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魅征夫

　　“对不起。”我对被我匆忙撞到的人道歉。
　　抬头看对方，一张说不上是细致还是刚毅的脸就这样撞入我的眼帘。来人的五官十分精细，眉毛像一弯透着淡淡烟气的远山，又直长又毛流分明。眼睛则是内嵌圆头长眼，里面不同于洛云裳的眼睛透着的那种坚毅，多了一些柔和。
　　我刚刚想说大哥你这男扮女装也太明显了点，可接着对方一句轻柔的话像乘着苇叶轻盈地荡入我的耳中：“没事。”
　　我刹那间惊得说不出话了，可就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偏偏是个女子。
　　之前在艳雀楼怎么没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待人走远，我忙问旁人：“刚刚那位是谁？”
　　“那是芊芊姑娘，赫连公子的大红人。”
　　“赫连公子?”
　　“哎呀，我忘了。你新来的不知道，赫连公子就是每次来都出手很阔绰的一位大官人，”她说完有些遗憾地感叹道，“只不过最近赫连公子不常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缠住了身。”
　　我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并不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赫连公子就是赫连旻月。
　　我恍然想到之前被老鸨口口声声推荐不停的“芊芊姑娘”，莫非就是她?我就说赫连怎么也不会堕落到男女通吃吧，看到这位的长相我就明白了原来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两天，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怪，或许更准确来说，那不是怪，而是他们像本来认识我但又装作不认识我一般，想多看我几眼却又努力催眠说服自己不好奇的样子。她们好像都有些许害怕，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加快了原先的脚步，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我叫住她们。
　　“诶……”我刚刚想拉住其中一个我还算有过几面之交的姐姐装熟稔，可就在我要与她触碰的一瞬间，人家立马把肩膀回缩了一大段绕过了我的顿在空中的手。
　　这……算怎么回事？回避得也过于明显了点吧。
　　我暗忖，怕不是我那次上台用力过猛被认为疯子了吧。
　　误会啊，都是误会。
　　我眼泪莹莹地看着她们一个一个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来的忧伤。
　　回到若水苑，那个平时总进进出出的熟悉身影已经消失很久了。房间里的空气甚至都发出了陈年的味道，说不出的空落感觉。
　　回绝了玥姐再指派一个丫鬟来的意向，我自告奋勇地展示出自力更生的勇气。
　　然而回来还没撑过第一天的午夜，我就饿得在床上拱来拱去，最后大晚上的爬起来起锅烧饭。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捣腾出来了一碗莲子粥，我就着坛子里最后两块臭豆腐狂吃起来。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开始挨家挨户地开始蹭饭之旅。
　　我精准地踩着饭点忙不迭地对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芳华姐。”
　　“你好，庆姑姑。”
　　“你好，禹公爷。”
　　……
　　在他们与我寒暄过几下后，我毫不客气地跟他们道叨扰说感谢，然后蹭完了一天所有的饭。
　　要是数上一数，全艳雀楼百十号姑娘家，就算每天不重样地带我一口饭，那也得吃上一个月多。
　　我半夜爬上屋顶，仰天长啸:“好饿啊～老天，赐我一顿饭吧～不对，老天，把你的能力都赐给我吧～”
　　果然蹭来的饭最好吃，也果然，蹭来的饭不够吃。
　　就在我怨念满怀的时候，一片竹叶于暗处袭来，划破了我的发带。
　　发丝顺肩滑落，扑满整个后背。接着我手上就多了一只肥润的喷香猪肘子。
　　“吃吧。”
　　“你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别。”我拢拢后背的头发，看着扔给我宵夜的宁子渊，感觉生命中的救星就此出现。
　　“给我的？”我问。
　　“怎么，不想吃？”他反问。
　　确认无误以后，我立马对着手里的香肘啃起来:“不想你宁公子居然还记得我，我真的太感动了。”
　　“吃完后给我五十文银子就行了，我就当给你免费跑腿一次。”
　　我听完这句话后，立马把手里的肉扔回他怀里:“对不起，本姑娘从来不吃嗟来之食。”
　　“你今日吃的三餐难道不是嗟来之食吗？”
　　“当然不是，”我恋恋不舍地舔舔嘴巴，“那是我付出了劳动得来的。”
　　可不是吗，我为了那三餐，可是在饭桌上陪话陪吃又陪笑的。本宫上辈子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别人？
　　“哼，”他把肘子又扔回给我，“我也从来不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多谢。”我继续用牙齿和重回怀抱的猪肘子亲密互动。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穷鬼。”宁子渊在观察我的吃相半天后说道。
　　“该省则省嘛，”我抹抹嘴，“出门在外，哪些地方不需要花钱？况且，宁公子这么有钱的大腕向来乐善好施，跟我这么个刚走江湖的小女子计较多伤面子。”
　　今夜乌云盖住了星光，月亮也藏得很深，我们两个人坐在屋顶上，无论眺望远空还是举头看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午夜的天空漆黑如棋盘黑子的混沌初开，泄不出一缝白光。
　　吹着风，宁子渊久久不说话了。
　　“那个……”我吃完夜宵，打算回屋睡觉，可刚刚站起来，发现肚里满足又睡意全无。
　　“等等，”宁子渊叫我，他转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重又坐下来，“看在你请我吃夜宵的份上，我就耐心陪你聊聊。”
　　他开口很慢，似乎想了很久:“你找到南苍了吗？”
　　我满不在乎地说:“找到了怎么样，没找到又能怎么样？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人，对很多事本来就很无能为力不是吗？”
　　“可是我觉得，”他看着我的眼睛，“南苍还活着。”
　　“你想说什么？”
　　“我说不清，”他没有放过我回避的眼神，看着我继续说，“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有些屏息。在我印象里，宁子渊从来都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大男孩，没有什么城府，甚至有时候有些傻，喜怒哀乐一贯挂在脸上。可以看得出，他身边的人把他宠得很好。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鼻孔出气，一个鼻孔流鼻涕？好了好了，下一个问题。”我催着他快问。
　　“好吧，”他想了想后开始问第二个问题，“你这次去了哪里？”
　　“音香园。”
　　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就不信他有兴趣去那个女人窝。
　　他听后有些吃惊:“你去了那儿怎么还能回来？”
　　“因为长得不合格被踹出来了呗，人家对外貌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他觉得我这一趟肯定有所收获:“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我看着他表示不理解。
　　“算了，”他把脸转回去说，踌躇几下又问:“为什么你知道了这么多还活着？”
　　这话一问出来，我差点没吐血。敢情你这家伙盼着我死呗？
　　“嚯，那我可得感谢我爹娘把我生得福大命大，每次命悬一线都能死里逃生。这就叫运气，凡夫俗子学不来。”
　　看我气得站起来就走，他挡到我身前，这次他语气没有疑问而是肯定:“你会武功。”
　　“会啊，”我绕过他，故意当着他的面从屋顶飞下，“怎么，犯法啊？”
　　见他还要跟过来，我“砰”地把门关上:“这次多谢。不过，下次来若是没有好吃的，可别怪我不给你开门。”

　　这次蹭饭的对象是迟苒苒。饭后我们坐在湖边亭上共赏水光。
　　“那边的人是谁？”我瞧着相邻的亭子上有个身着一袭暗紫衣裙的女子，高得非常出众，正捏着手中的毛笔，立案书卷。
　　“芊芊姑娘。”
　　“哦，”我想了想自己来艳雀楼这么久才第二次见到她，便道，“见着这位姐姐真难得。”
　　“姐姐不知道吧，这午芊芊可比云洛烟还少在楼中走动，从来不屑搭理我们，平日客人里也只有赫连公子能瞧她一面贵容。”
　　不多说时，她的丫头端上来一大盘龙眼，那个头和颜色，深深地打动了我的眼。
　　迟苒苒先把丫头打发开，然后叫我:“姐姐，快来吃。”
　　看着丫头走远，她才慢慢帮我剥开一颗，执意喂到我嘴里。
　　“好吃吗？”她笑着问我。
　　“嗯嗯。”看着她指甲里流着的汁水，不好意思地把嘴里的龙眼一咬，饱满的果肉里的甜水满得要流出我的嘴角。
　　“妹妹最近怎么样？”我看着她的肚子，倒是也根本不明显，“玥姐她们没有发现什么吧？”
　　“没有，苒苒小心着呢。”
　　看她只一个劲地帮我剥出果肉放到一边的瓷碗里，自己却不曾动分毫，我问，“妹妹怎么不吃？”
　　她继续笑着说:“听说女子孕时不能吃这个，怕宫寒受凉。”
　　我嘴里嘬着一枚龙眼核，吐出。心里纳闷，有这种说法吗？
　　“姐姐要多吃些，不然量少了，倒起不了作用了。”
　　“什么作用？”我疑惑看着那盘被剥得嫩白汁奶的龙眼，果肉里隐透着黑色的珠子，入口冰冰爽爽的，十分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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