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单已就位

　　步入十二月份的第一周。

　　如果不是某人睚眦必报，黑狼帮的人也不想在这时候触上面的霉头。

　　听说这次来的是情报局的人，明明连自己内部的问题都没处理好，居然也会闲到来管他们这些小打小闹。

　　沃尔科夫对此嗤之以鼻，但也乖乖的装出了安分守己的模样，将前两天被抢的货顺水推舟推到了那个人均穿着黑衣的无名组织身上。

　　奇怪的是那么大批量的货，这个组织居然仅凭一夜的时间就将其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已经事先收到消息的警方再一次扑了个空。

　　而没过两天，就差没把黑狼帮参与人员的名字写上去的交易记录，以及货源信息的铁证被人随意的丢到了警局门口。

　　彼时他们还在和情报局的人虚与委蛇。

　　这举动无疑是在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沃尔科夫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也意味着沉息了近一个月的战火终究还是被打了起来。

　　最近时常不见普拉米亚的身影，青叶凛刚放下手机，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欲言又止的眼。

　　“什么事？”

　　阿列克谢是闲不住的，这一个月来他和伊里奇被以身份暴露为由，变相软禁在这个酒庄里不能外出，心里多少有点憋屈。

　　娜塔莎从一开始对外的身份就是住在他们旅馆里的长期租客，决定撤离时，更是拒绝了要和白兰地同行的邀求。

　　‘跟着你比我一个人危险多了。’

　　娜塔莎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们的生活比以前不知道要惬意多少倍，就连伊里奇都没有异议，整天悠闲地待在酒庄里捣鼓酿酒的事宜。

　　其他组织成员得知这一据点的存在，观望了两天以后，也纷纷在白兰地这位代号成员的要求下登门造访，并开始恢复起组织的基本运作。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阿列克谢沉默半晌，哪怕明事理，也忍不住开口道：“白兰地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看看，我担心娜塔莎……”

　　他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娜塔莎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在多数情况下都处于弱势的女性，再冠上如今被黑狼帮和警方视为眼中钉的组织成员身份，现状肯定比他们艰难。

　　他会担心理所当然。

　　青叶凛打断了他找的借口：“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找麻烦。”

　　西伯利亚的地域辽阔，拥有着极其丰富的自然资源，组织并不介意在这上面投资，以此换取一笔不菲的收入。

　　黑狼帮打的当然也是这个主意，而俄罗斯政府其实也在急切地期待着这些国内外的投资者的加入，但前提是——

　　——合作愉快。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组织想在这里面和黑狼帮和平共处，甚至于占据利益大头地位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还有这次来的情报局。

　　——联邦反情报局，FSK。

　　组织里的老鼠冒头了吗？

　　青叶凛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向俄罗斯青年失落低下头的神情，在对方有所察觉的抬起头回望之际，转过身推开门离开。

　　“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明事理也沉得住气的中年男人倚靠在二楼楼梯口的栏杆外，声音带着倦意的沙哑。

　　“他根本就没有信过我们。”

　　可他也从不将计划避讳着他们。

　　像是信得过，又像是不在意。

　　也像是……

　　一个诱饵。

　　零下二十几度的天，白发的西装男人慢悠悠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含在嘴里一支，火苗噌的一声在镜片上映出温暖耀眼的光。

　　下一秒，他抬脚走向路对面的餐馆，暖炉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吧台前拿着酒杯的胖女人一见到客人来，便笑着放下酒杯迎了上来。

　　“噢，我尊贵的客人要来点什么？”

　　她热心肠的推荐了店里的罗宋汤，当然热朗朗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青叶凛观察了店里的环境，最后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坐下，随后点了一杯琴酒。

　　“好的，还需要点别的吗？”这位胖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其实客人如果不想这么冷天出门的话，我们也可以送货上门。”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服务，也难怪这家店平时生意冷清，却能支撑得起店里不菲的开支。

　　今天难得见到来店里的客人，看穿着和气质也不像是只能消费得起一杯酒的人，胖老板殷勤的趁机推销店里的生意，换来的却只有男人冷淡的轻瞥。

　　“好吧。”

　　胖老板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数分钟后，送来酒的不是胖老板，而是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娇羞少女，说不上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绊了一跤，正正好要落入男人怀中。

　　白发男人不躲不闪，低垂着眼，单手扶住跌入他怀里的少女的腰，神色不变。

　　“先、先生……”

　　娇羞少女将双手抵在男人身前，缓缓抬起头看他，欲拒还迎：“抱歉，我没站好。”

　　环顾四周，店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和少女两个人，胖老板不知所踪。

　　青叶凛收回扶在少女腰上的手，任由始终站不好的少女继续伏在他怀里。

　　他淡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什么？”少女的眼神躲闪，紧接着又不解歪头道：“先生，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您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似乎来者不善的尊贵客人眼神淡淡的扫过身上的少女，随即看向桌上的一杯琴酒。

　　“如果你学不会站好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没有用的肢体切除掉。”

　　身上的少女躯体一僵，青叶凛顺势将人往外一推，拿过桌上的酒，递到鼻间一嗅，确认没有任何添加剂后才浅浅喝了一口。

　　“我……”

　　“你们这样一晚上能赚多少？”

　　过于直白的话，饶是已经做好准备，也已经付出实际行动过的少女也忍不住愣了愣。

　　少女脸上的神情几多变换，最后定格在了一抹认命的苦笑中：“赚多少钱重要吗？”

　　青叶凛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不妥，敛眸思索其中除了钱以外的意图。

　　思来想去，他依旧觉得不理解。

　　“即使我允诺你往后衣食无忧，你也不愿意跟我走吗？”青叶凛淡声询问。

　　还未等少女有回应，另一道暴怒的嗓音便从不远处的后厨门口传来。

　　“嘿！高人一等的混蛋！别对我们店的小姑娘说这种不切实际又不负责任的话啊！”

　　不切实际又不负责任吗？

　　青叶凛转头看去，此前不见的胖老板已经重新站在了店里，而少女的眼中只闪过一瞬希冀的目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在这里没有人愿意信他给出的承诺。

　　少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不语的走到胖老板身边，打了个招呼，脚步不停的走进象征着她的前路的后厨。

　　胖老板坐到了这位客人面前。

　　“你看上了我们的小阿里娜？”

　　噢。

　　这个混蛋可能还不知道阿里娜的名字。

　　胖老板在心里冷笑。

　　“我是为了娜塔莎来的。”青叶凛不温不火的道出此行的目的。

　　“哈？”胖老板的眼神更加犀利。

　　很快，她又想到了答案。

　　“你就是那个和黑狼帮作对的人？”

　　“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家伙还真和娜塔莎说的一样，嚣张自傲又不自知，真装。

　　胖老板没有反驳，无声凝视着白发男人从容不迫的脸色，突然开口：“你想要从我这里带走娜塔莎？”

　　可能已经事先威逼利诱过，威胁这种事不一定能做的出来，给出的承诺大概就是所谓的往后衣食无忧。

　　不过这种口头上的承诺谁会信啊。

　　“有人很担心她。”

　　青叶凛握着酒杯，将酒液一饮而尽。

　　“我总得确认她的安全。”

　　“哼，在我这条件是不怎么样，但总比跟着你安全。”胖老板不屑的嗤笑着。

　　如此，青叶凛也不再强求。

　　离开这家餐厅时，冷心无情的白发男人脚步停在门口，沉默许久，才问出那个对他来说并不算重要的问题。

　　“她们这么做是自愿的，还是……”

　　青叶凛侧头看来：“……你要求的？”

　　胖老板思考了很久，想了又想。

　　她说：“我给她们吃，给她们住，保证她们不会在我这里挨饿受冻，让她们出去帮我接点生意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没问题？

　　青叶凛已经分不清自己这么问的理由。

　　他想，如果他现在是一名警察的话，他一定不会介意在这种事情上彰显一番他的正义。

　　可，他不是。

　　风雪从敞开的大门溜进店里，暖炉里噼啪跳跃的火苗晃动了两秒又归于平静。

　　“喀秋莎。”

　　平静的女声响起，娜塔莎向后一靠，抵在厨房的木门前：“你做的没有任何问题。”

　　背对着她收拾桌上酒杯的胖老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才转过身，笑着岔开话题。

　　“怎么出来了？后悔没攀上那个多金又帅气的贵族？”喀秋莎佯装认真的评估道：“其实我觉得他挺不错的，还年轻，比你那位混蛋前夫有能耐多了。”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该死的家伙。”

　　“噢，他确实该死。”

　　喀秋莎拨弄着头发，轻描淡写道：“可惜让他死的还是太简单了。”

　　——

　　烟火绽放的人间夜晚里，一道单薄的身影在河岸边缓缓举起花火棒，金色的焰火在耀眼盛大的烟花下显得那样渺小。

　　那样……寡淡。

　　“平安夜，平平安安。”

　　身后传来男人含笑的嗓音，红发的男人穿着一身棒球服，双手插兜，在不远处的小道上低着头看他。

　　“总是在这种日子，一个人偷偷来这里看这么好看的烟花，不带上我，太过分了吧。”

　　“——混蛋艾德。”

　　话落，艾德手中的花火逐渐熄灭，失去光源的映照，他背对着盛开烟火的夜空，模样在夜色中被阴影分割成两半。

　　唯有他的眼中。

　　是一抹无论何时都在耀眼的红。

　　平安夜，平平安安吗？

　　艾德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燃尽的已经冷却的花火棒，侧过头对着来人招了招手。

　　“今年，我们也会平安快乐的。”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河岸边的两人将相抵的花火棒分开，金色的烟花映在他们的眼中，在他们头顶盛开的是如同心脏般怦然跳动的红心。

　　“圣诞快乐。”

　　“Merry Christmas.”

　　他们说。

　　同一时刻，棕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最高一栋摩天大楼的天台上，凝望着夜空的心跳。

　　隐蔽埋伏的人群中，靠在墙边的长发男人掐灭手中的烟，转身走向阴影更深处。

　　“青叶在哪？他是不是……”

　　电话亭里的迫切询问截然而止，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无法反驳的言论。

　　金发公安低下头，死死咬紧了后槽牙。

　　“……我知道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降谷。

　　你应该先在那个沼泽里站稳脚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所担心的那个存在其实一直都有至少一个在沼泽里的人用双手托着。

　　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诸伏。

　　“……我相信有你们就够了。”

　　年关前的日本格外热闹，一丝不苟的西装男人望着街对面一家顾客络绎不绝的店铺，神情稍有恍惚。

　　很快，他又听着电话里的回复回神。

　　“她？”

　　“她大概已经死了吧。”

　　他缓缓抬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

　　“没开玩笑。”

　　“等你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千秋，今天东京的樱花开了吗？

　　年轻医生伫立在窗前，底下的樱花树看不出一点粉色，阳光照耀下的镜片里缓慢的攀上一个不太显眼的红点。

　　直至红点与那双深褐色的瞳仁对上。

　　医生的眉眼微弯，与杀手打了个招呼。

　　“新年快乐。”

　　他一字一顿比着口型，笑容真切。

　　像是在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年。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银发的男人一手扶着被强烈的风吹得乱飞的黑色礼貌，步伐坚定的从直升机上跳入这片白色的大地。

　　两个小时后，西部河运线上驶来并停靠了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轮，三三两两的船员忙前忙后的将箱子从船上扛到岸上。

　　铁路上稳当行驶的火车窗外掠过一幕幕向后滑去的美景，车厢里人声鼎沸，也不乏有几个豪爽汉子的大声吆喝。

　　须臾之间，这份欢笑被打断。

　　列车的过道爆发出一阵争吵，紧接着是重物被狠狠撞到车厢上的声音。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只剩下一道女声极具讽刺的关心：“酒醒了吗？没醒的话，我不介意再帮你清醒清醒。”

　　一间车厢的门缓缓打开，隐晦的视线自门后转向过道上的战场。

　　单手挎着包的女人咧着嘴角，一只手将脸色憋得涨红的男人往车厢上抵，小臂一压，男人便只能挣扎着脱离，试图喘上一口气。

　　女人身旁站着一位神色拘谨的少年，那少年左看右看，发现大多数人都在暗暗观察这边的动静以后，尴尬的拉了拉女人的手臂。

　　“黛西娜姐姐……”

　　车厢的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

　　黛西娜回过头，目光在唤她的少年脸上转了两圈，最后无声落在重新关上的车厢门上。

　　那个家伙……

　　一门之隔，白发的男人回到窗前，拿起桌上的望远镜，朝着海边眺望，脑中的思绪却始终停留在刚刚见到的那一幕。

　　有着一副东方面孔，并且被养得很好的少年和一个……雇佣兵？

　　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组合。

　　哪家的少爷雇的报镖来旅游吗？

　　来西伯利亚？

　　在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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