩也暗无天日，可她也没摆脱在厂子里的命运，她自己开了个厂子，但所幸她是老板。

　　她没读过书，按老一辈的人的说法她就该老老实实的结婚生子，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可这操蛋的生活她见过太多次了，她不喜欢，她不乐意，她嫌恶心，她不想她的双手沾满泥垢，她也不想她这辈子的价值就只是别人说的去结婚生孩子。

　　可她太年轻了，最后发生的事情还是没法掌控。

　　满打满算她现在也才三十四岁，有钱也有孩子，她该知足了。

　　她笑了笑，既然闻秋这个性子那么直白偏拗，那她也无所谓，反正是自己的孩子，将事情摊开了说：“以前我没本事，我也没读过书，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你扔进学校里边，但是老娘现在有钱了，也能勉强算得上有本事，我想教你我所知道的事情，我想带你去见世面，我想让你以后步入社会的时候不至于因为无知而受到嘲笑，我希望你一直是你，你是闻秋，你姓闻，跟我一个姓。”

　　“我希望你见多识广，我希望你出人头地，我希望你是人中龙凤，我希望你一直瞩目，我最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感到骄傲。”闻女士细心将餐桌上的餐具洗干净，每一步都很认真，说：“你是我生的，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你得清楚，你是我的，明白么？”

　　闻秋抬眼，点了点头，像这种对话还是第一次，闻女士没有说普通话，她用方言问他：“有喜欢的人么？”

　　“有。”

　　“不亏是老娘生的。”闻女士笑了，闲聊般问：“是学校里的么？那女生漂亮么？”

　　闻秋接过餐具没搭话，只是点了点头，闻女士自顾自的说：“我这个人很自私，我不想你喜欢穷人，但是我也不想你喜欢有钱人。”

　　闻秋问：“为什么？”

　　闻女士认真道：“你姑且能把我当个母亲，我以母亲的身份告诉你，也许那个穷人也像我一样有上进心，她以后可能也会很有成就，但是现在你就算喜欢她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她会有各种生活的琐事向你吐槽，你这个人肯定也不会听，矛盾分歧是必然，倘若分手了你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好像有些浪费时间。我不管你们的三观和其他观有多么的相符一致，反正你现在不缺钱，我也不乐意让你跟穷人在一起。”

　　包厢里很安静，没一会儿就有人敲了敲包厢的门，门开了之后就看见服务员推着辆餐车把几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来放好，服务员看见闻秋的时候有些呆愣，随后说了句请慢用就走了。

　　闻女士像个贵妇一样慢悠悠地吃着那点少又不饱腹的东西，一两口的意大利面也能用一个盘子装。

　　“我也不知道你对那些有钱人的理解是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以后结婚的对象是个有钱人，他们很恶心，也很恐怖。”

　　闻女士对闻秋不能和有钱人在一起的理由就说得少了许多，闻秋有些不解，看着她问：“有多恶心？”

　　闻女士微微一笑，说：“恶心对你来说应该谈不上，但论恐怖的话，就跟你小时候……”

　　闻女士话音停住，没继续说下去，闻秋捂着耳朵背靠着沙发，骂了句：“你是不是有病？”

　　“谁有病？”
　　闻女士呵呵一笑，说：“老娘只是跟你形容一下有钱人有多恐怖，多恶心，现在看你这样感觉效果还挺好。”

　　吃了口菜看着还捂着耳朵的闻秋，安慰道：“别哭了，丢人不？”

　　“谁他妈管丢不丢人啊？是我乐意的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知道么？”

　　闻女士乐呵呵地说了句我错了，低头开始吃饭，不再管他眼泪汪汪的。

　　闻秋原本以前是不会哭的，整个人跟个牛脾气一样，胆子大得不行，现在这么大了还能掉眼泪纯粹就是因为八九岁的时候被吓惨了。反正当时落下的后遗症还挺多，最明显的就是易受惊，她当时也没钱，也没法给闻秋做治疗，现在有钱了想让闻秋去看心理医生他也各种完全不配合。

　　她偶尔会提这件事情是因为医生说可以试试脱敏治疗，但是这种效果是真的不明显，只要刻意跟他提小时候这几个字，闻秋大概率会自动代入是哪一件事情，不出意外就是身体僵硬，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滚下来，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

　　过了一会儿，闻女士将刀叉放下，问：“你喜欢的是有钱人么？”

　　闻秋冷着脸，说：“关你屁事儿。”

　　闻女士啧了一声，说了句随你，片刻后又提醒道：“我希望你自私点儿，跟我一样自私。”

　　闻秋呵了一声，没搭理她。

　　闻女士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乐了，说：“也不算，我应该不算特别自私，我真自私的话有钱了就不会来尽我这个当母亲的责任了，像我现在才三十多岁，应该比你们班同学的很多家长都要年轻很多，你说，我给你找个继父怎么样？”

　　闻秋这顿饭吃得一点儿都不容易，那口菜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连忙灌了口饮料才堪堪能呼一口气。他实在不理解单身了那么多年的女性怎么会脑抽想要结婚，警告了一句：“你可以试试，我觉得我未来继父可能命不长。”

　　闻女士哎呦一声：“不喜欢继父的话，那把你亲爹找回来？让他来养……”

　　闻秋将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立马起身走人。

　　“开个玩笑啊！气什么？手疼不疼？”闻女士拿着那个精致又小巧的包包跟了出去，还边哄着：“小猫！妈妈错了！”

　　闻秋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他妈待在一起了，像个奇葩，一会儿一个话题，一会儿一个话题，虽然能理解她没文化逻辑没有很正常，但这种一抽一抽的跳话题他是真的不想搭理，跟有病一样。

　　尽管他步伐快但闻女士也不赖，闻女士身高一米七五，虽然穿着个高跟鞋，但好歹也比闻秋多走了几年路，在出大厅的时候刚好追上了他。

　　“宝贝儿！真生气了？”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身高差不多，闻女士拉着他等那辆骚包的车子开来，吐槽道：“至于么？”

　　闻秋没理她，双手揣兜站在旁边，那表情甚是孤傲高冷。

　　闻女士啧了一声，问了句你是不是有病，看车来了拍了拍他儿子的背，说：“矫情鬼，带你去玩点有钱人的东西。”

　　闻秋坐上了车之后就闭着眼睛不搭理人了，他能理解闻女士想要带他去各种高级场所出入的原因，但对他来讲好像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他本身的性子就不太乐意搭理人，对那些场所也不是很有兴趣，以后大概率也是找个不用跟人接触的工作，也许当个一直待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科研人员也不一定。

　　闻女士没在意她儿子的态度，打开导航，发动引擎，继续说着：“你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肯定带你去不了特别高级的地方，上次在扬城你也去过那种高端的商务会所了，还有酒庄，像射击还有拳击那种的话，你以前自己去过了，老娘就不带你去了。现在我带你去江城最大的高尔夫球场，你要乐意学就学，不乐意学就在那边看着。”

　　闻秋侧了身将脑袋抵在车窗上，问：“我晕车的毛病什么时候好？”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闻女士没好气道：“叫你去看医生你又不乐意，该的你。”

　　闻秋只是瞎问一句，也没真想要结果，闭着眼睛不说话了，闻女士眼神瞄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摇了摇头，也安静开车了。

　　到了球场那里，闻秋冷着脸跟着闻女士的后边，怎么收费，是不是会员，是长期还是短期，以及打高尔夫球的服装，不能大声喧哗，教练怎么样，球童又怎么样，新手怎么玩，老手又怎么玩。
　　闻秋就算觉得这些东西对他以后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也会留意一下这些流程是什么，毕竟他没在这里打过工，他对这些确实不懂。

　　闻女士依旧很装逼，胆子也大，跟其他人也能聊得来，但有些话题确实不知道的时候也会找个借口溜掉，不至于真的丢脸，闻秋这张脸和身上的气质就足够让他加分，他单是坐在旁边看着都有人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

　　虚假版小少爷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等闻女士玩够了就走人了。

　　闻秋又跟着闻女士去了一些咖啡厅，这对闻秋来说算不上高级，顶多就是个买饮料的地方，闻女士觉得这里高级就是看这里装修得漂亮，很安静，在她眼里只要是安静的地方都觉得神圣高级。当然，最高级的地方在她眼里只有图书馆最高级，但是她也没有去过，因为她觉得神圣，她这种人不配去。

　　母亲节这天，闻女士自认为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把她儿子带去了她所认为的高级的场所，学习谈不上，但大致也能长点见识，虽然她儿子看起来兴致缺缺。

　　晚上的时候没有去餐厅吃饭，闻女士开着车把闻秋带回了家，也就是那个别墅新家。下了车看着闻秋那有些犹豫但是不太明显的脚步一阵嘲笑，伸手抵在闻秋的背上推着他往前走，一点儿也没母亲的样子。

　　“行了行了，过两天再给你换个小一点的地方住。”

　　闻秋被她发现怂了后不太开心地啧了一声，被他妈推着停在了门口处，等她拿钥匙开门之后才抬脚跟着她进门，没好气道：“真搞不懂你买这儿做什么，周围又没人住。”

　　闻女士哎了一声，说：“你想骂我有病直说，这地段虽然现在什么人住，但等过两年外边那一片就会开发，老娘估计最多五年，这里的房子就会翻一倍！”

　　闻秋嘲讽：“真棒哦。”

　　闻女士将包包扔在沙发上，有点感慨地说：“你要是我爸妈的孩子，你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他们早就拿棍子抽你了，也就老娘心大，噢不，也就老娘仁慈，你也得庆幸生你的人不是他们，不然你得变成另一个我。”

　　闻秋耸耸肩没说话，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是闻女士，他只认她，其他人是谁他也不在意，也不乐意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然他跟闻女士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咋滴，但母子之间总是带着点奇妙的联系，他说不出来，也许是血缘关系，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闻女士将高跟鞋一甩，直接去了厨房捣鼓，闻秋坐在沙发上等着，没一会儿门铃就响了，在这么安静的房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谁啊？”
　　闻女士在厨房里喊，刚想擦手去开门就看见闻秋起身了，哟嚯一声，揶揄道：“这就帮妈妈干活了？”

　　闻秋开了门接过那个快递签收，背靠着门框没动，低头看着那束花，花里边放着张紫色的纸条，上面写着，——母亲节快乐！

　　闻女士等半天也不见闻秋回来，喊了一声没见人回，有些奇怪，等走到玄关看见闻秋拿着束花的时候有些愣神，那是一束紫色的玫瑰花，她一直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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