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柒拾伍

　　原本套房配的餐桌是玻璃转盘配大圆桌，大家伙儿嫌太正式，听着几个年轻人的提议，一帮人占据闲聊的沙发，又拖来不少抱枕堆在地上，得意地炫耀他们此次成功自助，谁也没叫套房管家。仪姑接话，说，是，就她一人找了管家要这要那，就她一个老婆子需要，需要锅碗瓢盆，需要这隔水煮的器具。

　　“那哪能啊。”褚曾翎扬声，忙把仪姑安排在沙发的正中间。“仪姑请上座。”

　　“褚总的生日。我又不是曾（zeng）妹子，也不是蒋太太。”仪姑坐得踏实，嘴里要讲两句，“坐不稳要赶紧抢位子的哦。下面位置老紧俏了。”

　　坐在周围的人忙对仪姑招手，招呼仪姑。

　　褚曾翎闻言蹲下身子，望着仪姑朗声笑道：“有我撑着，哪里坐不稳。”

　　“褚总这么大的礼！”仪姑哎呀一声叫起来，笑得一脸灿烂，“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诶，您高兴叫我小褚都成。”褚曾翎起身前大方地说。

　　“小褚。”仪姑就试试。

　　“诶！”褚曾翎亮嗓门。

　　这下，一行人哈哈笑，徐晏锦的同学们也没再那么拘束，原先他们还以为褚曾翎是个很严肃的老总，没想到，滑雪救人，身手敏捷，又孝敬老人，让他们对这位老总的印象越来越好。这个男人不仅相貌堂堂而且处事风趣，现在还多几分平易近人。

　　不像另一位，寡言酷帅，生人勿近。沙发上，后来的这个男生，表情冷峻，左耳挂着一枚十字架耳坠，寸头戴着针织帽，偏着头望向另一边，用屏风隔开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一晚上也不说话，就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还敞开。被挤的同学没好气地移位置。

　　褚曾翎注意到这点，低头瞧见蒋新翎敞着腿坐在客厅中央，像个大爷一样，还独自装酷。他一腿就要踢过去，却瞧见蒋新翎把腿并上，手也从沙发靠背取下来。

　　这么突然？褚曾翎想伸手招他，可发现这人还装作东张西望，盯着就近反光的黄铜镜面灯罩，检查自己的针织帽，然后，闷着头有点僵硬，又借拿杯子的样子朝某处看。

　　褚曾翎也朝那处，不远处，徐行名正走出屏风。

　　“行行，快来！”仪姑在喊。

　　徐行名先对仪姑颔首，再和他对上，可惜倏然一亮没几秒，就面向大家，目光轻移，温声说，久等了。不知为何，徐行名今日格外光彩动人。徐叔叔穿的套装，自璀璨灯光走出来，格外动人。

　　“三哥今晚真好看。”连苗苗都觉得。“我哥过生日就是好。”

　　是了，是为他过生日，徐行名这般光彩照人，是因为他。而且，他还收到礼物。他笑着迎上徐行名的浅笑。他可以容忍，容忍蒋新翎方才的举动，他同样可以允许此刻蒋新翎的垂头丧气，还有桌对面开朗的林琮。

　　桌对面，林琮正在和女孩子们比腰围，甚至分享减肥的方法。

　　仪姑打断他们，招呼着大家吃喝，一时之间，递杯子动筷子，大家吃起来。

　　屋内暖气很足，不少人吃着吃着就把外套脱下来。

　　“你们娱乐圈是不是都这么穿？”正在脱外套的褚玉苗突然发问，耸了耸肩膀，指着林琮的羽绒服。她原本想问林琮热不热。

　　林琮羽绒服半挂在肩上，没有穿完整。

　　“我这是背带的。”

　　“背带的？”褚玉苗还在疑问干嘛这么回答。

　　林琮已经像只花孔雀一样，起身向大家展示他最新的荧光背带羽绒服，还是那种侧着身子，特嘻哈地打招呼。

　　连徐行名都在笑。

　　在繁园的两年就是这样，即使他和徐行名搬出去，每到周末回繁园吃饭时，林琮这个人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招数逗得徐行名开心。

　　无论是在厨房，帮仪姑忙时，拿着餐盘像一个维吾尔族小伙沿着中岛台跳舞，还是偶尔学着电影的一些桥段，对徐行名说着一些台词。

　　这种弱智无聊的把戏，偏偏徐行名每次都认账。

　　就像现在，不知谁扯到笑话上面去——褚曾翎的余光里，徐行名浅笑着。

　　“大家好，我是本台记者林琮。现在为大家播报最新的笑话：”林琮字正腔圆，引起好几道笑声。

　　“为什么是最新的？”有人问他。

　　“请叫我林琮记者。”

　　“林琮记者，为什么是最新的？”

　　“因为刚从树上摘的。”耳边再次传来徐行名的低笑，林琮的笑话再一次逗笑徐行名。褚曾翎面无表情地闷掉手里的酒，他靠在沙发背部，静静地注视着一切。

　　“好了，让我们拉回本台报道，现在记者林琮为大家播报最新的笑话：”林琮拉回大家的注意力，语气一变，“有一天，小明问妈妈。当当当——我们的男主角小明又登场了。有一天，小明问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我是一只风筝呢？为什么我是一只风筝呢？妈妈没有理他。第二天，小明又问妈妈：妈妈，妈妈，我为什么是一只风筝呢？我为什么是一只风筝呢？妈妈还是没有理他。第三天，小明再问妈妈：妈妈妈妈。我为什么是一只风筝呢？我为什么是一只风筝呢？然后——”

　　大家屏息期待。

　　“然后，小明飞走了。”林琮极快地说出来，公布答案。冯希睿还让他重说一下，最后一句没听懂。

　　褚曾翎却听到耳边传来徐行名的笑声。

　　“不明白。大明星，小明他妈为什么不理他？”向东山询问。

　　宋邵严也在笑。

　　“还有那个，为什么第三天就飞走了。”

　　“对啊，小明为啥会说话？”

　　“快解释。”

　　“没听懂，没明白。”

　　“我也不明白。”
　　……

　　疑山海问，扑面而来，询问声中，只见林琮“咣”地倒地，大喊：“本台被问垮了！”

　　哄堂大笑。连以为人是真摔了，要扶他的褚玉苗也笑得捂着腰。

　　徐晏锦见状拿出圣诞拉花，分给大家。大家看着像一个两节都有头的手雷，中间用彩纸糊着，便问是什么东西。姑娘们紧急商讨“手雷？”“拉花？”

　　徐行名解围：“Christmas Cracker。像你们玩的，一根草拉长短，长的可以命令输的人做什么的那种。凭运气，一般圣诞节作为调剂的小游戏玩。”

　　“圣诞拉炮。里面有零食，笑话纸条，装饰品放进去。”宋邵严补充。“长的，可以获得礼物。”

　　宋邵严朝徐晏锦伸出手，抓住徐晏锦手里拿着的一枚，示意女孩后，他稍微用力往外拉。

　　毫无征兆“砰——”的一声。

　　有人吓得弹了一下，又笑着坐好。

　　“还会发出响声。”宋邵严一边解释一边查看，圣诞拉炮的中段被他拉走。

　　“是什么？”向东山忍不住发问。

　　“一个谜语。”宋邵严掏出纸条，展开念——

　　【How does Christmas day end ?】

　　“请讲普通话！”冯希睿冷不丁地说。大家笑成一团。

　　“圣诞节结尾，哦，是，圣诞节一般以什么结尾？”徐晏锦见状翻译道。

　　“结尾？结束吧。我想想……圣诞节以什么结束？”褚玉苗高举伸出胳膊，满脸兴奋：“我知道我知道！送礼物！送礼物！”有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赞同。

　　“友情提示，是个谜语。”宋邵严却说这句话。

　　褚玉苗一脸惊讶，多少有点不服气：“这么说，宋哥知道答案？”

　　“背面就有。”向东山幸灾乐祸，还装模作样地遮着宋邵严的纸条。

　　“‘S’。”林琮突然站起来，装模作样低沉地说。

　　“不对。”宋邵严微笑着摇头。

　　“‘Y’”皱着眉头的林琮没到一秒就答道，说完还把手别在耳朵附近，势必要听到群众的欢呼声。

　　大家还没来得及倒喝彩，宋邵严便说对。

　　“‘With the letter ‘Y’’。”宋邵严揭晓答案。看着还发懵的向东山和仪姑，还贴心地解释，“就好像字谜。‘结尾’一般用什么？一般用‘尾’字。 ”

　　仪姑还是有些懵。不过也笑了笑。

　　“谢谢小宋。”

　　宋邵严眼中闪过惊讶。现在的仪姑和昨晚截然不同。昨晚是敌人，是戒备，是表情不善盯着他，还阴阳怪气给褚曾翎上劲的人。

　　而且，刚才宋邵严寻找垃圾袋，冯希睿注意到，还给他指了个方向。

　　今晚冯希睿也对他友善不少。

　　纸条被传了一圈后，大家看林聪的目光都不一样。

　　“大明星，你是不是站起来看到答案了，答这么快？”向东山可不信。

　　“哈哈。大明星不仅知道这道题答案，还知道褚总毛衣上别的领带夹是谁送的。”林琮坐下来，端起一杯黄酒就往嘴里送。

　　从徐行名脸上的笑容收回目光，褚曾翎将视线落在林琮身上，因着茶几低矮，林琮坐在地上，褚曾翎坐在沙发上，目光倨傲，背靠沙发，居高临下，眼前这个人似乎才刚露出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一面。

　　“谁都知道送我礼物的是谁。这又算得了什么本事。”

　　旁观者们莫名在暖气中感受到一股肃杀。

　　可林琮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发色变成栗子色，漆黑一道眉，勾好一双眼，肤白色妍，他将黄酒杯轻轻放在桌面上。

　　“我本来有把握的。褚总这么一说，我的把握跑没了。那就瞎猜一个吧。”话落，林琮就随手指着徐晏锦，“就你吧。是你送的。”

　　“怎么可能，那是徐哥……”

　　“大明星，好准！”

　　褚玉苗的难以置信混杂着好几个拍巴掌的声，还有徐晏锦同学们崇拜的眼神。

　　可乌龙之后，两拨人都很有默契地停下来。没有人敢问。

　　“啊？我猜中了……啊？”最后一个字是林琮对着褚曾翎说的，还扬手举杯以表唯恐天下不乱。

　　所有人都看到褚曾翎的脸色一沉，再又恢复常色，褚曾翎朗声笑道：“礼盒放得近，我以为是徐叔叔送我的礼物。”说完，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领带夹取下来。

　　而后他对着状况外的徐行名说：“徐叔叔，下次礼物要收好。”

　　蒋新翎看着徐行名苍白的脸色，心里不好受。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暗涌不断。

　　砰——毫无预兆的声音打断说不清的气氛。

　　众人侧目，只见林琮举着一截花炮。

　　“宋工，该我了。这次我长。”

　　宋邵严伸手示意他做主。

　　“纸上问，宋工是几号生日？”

　　“小雪那天。十一月二十三日。”

　　“过了一个月。纸上问，生日几号是我问的，不是纸问的。宋工，最近一次生日是怎么过的？”

　　“和喜欢的人过的。”宋邵严说。宋邵严说这话时，甚至望向褚曾翎。

　　徐行名僵在原地。

　　“那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宋工？”林琮当即反问。蒋新翎担忧地看着徐行名。

　　“很遗憾，现在还没有。”宋邵严坦然。

　　“连宋总都看不上，什么女人啊这是。我宋哥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向东山不满地嚷嚷。

　　宋邵严也笑，却望向徐行名。

　　徐行名望着一旁的褚曾翎，如坠冰窖。

　　“宋工婚事难啊，人家不喜欢你，偏要凑上去，恐怕这辈子都难。”冯希睿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掀翻桌子，而是憋屈地阴阳怪气。

　　“我是凑上去的吗？”宋邵严笑了笑，“一个巴掌拍不……”

　　“宋工。”褚曾翎沉声打断，他直视宋邵严，一脸寒意，“你喝醉了。”

　　宋邵严一开始并不退让，精明高知的脸散发着气场。

　　可褚曾翎神情凌厉，再次强调：“你喝醉了。”浑身散发着不爽。

　　沉默是无声的压迫。宋邵严让步，起身离开，向所有人告别。

　　“我喝多了，失陪。”宋邵严带着向东山离开。

　　气氛变得低迷，褚玉苗打圆场说大家还得等蛋糕。林琮跟着也活跃气氛。直到林琮又问——在座的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的话，伸出手。

　　挣扎不已的蒋新翎最终没有伸手。于是乎，褚曾翎开始赶人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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