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大人，名单在这里，除去王室，按照身份地位排名，分别是翡明洛亲王、安冥亲王、塔琴纳亲王、华宛士亲王。”亚瑟把一份名单呈上。
　　温德诺斯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眉就皱了起来。
　　“华宛士？啧……这可有些棘手啊……”回头看我一眼，笑了，“要是把明嘉送到华宛士那去，呵……我怕明嘉难能完整地回来啊。”
　　完整地？
　　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语，笑道：“是啊，谁知道会丢掉什么呢，也许是一只手，也许是一颗肝脏，也许是一只眼睛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不过一年没回来，华宛士的势力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紧跟在六大家族之下？”
　　“是的，大人，华宛士家族大有成为第七大家族之势，如今暂缓脚步，只是因为一些领地上的问题。”
　　“这样么……怪不得今晚他看上去有些焦躁，这一点，倒是可以为兰古斯家所用。”他摇摇头，又转向我，“明嘉以前可听说过华宛士的事？”
　　我摇头。
　　温德诺斯打量了我一眼，叹息着自语道：“自从来了血界，明嘉就变得不爱讲话了，这样可就无趣多了。”
　　我垂眼，依然不语。
　　少话少错，不话不错，我只是这么想的而已。
　　他摇摇头，指端夹着华宛士的请书把玩，漫不经心道：“最初华宛士并不是贵族，不过是某个种植园主的奴隶之子，他无父无母，按理说，也不会有未来。但凭美丽的外貌，他吸引了当时的华宛士公爵的注意，他杀了那位公爵，不仅一跃成为纯血亲王，更将华宛士家族发展成当今足以媲美六大家族的规模。”他笑了笑，指尖使了点劲儿，揉皱了纸张，“不过，作为换血的代价，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微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低低笑起来：“男身女态也就罢了，他心理极度变态，以驯养人和吃人为乐。他城堡里的女佣总是隔三差五失踪，而城堡外的乱葬岗又总是多出几具白森森的尸骨。呵……很哥特风吧？不知道明嘉喜不喜欢，有没有认他做饲主的意向？”
　　我认真地摇摇头。
　　他又笑起来，一反先前的思虑重重，此刻笑得有分自在，有分邪肆。
　　“真没办法……亚瑟，想个办法敷衍过去吧，把华宛士换成……”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温德诺斯的话语。
　　他眉峰一蹙，眼神缓缓沉淀下去。
　　“亚瑟。”
　　“是。”亚瑟前去开了门，一个短短银发、清爽伶俐的少年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张请书，与其他贵族不同的简朴白纸信封，封口的印泥上是……
　　白金圣狮？！
　　“晚上好，兰古斯亲王，我是都轶长老的贴身执事珀雅，这是我们长老的请书，请您笑纳！”清亮的声音，如同涌入这阴暗空间的一泓清泉，沁人心脾。
　　珀雅鞠躬弯腰，把请书递给亚瑟，行了礼，又悄悄瞅了瞅我就走了。
　　亚瑟回过身来，脸色古怪：“大人……”
　　包厢陷入诡异的岑寂……连呼吸都被冻结……背对着我，我看不见温德诺斯此刻的脸色，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好像突然变得更加幽暗、邪恶，却也更加孤寂……他一语不发，沉没在一个人的岩浆火海、荆棘蛇丛里，谁也进不去，谁也救不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的悲伤，我已不关心，也不想再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温德诺斯缓缓开口：“收下，重新去做名单。”
　　“……是。”
　　随之只剩下静寂。
　　圣典终了。
　　亚瑟立在二楼大声宣读了饲主们的名字，并请他们进入包厢缔结契约。其他人带着失望各自回返，我缩在阴暗处，看见亚菲尼斯王子走时，向我处投来的饿狼一样的眼神。
　　人走了又散，很快，大厅空了，几位大贵族进入内室，把他们的贴身执事留在外面。内室里窗帘拉得死死的，壁炉跳跃着火苗，留声机流淌出单薄的老乐曲。我安静地站在窗边的阴影中，面前一张圆桌五个椅子，等候着新一轮的命运。
　　脚步声渐近，伴着男人们高低起伏的谈笑声。其中一个脚步声明显急促了点，下一秒，咚一声，门被人用力推来，塔琴纳亲王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我平静地看着他，他两三步冲到我面前，打量着我，目光赤裸而充满攻击性，笑容越扯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棒极了兰古斯亲王，我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样的饲奴！”
　　“塔琴纳亲王，你可要温柔一些，凡界的亚洲女子多传统守旧，如果把她吓坏了，可会折损其他人的利益啊。”一个听上去温文尔雅的男声……随着脚步跨进来，是那位年轻男子样貌的安冥-寒冽亲王。他这么说着，披风一扬，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并没有太关注我。
　　“请坐吧，塔琴纳亲王，契约缔结之后，你会有很多时间与她共处。”温德诺斯拉开椅子，状似亲近地请亢奋的塔琴纳亲王坐下，然后坐在他身边。他身后跟着翡明洛亲王，说是亲王，在这群男人中间，更像个刚开始长身体的孩子，身高还不及我高，面容尚没有棱角，眼神稚嫩却又强撑着一丝镇定。他望着我走进室内，坐到离我最近的那个位子上，但那个位子，是背对着我的。
　　最后一个进来的，代表着另一派别，也许是他们四人的公敌，都轶-贝尔克思。
　　顺直的银发，剔透银眸，绝对理性冷静的神容，笔直挺拔的身体，嘴角总不经意间紧绷着，像在思索什么、忧虑什么，让人觉得他代言着公理、匡扶着正义。他步伐沉着坚定，缓缓拉开最后那张椅子——在我的对面，白金披风一扬，落座。
　　而我永远忘不了的是，他进门看见我那一刻，对我轻轻颔首示意。那是人与人之间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打招呼，可也亦代表着，与其他四人完全不同，他把我当做同等的“人”来尊重。
　　不，不该这么说，应该是，他把所谓的“奴隶”也当做跟他平等的人来尊重。
　　我内心有一种冲动，看着他，仿佛有种预言破石而出，却又不敢妄下论断。
　　“没想到，都轶长老也有兴趣参与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活动。”塔琴纳亲王不时偷瞄我，还有空与都轶-贝尔克思说话，“不会是长老也对这小老鼠感兴趣吧？”
　　“塔琴纳亲王，我们汇集于此，自然是因为各自的‘兴趣’。”他缓声道，冷冷淡淡的，声音却如冰川大山，坚定不破。
　　塔琴纳尴尬地笑了几声，又是温温柔柔的安冥亲王接了话打破僵局：“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缔结契约吧。”
　　是啊，在都轶-贝尔克思面前，他们也不能密谈些什么。
　　“自我介绍。”
　　清寒幽静的少年声音……我们都一怔。
　　翡明洛有条不紊地站起身，转向我，望着我道：“我叫翡明洛-绯离。”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点点头，向他屈膝行了个礼。
　　“你叫什么？”没想到他会问，我又是一愣，终是回道：“……明嘉。”我当然不可能接受兰古斯这个姓。
　　他点点头，又看我一眼，重新坐下。
　　房内静默了两秒……
　　“各位，开始吧。”温德诺斯不咸不淡地打破沉默。
　　他们各自伸出右手，以刀割破右腕，将血滴在桌上，血流勾勒出五个小小的花状图案。而后，图案开始旋转、燃烧，最终合并成一朵，血光一现，刺入我左颈，原本两颗牙洞下的符文换做了艳丽的五瓣花图腾。
　　我不设防，被符文冲击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出窗去，匆忙抓住窗棂稳住自己。
　　可随即，异样的热流顺着牙洞涌入心脉，伴着尖锐的剧痛，几乎点燃了我体内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仿佛骨骼里安装了一套枷锁，一寸寸楔进去，砸进骨髓里……我疼得片刻就坐倒在地，死死捂着快要爆开的心脏，拼命按捺这不断翻滚上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五个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漠然看着我的狼狈，很快对我失去了兴趣，又寒暄了几句，一个接一个离席了。我在痛楚里挣扎了足有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疼痛平息下来，我瘫在地板上喘息了半分钟，亚瑟走进来，让我赶紧起来，该回尼法维亚了。
　　我拖着满是冷汗的身子，一步步蹭下楼梯，走出这金碧辉煌的宏伟城堡。
　　出了大门是苍翠的密林，远方是广袤的平原、农田和平民的村庄。夜幕下，星月交相辉映，凉风习习，灯光稀疏，人声寥寥。血界的夜晚不像凡界那般霓虹满天、喧哗吵闹，反而静谧安详如一场幻梦。
　　城堡外只剩下一辆马车，却是最华贵的，连血界王也比不上的排场。马车里坐的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兰古斯亲王，马车前头有七匹独角兽，领头的一匹坐着星控；后头四个银甲骑士。亚瑟坐到马车前，鞭子一挥，车队徐徐向密林中的传送门行去。我按照奴隶的规矩坐在马车车尾，仰着头，看了一路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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