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旧梦

　　一连几日下来，灵姑都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像是置身于一间暗室里。迎面有一扇可以翻转的石门，但是无论她怎么操作，始终无法打开。

　　身后是一排排的死人牌位，在烛光里散发着幽暗的光芒。灵姑自小生在道观里，对生死早已参悟，倒也不觉得丝毫害怕。

　　靠着石门坐了一阵子，忽然感觉到石门松动了一下。灵姑刚坐起来，发现云姑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拿出了饭食摆在供奉太上。身后的石门随后自行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云姑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似的：“大姐，你就现在这里委屈几日。等我料理完了就会放你出去。不过，你可别想着逃出去。那晚你也听到了，我怎么说也是‘机关王’的女儿，就算只学了点皮毛，你们寻常人也根本打不开的。”

　　灵姑自顾端过饭食吃了起来，随口道：“别哄我了！你哪是只学了点皮毛，我现在才明白，你从小到大瞒着师父捧着那本《机关要诀》研读，原来早早就开始筹谋了。为了复仇，你真是用劲了心血。”

　　云姑点燃了三炷清香插进了香炉里，望着两百多块黑漆漆的牌位，幽幽地说：“大姐，你都看到了吧？这里有两百多块牌位，就有两百多双眼睛在时时盯着我。他们死的冤枉啊，时时盯着我让给他们复仇，洗刷他们的冤屈。”

　　灵姑放下手中的碗筷，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目光也落到了众多牌位上，说：“云姑，你怎么知道穆氏族人想让你复仇呢？他们说不定是希望你忘记仇恨好好活下去呢？你刚才说洗刷冤屈，你要找谁洗刷冤屈？难道要去找太后老佛爷？因为是她要修筑自己的地宫机关的，你要去跟一个死人当堂理论吗？”

　　云姑扭过头盯了她一眼，冷冷道：“死人就不追究了。但是活着的人一定要追究。我不能让他们当年造了孽现在还优哉游哉地活在这个世上。穆氏的两百多位族人也不会答应！”语气强硬，说得掷地有声。灵姑轻叹了一声，说：“云姑，我看你是有心魔了。这个心魔缠了你十八年，你一直摆脱不了。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云姑的眼神凄厉而怨毒：“我管他是什么！总之我只晓得一句话：杀人就要偿命，血债就要血偿。走到天边都是这个理儿。”灵姑登时无言，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过了一阵子，云姑说：“大姐，等我料理了手中的事儿，就会送到你面前。要杀要剐，都听你的。我对不起你跟师父，你这么对我，我却成了你的杀父仇人。所以你应该报仇雪恨。”灵姑缓缓走到了墙根靠了下来，说：“这个没必要。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你报仇。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怜。”

　　云姑听到“可怜”两个字，心中的怒火腾腾地燃烧了起来。她加快了几步，将灵姑逼到了墙边，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怒吼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可怜？我看你才可怜呢，亲爹被人杀了，你都不肯替他报仇？你还有没有一点儿骨气？”

　　灵姑涨红了脸，略带笑意地说：“你看！你心里的心魔又开始作祟了。现在连我都想杀了？如果杀了我你能消气那就动手吧。刚好我可以跟我的爹娘团聚了。”

　　云姑手上慢慢加力，急道：“灵姑！你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灵姑干咳了几声：“我当然相信！你连司马叔叔都不肯放过。还记得我们初来马兰峪时，是司马叔叔多方照顾，我们才能在这里安生下来，吃一碗安生饭。结果呢？你却把他杀了，比大卸八块还要残忍。”

　　云姑像是被说到了痛处，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灵姑轻蔑地说：“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你不是最喜欢小嫣然吗？你知道吗？司马叔叔没了之后，小嫣然伤心得哭了好几日，听说有几回都哭岔气了。若不是有人在一旁看着，小命都险些丢了。你以后要怎么面对她？”云姑一时无言，低下了头。

　　灵姑紧接着说：“云姑，你醒醒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否则受到伤害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失去亲人的滋味我想你比别人体会得更深。如果你的复仇计划继续下去，又会有多少人要品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这些你都想过没有？”云姑扭头看了眼墙角的灵姑，开启机关走了出去。

　　******

　　同和旅馆的店老板正在无聊地拨拉着算盘珠子，一见雅卓娜走了进来，就说：“小姑娘，又上街采买东西啊！”

　　雅卓娜白了她一眼：“要你管！又不欠你房钱。”自顾自地往楼梯口走去。只听身后的店老板嘟囔了一句：“牙尖嘴利的丫头！”

　　雅卓娜回到房间里，放下采买的东西，见桑央美朵正站在窗前呆呆出神。雅卓娜收拾着房间，只听桑央美朵懒懒地问道：“雅卓娜，打听清楚了吗？昨晚的枪声是怎么回事？”雅卓娜说：“听说有一伙子贼人想盗取皇陵，结果被一大批警察给逮起来了。还是傅先生带队呢。”桑央美朵听了忙问道：“他，他没受伤吧？”

　　“没有。你忘了？傅先生以前可是侦缉队长，身手和枪法都非常了得，哪能那么容易就受伤啊。”雅卓娜放下了手里的被褥，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说道：“神女，你知道吗？那个金府的娇小姐忽然失心疯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看热闹回来的人说的，现在疯疯傻傻的。说起来真是可怜。”桑央美朵“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突然间就疯了呢？”

　　雅卓娜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桑央美朵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那是一个痴情的女孩儿，在当今的的世上很少见了。可惜啊！造化弄人！”雅卓娜将床单扯了下来放进了一个木盆里，准备拿出去清洗一下，刚走到房门口又说：“神女，我看马兰峪这里现在很不太平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桑央美朵不知她为何要这样说，用一种询问的眼神望着她。雅卓娜有些面带惊恐地说：“我听说南二街那边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就是我们去过的那家酸梅汤店老板被人杀了，而且死得很惨，尸体都被割成了好几块。族长大人为了怕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可以隐瞒了凶杀案。可现在老百姓私底下都在传，又怎么瞒得住？”

　　桑央美朵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雅卓娜端着木盆走了出去。桑央美朵一个人出了旅馆，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南二街，看到了酸梅汤店的招牌，只见门口挂着一条白纸条儿，随风轻轻地摇曳着。桑央美朵知道这是代表着这户人家家里出了白事了。店门紧闭着，里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静悄悄的。

　　再去看对门的云记干货铺，大白天也上了门板。桑央美朵上前敲了敲，没有人回应，估计是外出了。看来是没地方可去了，桑央美朵折过身往回走，迎面刚巧走来了齐天麟。齐天麟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员，已经认出了她，忙说：“还真是巧，在哪儿都能碰见你。”挥了挥手，那两名警员就先行离开了。

　　桑央美朵望了眼酸梅汤店，问道：“齐天麟，该不会是做的吧？”齐天麟赶忙道：“美朵小姐，你可别冤枉好人。我听说了，死了个店老板。不过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来马兰峪是为了抓捕那伙子贼人的。再说了，我只对梦境师感兴趣。他一个区区平头百姓值得我出手吗？”桑央美朵一想也是，也就不再搭理他，抬脚就要走。

　　齐天麟却伸手拦住了她，微笑着说：“美朵小姐，我这会儿正无聊，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黑杯茶聊聊天如何？”桑央美朵脸一扭：“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齐天麟说：“就算你对我本人没什么好感。但不管怎么说，在梦境世界里我也帮助过你吧。你我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说白了只是互相比较异能而已。”

　　桑央美朵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拒绝。齐天麟引着她来到了一间茶馆里，二人坐了下来。茶博士上了一壶好茶过来，齐天麟倒了一杯端到她面前，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虽然是对手，也应该互相尊重嘛。这在国外叫做‘绅士风度’。”

　　桑央美朵刚端起茶碗又放下了，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跟傅南本是好友，却仗着自己的异能故弄玄虚，把他搅得团团转，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绅士风度？”

　　齐天麟表情如常，慢悠悠地品着茶香，说道：“美朵小姐，我发现只要一提到傅南，你的情绪就特别激动。看来你对他是一往情深啊！”桑央美朵被他戳中了心事，嘴上却矢口否认：“你乱说！”齐天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桑央美朵越发觉得自己的心事都被他看穿了，干脆别过头去。

　　齐天麟自语道：“是了！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说破。哈哈。”由于不是高峰时间，茶客很少，三三两两的，低声说着话儿。整个茶馆里静悄悄的。

　　桑央美朵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忽而直视着齐天麟说：“齐天麟，我有件事要跟你说。”齐天麟笑了下：“突然间这么严肃，我都有写紧张了。不会是要我放过你的心上人傅南吧？”桑央美朵白了他一眼，齐天麟正色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桑央美朵斟酌了一下，然后说：“我进过二姨太的梦境里，看到了你阿娘出事的那一天。齐天麟，我看到的跟你当时跟我说的完全不一样。我想你可能是误解你的继母了。”

　　齐天麟将茶碗猛地往桌子上一撂，茶水登时泼洒了出来，厉声道：“不可能！如果不是那个狐媚子，我阿娘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桑央美朵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有让他亲眼见到事实真相，或许才能够改变他的看法。

　　喝完了茶，桑央美朵站了起来，诚恳地说：“齐天麟，我会让你看到真相的。”齐天麟有些不明所以，望着她缓缓走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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