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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被动
怀兴原本就没打算直接回宫,与唐月樱分别之后,她直接去了状元府上找谢予淼。与唐月樱一道买的话本,其中几本就是先前答应要给谢予淼的。挑本子的时候,唐月樱还觉得给谢予淼那么小的孩子看情爱话本为时过早,但她见怀兴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没好意思开口说什么。
马车停在状元府门前,白石留在马车上等待,怀兴一人下了车。谢予时请了几个人照顾谢予淼,状元府门口立着位年轻的守卫。守卫没有见过怀兴,更不知怀兴的身份,依着谢予时的吩咐拦住了一切访客。
怀兴本就没什么公主架子,又一副寻常人的打扮,自然不能拿身份压人。她好脾气地向守卫说明了来意,守卫见她是个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危险人物,便答应去府里替她传话,让怀兴在外头等着。
阳光已经过了最烈的时候,但还是足够炎热。怀兴等了许久,脸上生出一层薄汗,已经动手自己摇起了风,这才等到谢予淼扑腾似地朝她跑来。
“宜嘉姐姐!”谢予淼扑到她面前握紧了她的手,“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些天了。”
怀兴苦恼地说:“我也没办法嘛,母……管得紧。”她险些说成母妃,又要改口叫母亲,猛地想起自己在谢予时那儿伪装的身份是宫女,入了宫的人父母已经管不着,只能等到年纪,再加上天子开恩才能放出宫,在那之前唯一该听的就是皇命。她留了个心眼,不想说得太死,也不能漏嘴,省得在他们兄妹之间穿帮。
谢予淼也没有深究,眼巴巴地看着怀兴手里的小包袱:“这是给我的话本子嘛!”
“对呀,我今天特地挑的呢,书斋的掌柜说这些故事可受欢迎了。就是里边生僻的字儿多些,阿淼可以让哥哥念给你听。”怀兴说着,心里倒是羡慕得紧,她也想让谢予时念书给她听,就连十三弟都有这个福分,怎么她没有呢?
说到这个,谢予淼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上回姐姐你带给我的话本子,我让阿兄念,结果他把我的话本子都给没收了。”
怀兴惊讶地张了张口:“为什么?”
“阿兄说,这话本子不适合我读,还问我是从哪儿弄来的。不过姐姐放心,我没有供出你来,我说是我自个儿买的!”
怀兴认真地想了想先前带去的话本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画面,不过就是书生和小姐的一段风月故事,那写话本子的人笔力不错,旖旎的场景写得妖娆不做作,只让人看到一场风花雪月,没有半分龌龊之感。她读得津津有味,这才推荐给了谢予淼。
怀兴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不是说读书人最喜欢看这种了嘛,怎么谢家哥哥跟别人不一样呢……月樱姐姐也买了不少,钟家的二哥应该也是喜欢的才对。”
幸好钟雨彦与唐月樱都不在场,若是听见怀兴这番断言,唐月樱恐怕得尴尬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谢予淼还处在对男女之事懵懂的年纪,只不过觉得故事精彩些,她入京之后又无事可做,难得遇见了投缘的宜嘉姐姐,俩人之间唯一的谈资就是各式话本子,谈得多了,自然有了兴致。
两人顶着炎热的温度在门前聊了许久,守卫看着她们俩,欲言又止了三回,想劝她们进里屋乘凉,再为这位客人端茶倒水。但她们俩已经聊起了另一个话本的内容,守卫插不进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终他总算是看不下去,正要开口说话,刚起了个头,却看见谢予时刚拐过街口,正往府上走来。
守卫便改了口,对两位姑娘说道:“小姐,还有这位姑娘,公子回来了。”
怀兴正说到兴头,听见守卫这话立刻关了话匣子,眸光一亮,转头朝街口方向看。谢予时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闷着头在想,哪怕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得到他心情似是不佳。他缓步走着,感到一股热烈的视线撞在他身上,他疑惑地抬起头,一下就撞上了怀兴的目光。
似阳光刺眼,谢予时有些恍惚,还当自己是被晒糊涂,看到了幻觉。
谢予淼已经从怀兴身边飞奔而出,直直地往谢予时身上扑:“阿兄,你回来啦!”
谢予时回过神,低头看向谢予淼:“怎么这般莽撞,摔了怎么办?你的脸怎么晒得这样红?”
“宜嘉姐姐来找我玩,我们聊了好久,阿兄好巧也回来了。”
谢予时这才重新看向朝他们俩走来的怀兴:“宜家姑娘。”
“谢家哥哥,好久不见呀。”怀兴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小嘴却撅起,一副不满的模样,“最近总是见不着你,我都要以为谢家哥哥在躲着我了。”
谢予时默了一瞬,他的确是存了躲怀兴的意思在,但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显得他小题大做不说,也着实拂了人家姑娘的面子。虽说按理他回避一二本没有错,但怀兴瞧上去对此事没有任何概念,毫无顾忌地往他身边凑,总叫谢予时无可奈何。他时常想问宫里的教习嬷嬷是如何管教怀兴的,真是不怕别人看见宫女与外臣牵扯不清,被拖去打板子。
他想了想,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回答:“近来实在繁忙。”
这话倒是不假,德妃娘娘最近对十三皇子的学业看中,向皇帝求了旨,准许状元郎每日多在十三皇子那儿待两个时辰。旁人都觉得状元郎给一位并不受宠的皇子做师长太过屈才,皇帝却是轻易地准了德妃的请求。
五皇子得了封号,良妃仍是盛宠,皇帝忽得对德妃母子优待,很难不让人多想。谢予时原本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被迫听到了三皇子的诡计,此后为求自保,也不得不去了解宫中如今形式。皇家的关系最是错综复杂,派系间盘根错节,连他一个刚刚入仕之人都能打听一二,想必站在高位之上的帝王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不会是一时兴起。
每一个读书之人的理想起初或许都是愿以一身长才立于朝堂,为百姓谋福祉,但身在此处方才知晓,这个理想才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就如同他现在,便是他矢口否认,也会有人自觉将他与德妃和十三皇子绑在一处。
“宜家”是良妃娘娘的人,不应该与他一个“德妃的人”有太多牵扯。
谢予时望着自家妹妹叹气,他没法彻底拒绝“宜家”的缘由还有谢予淼,谢予淼如此喜欢“宜家”,他实在不忍心拆散这对一见如故的好姐妹。
怀兴见他连连叹气,以为他是真的累了,便也没有多想。她将手里的包袱塞给了谢予淼,朝兄妹俩笑了笑:“时候不早啦,我该回去了,今天本就是给阿淼妹妹送话本子来的。”
一听到话本子三个字,谢予时脸色一变,一言难尽地看向了谢予淼手里的包袱:“这里面……都是?”
怀兴点头:“都是书斋的掌柜推荐的,说是京里最流行的。”
谢予时觉得眼前一黑,京里流行的能是什么,总不会流行什么风雅名作,越是风情旖旎越受人追捧。在国子监时他听人谈及过不少,说是前些年有一本写了风尘女子的,整整一年都被京中文人追捧,每个书斋都售卖一空,好不容易找足了人誊抄,没一日又被抢了个干净。谢予时自己没有读过,却听同窗念过几个片段,听得他面红耳赤,只听了一半就匆忙逃走。村中姑娘已是奔放直白,但书中的描写更加艳丽,只几个词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他想着,万不能让谢予淼多看这些。他接过谢予淼手里的包袱,犹豫着要不要还给怀兴,思量之间,怀兴已经转身朝马车走了。
谢予时愣了一下,一个宫女出宫,也是可以坐马车的吗?
这个疑问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他又很快自己找了个答案,或许她是出宫替主子办事,只是顺道过来见谢予淼。
然而被这个问题打了茬,谢予时没来得及将包袱还给怀兴,只能看着她上了马车。
白石已经习惯了等待怀兴,这回她见了谢予时却没有久待,反倒令白石有些意外。马车离开状元府有一段距离后,白石才问怀兴:“公主怎么不同状元郎多说些话?”
怀兴摇了下头:“这是状元府,谁知道会有什么人经过,万一被人认出来我,那不就穿帮了?以后在宫里还能见到谢家哥哥呢,不急在今天。”
白石却想,状元郎看着也不像是希望多见公主的意思啊。怀兴是她的主子,自小病痛缠身,好不容易得了钟家三小姐的福泽身子渐渐康复,将早年没能体会到的快乐都活一遍,白石自是乐见。怀兴身为公主,如今许多作为已是算作出格,但出于私心,白石也更希望怀兴能活得自由一些。
只不过,换了别的角度来看,她倒是想为那位被公主缠上的状元郎默哀。良妃娘娘强势,公主的婚事注定不能由公主自己选择驸马,状元郎固然聪慧过人,模样也很是俊俏,但想想先前的永安侯还有钟家二少爷,便知道状元郎绝不会成为良妃心中的驸马人选。
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兴许可以护佑子孙后代在京中站稳脚跟,但那都是未来的事。
良妃娘娘所谋求的事,等不到那么遥远。
白石轻叹一声,身在帝王家,成为世间最为富贵的子女又如何。还不如像钟三小姐那般,选择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而所嫁之人,又是愿意,且能够护住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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