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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5
孟夫人道:“不想回吗?”
“不……”严星阑轻轻摇头,“我生了病,不想拖累家里。”
“孩子。”孟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哪有父母会嫌自己的儿女,你现在不回去,他们肯定担心你担心得紧。”
严星阑不语,她已经习惯傀儡之毒带给自己的那种闷痛。只要不吐血,她看起来除了脸上没什么血色,几乎和常人无异。
“我……”严星阑迟疑了一下,“我在这里借住几日,休养片刻,便不会继续打扰了。”
“唉……你真是个倔孩子。”孟夫人叹了口气,把杯子递给她,不再说话。
五天后,傍晚,严星阑拿起剑。观察了五日,她已经基本摸清了俞氏建筑的特点。她挑了一处低矮的地方,一跃而上,离开了俞氏。
回到严氏,已经是深夜。严星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她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她刚刚跃上一处严氏的屋顶,就被什么人察觉到了,一把剑直直冲自己扫了过来。
严星阑一剑迎上它,咬牙道:“我是严星阑。”
对方顿了一下,连忙把剑收回去:“小姐?”
待两人都回到地面上,对方走近了一点,严星阑才发觉他是严子卿。
“您……为什么不走门?”严子卿看着严星阑难看的脸色,不知道她是因为傀儡之毒而身体状况不佳,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满脸愠色,低了低头。
“母亲睡下了吗?”严星阑声音也放轻。
“夫人已经歇下了,您要见她吗?”
“我深夜回来不走门,就是不愿见她。”严星阑向后山走,“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小姐,近来严氏不太平,我方才拦下您,也是担心对严氏欲行不轨。”
“我知道了,没什么。你去帮我找几副镇痛的药来,药效最好的,可以延续时间最长的。”
严子卿应下。
待他离开之后,严星阑闷闷的咳了两声,向后山走去。她没有忘记严澋煜和自己说过的布在严氏的囚魂阵损毁的事,她必须去查看阵眼有没有出问题。
囚魂阵的阵眼就在祠堂附近。祠堂旁有一间用黄符封住门的屋子以前这里是囚禁鬼魂的地方,可后来囚魂阵用鬼魂压阵的传统被废除了,但是这间屋子一直都在。
严星阑收了法力,蹙了蹙眉。囚魂阵的法力根本没有一点问题,而且一如既往的充沛,在她用法力探测时,周围的地面上甚至升腾起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黑雾。
严星阑一惊,手顿时攥成了拳,后槽牙磨了磨。
这时,严子卿走过来,将一个包裹递给她:“小姐。”
严星阑抿了抿唇,道:“母亲身体还好么?”
“夫人……”严子卿迟疑了一下,“严氏对外称闭门谢客,但不知是哪些人走漏了风声,一些和严氏作对、不满严氏修异术的世家认为严氏外强中干,带人上门挑衅。”
“什么?”严星阑神色一凛,“他们敢在严氏撒野,嫌命长吗?”
“严氏许多不相干的人都遣散了。可他们或许是得知您与公子都不在,才如此猖狂。”严子卿道,“夫人不得不和那些人周旋,近来……确实有些憔悴了。”
“是哪些人?”
“我不记得这些人与严氏有什么交集,或许大多是随波逐流而来。我认识的,不过是其中一位杨氏的家主。”
“杨家……”严星阑喃喃,“我记得那个人和沈氏做过一笔客栈的生意,沈家没了,他该拿了不少利。”
“可笑。”她冷笑一声,“沉灵阁阁主明显就是要将整个江南的大小世家都收入囊中,他们不护着百姓就罢了,居然敌我不分。”
“大多修灵力的大世家现在都把矛头指向了严氏。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们难以应付。”严子卿实话实说道。
“难不成我们要摆空城计?”严星阑将手中的药再次递给严子卿,“你先帮我收着,我暂时不走。”
次日清晨。
“星阑!”言芸看到严星阑,惊讶不已,连忙跑过来,“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把我吓坏了。澋煜呢?他不和你在一起吗?”
“哥哥他……”提到严澋煜,严星阑垂下眉眼,“他在广陵。”
她又补了一句:“严阡也在。”
“严阡……”提到这个名字,言芸的眸色暗下来。
“您别担心。”严星阑道,“他不想让严阡的目标由他变成严氏,只好留在那边,他让我回来跟您报声平安,看看您的身体怎么样,让您别担心。”
“快好好休息吧。”言芸心疼地看着她,“你们受伤了吗?”
“没有。”严星阑没说实话,她今天特意涂了口脂,又上了些淡妆,脸色还算正常,可以用休息不良来解释。听到言芸这么问,她反而松了口气。
“回来和您报声平安便好,我还要回去,哥哥还等着。”
言芸还想说什么,严子卿却快步过来道:“夫人,杨老板来访,在前厅等着。”
“母亲。”严星阑扶住言芸,“我去便好。”
“你还小,去和那种人打交道做什么?”言芸还把严星阑当孩子,
“我能应付得了。我听严阡说过,您与他不知周旋了几天,多有疲惫。”
“……好……”言芸沉思片刻,拗不过严星阑,抓着她的手缓缓松开,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那你千万小心行事,莫要伤了自己。”
到了前厅,青竹正站在门前。她很久不见严星阑,本都已经做好打算要上去抱着她痛哭流涕一番了,现在只得乖乖守在前厅。
见到严星阑,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嗯。”严星阑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
杨老板正端详着严氏前厅的墨玉花瓶,严星阑就走了进来。
“哟,星阑回来了?”杨老板一见严星阑,先愣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与严星阑非常熟络的样子,“前几日我来拜访,都不见人,今天可算见着了。星阑出落得越漂亮了,那沈大公子待你不错啊,我得叫一句沈少夫人啊,哈哈。”
严星阑看见对方做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听见“沈少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也没有要和他过不去的意思,微笑道:“杨叔叔,好久不见。您也是老当益壮,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都年过半百快要入土为安的人了,还要在这儿横叉一脚。
“星阑,今年多大年岁了?”
“二十有四。”
“沈氏也没了,打算怎么办啊。”杨老板一副和她谈心谈家事的长辈姿态,“不能守一辈子寡吧。”
严星阑笑了笑:“不劳您操心了。您这次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我想来看看严夫人身体是否安好。我听闻严先生辞世,她一个人想必打理不过来严氏。而且……”
他端详着手里的那个茶杯:“小严公子似乎是生了二心,还差点想置严夫人于死地。澋煜也在外面不回来,我过来谈些生意。”
“我想帮忙管管严家的茶叶生意,利嘛……好商量,我拿六成就好。哎……这家里也没个做主的男人,星阑,也就你能说几句有分量的话了……呃……”
话还没说完,严星阑一把抽出严子卿腰间的匕首,冰冷的剑贴在杨老板的脸侧。
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念你是长辈,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严星阑嗤笑一声,“在严氏的地盘,你算什么东西?”
“杨老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关进囚魂阵,黄昏一到,你就连骨头都不剩,连血水都会被法阵吸的一滴也不剩,那个时候,你也就算真正占领严氏了。”
刀刃向他的脸颊倾斜,已经快要刺入皮肉,杨老板浑身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严星阑收了匕首,不打算继续再为难他,转身要走:“青竹,送客。”
看到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杨老板才从惊吓里回过神来,眼看着那刀刃不在自己脸上了,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年纪还没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姑娘威胁了,脸上挂不住,站起来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
“严星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一口一个严氏?你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靠着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严澋煜。怎么,现在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想翻天覆地了不是?你……”
那把匕首飞了过来,直直穿过杨老板肩上的衣服,插进墙里。
“杨老板。”严星阑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严氏闭门谢客,如果再有人仗着我母亲脾气好敢来进犯一步,或者像方才那样口无遮拦,严氏的囚魂阵可不会念什么情。”
“青竹,置办一个木棺送到杨氏,就当是生意谈成了,严氏为表心意送去的贺礼。”
“别……别……”杨老板怔愣了许久,发现了自己刚才的言论犯了多大的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肩上的衣服也撕破了,“严小姐,我口不择言……我走,这就走。”
“杨老板,再会。”严星阑脸上又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严子卿,送客。”
杨老板看着这个笑容不寒而栗。他仿佛看到了严澋煜带着笑把剑一寸一寸地推进对方的心脏时候的样子。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敢说话。
严子卿跟在杨老板身后送他出去。严星阑看着杨老板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终于撑不住了,腿一软,扶着墙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帕子染了血。
“小姐!”青竹担心地扶住她,“你……病了吗?何医师不在……这……这该怎么办……我去外面请一位吧……”
“我没事。”严星阑眼前全是各种打转的黑色或银色的光点,能看见的只有小小的一块地面,有两滴冷汗顺着鼻尖滑下来。
“把药给我……”严星阑声音透着嘶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咽下一口血。
“还没有煎好……”青竹道,“小姐,我扶您去卧房休息片刻吧。”
“不必。”严星阑轻轻挣开她的胳膊,拖着步子往外走了几步,“把煎好的药送到沁雅轩。”
“……是……”
她在严氏待了不到十天,直到把一个个对严氏图谋不轨的人都软硬兼施地打发后,才离开了溧阳。
为了避人耳目,她选了一条比较隐蔽,因为被法力场波及,所以近来已经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城北。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严晴阳一手轻轻抚摸着檀木弓,“小姐她声音很哑,毒可能已经蔓延了。”
萧鸢抿了抿唇,不语。
唐楣已经带着姑娘们走远了,三个人现在正站在一片怨灵的尸体里。
“我要走了。”严晴阳道,“我要去找我家小姐。她八成去找严澋煜了吧。”
严澋煜现在是什么状况萧鸢和俞轻风还不知道。和傀儡都完全是消耗战,那么多傀儡全部出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对方的法力全部耗干,然后再撕成碎片。
很久之前各大家族在清缴傀儡师时无法完全取胜,只能和娄诗泠她们勉强达成一个互不侵犯的约定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在大家族们二十五年的斗争里,傀儡师们也不过是在坐收渔翁之利,不过不包括娄诗泠在内罢了,她那个时候三魂七魄还没有归位。
目送着严晴阳离开,萧鸢和俞轻风追上唐楣。
她们和褚玉烟、叶寒寞会和了。
褚玉烟脸色发白,脸颊有一道血迹,她的身后跟着一帮这一带的住在城北的人。
萧鸢记得自己来城北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看来是因为住的太过于稀疏,一起看如今被聚集到一起,看起来还有不少。
这些人显然刚刚遭遇傀儡和怨灵,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柄小木剑,哭的稀里哗啦,口中胡乱喊着“阿爹阿娘”,一旁一个年轻的女孩抱着他,她自己还没有从刚刚失去亲人的悲痛里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号啕大哭的孩子,那个孩子越哭越凶。
叶寒寞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个孩子吮着手指,一手抱着那盆花,睁着眼睛看着叶寒寞。
“目标太大,招惹上了傀儡。”褚玉烟一开口,她的嗓子都哑了,还带着哽咽,“好多人都……没回来……那个孩子的父母没了……他认生……我们谁抱都不管用……”
看着身后的老老少少,褚玉烟听着孩子的哭声,掩面背过身去。
她自诩见惯了生死,可还是红了眼眶。
“我来吧。”萧鸢走过去,从那个女孩的手里接过小男孩。
她身上的血腥气散在风里了,带着一股淡淡的琼花香气,男孩看了她两分钟,竟然乖乖安静下来。
俞轻风看着她,也走到她身边,替这个孩子挡住了吹过来的寒风。
萧鸢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银凤观出事的那一天,也是一个深冬,那时的她比这个小男孩年纪大了不少,可站在一片残垣断壁里,她被冷风吹得发抖,眼泪好像冻住了一样流不出来。
她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被姑姑抱在怀里,那双和父亲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和泪水,身上都是烟尘,腰间的衣服被血水浸透了,她把姐妹俩搂在怀里,可明明她自己也浑身发抖。
“姑姑……”萧鸢凭着本能叫她。
“别怕,你们别怕。”姑姑的声音因为受伤和寒冷沙哑得不像话,“我在……我在……”
就在一座破庙里,萧鸢在寒风里,永远记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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