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多女少之明珠

　　五诸边境

　　森罗严密的驻军帐一排排一列列，章法千罗，互为表里，彼此照应。

　　几个将军帐卫着最中心的帅帐。

　　张胜坐在帅帐的首座上微微耷拉着眼皮，他两鬓微花，缭乱的灰白胡子垂到胸口，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看着有些惫懒。

　　良久，温暖的帐子进了股凉风，是阿彩撩开帐子。

　　阿彩进了帐，看到便是自家老爷子这幅模样，她抿了抿唇喊道“元帅，末将阿彩参上。”

　　张胜掀了掀眼皮，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彩坐下。

　　见她规整坐好，张胜从胸口掏出一张红皮纸：“下个月初是你成年礼，殿下惦记着这个日子，你收拾一下，明天寅时启程回五诸。”

　　阿彩本平静严谨的坐在张胜下首，闻言有些拘谨，她小心问道：“是殿下操持么？”

　　“对。”张胜正了正身子：“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也不懂，殿下爱重你，要亲自主持。”

　　阿彩听了，双颊立马晕上了红霞，她不安的捏了捏食指，喏嗫了下唇：“殿下这么忙，还帮我/操办，会不会太耽搁她正事了？其实我...”

　　张胜冷哼一声，向五诸的方向拱了拱手示意道：“殿下既为你主持，那你的成年礼便是正事，我们能做的的便是恪职尽忠，为殿下分忧，而不是在此质疑殿下的决议。”看到自家孙女双眸渐渐燃起的忠勇血气，他不由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你且去修整，明天寅时会有人在大马厩东门和你会和，现在我还有其他要事，你退下吧。”

　　看到阿彩身影离的远了，张胜身后的人渐渐显出了身形：“您当真不去了么？”原是张胜之子-张安。

　　张胜侧过头，微微一笑：“不去啦不去啦，你去就成。”他眉目舒展，慈祥的像是街边一位普通的父亲，看着和刚刚威严刚直的气质截然相反。

　　张安微微沉吟，看了看张胜布满沟壑的脸，到唇边的话终归是咽了下去：“您照顾好自己，还要仔细怜惜自己，哪怕...哪怕是为了儿子和阿彩...”他蹲在张胜手边，握着这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无声的张着嘴，眼睛有些湿润。

　　“瞧你，整天说些有的没的。”张胜抽出自己的手，厉声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反而是你，别走我前面，凭白让人笑话！”他瞪着自己的眼，劲头十足，似乎还是几十年前的‘飞虎将军’那般勇猛无双。

　　张安敷衍的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儿子先去收拾行囊。”他低下头，阴影打在他脸上，辨不清神色。

　　张胜看着张安一步步的出了帐子，不由捏了捏眉骨：精力跟不上，连脾气都涨了，听见劝慰的话就压抑不住的戾气。

　　他摸了摸自己手边的扶手，眼神微远，慢慢的呼出一口浊气怅叹道：“真的是人老了。”

　　五诸甄府 宗庙大厅

　　明珠坐在大厅，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她下首的座位满满当当，还有很多人站在厅中旁听。

　　“主母，甄家现在子嗣不丰，主母年纪正当，可为甄家开枝散叶，充裕族谱。”下手第一人，甄德海愁眉苦脸劝道。

　　甄德海话一落，众人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咳咳！”甄德贤清了清嗓，示意众人安静，他温和了脸上的棱角，让自己气质看起来和善了些才开口道：“主母，我等也知，您身子初好，生育倒是不急，纳夫招郎却是不耽搁的。”

　　听到这，周遭许多适龄俊逸的郎君已经有些骚动，甄德贤赶忙横了眼两侧的小年轻，小心的抬了下眼，悄悄看了看明珠的表情，一时间他看不出自家主母的喜怒，只好打了个千道：“主妇郎君为谁，我等自是不敢向言的，但主母宫院空寂，我等实在是不安啊...”

　　“是担心我明天就死了么？”明珠淡淡的看了眼甄德贤，凉凉开口问道。

　　这话一落，大厅上下几十人顿时全都噤了声，个个缩着身子，安静如鸡。

　　明珠打开手中的盒子，从盒子中拿出一拇指大小的小瓶把玩着，看着厅堂里众人神色，她自己给自己递了个梯子笑道：“我开个玩笑，大伯，你先快快坐下。”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明珠却只是在主位上换了个姿势躺靠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甄德贤依旧弓着身子，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不敢，主母言重了。”

　　“既然都我主母了，怎还不听我的？”明珠轻轻一笑，眼神轻飘飘掠过大厅的每一个人，见众人眼神畏缩，终归施了恩般走向甄德贤，扶起甄德贤：“大伯，您是长辈，明珠年纪尚轻，还要您多多指点呢~”她注视着甄德贤的眼，眉眼都是羞怯的笑。

　　甄德贤忙不迭的摇头：“主母太客气了，伯良惶恐。”甄德贤，字伯良。

　　明珠拍了拍甄德贤肩：“前些日子下了雨，我刚刚给您添了腰枕，您坐着一定很舒服。”她伸出手示意甄德贤看看那椅子。

　　那椅子上果真有一个腰枕，不仅如此，还在椅子上和椅子一圈都十分贴心的围上了软布，料想着，这坐上去一定格外舒服。甄德贤见了，神态真心地软了许多，他道了声谢坐回椅子上，端起杯子捧在手上懒洋洋的闭上眼，看着竟似不愿开口的模样。

　　安抚好甄德贤，明珠把目光看向刚刚开口的甄德海：“三叔还是少喝些浓茶，前几日，三婶还说您半夜咳个不停呢，您这是忘了三婶的叮嘱么？”最后一句时明珠是悄悄凑到甄德海耳边说的。

　　甄德海不由僵直了身子，他木木的转过脸看着自家主母，她声音温和随意，但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主母在警告自己！意识到这点，他敦实的身子微颤，不由低下头表示了臣服。

　　一个大棒一颗红枣，恩威并施，已有御者的风范了。

　　甄德文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主母掌握了每个人的性格和弱点，可以随意将众人玩弄在手掌之中，这次大厅族会想倒逼主母纳郎育嗣果真是自取其辱...念此，他端起一杯茶，刮了刮杯沿，轻轻啜饮了一口，也打算闭上嘴不再开口。

　　见带头的两人老实了，明珠也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懒洋洋的倚着靠背道：“还有其他事儿么？”

　　甄德海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甄德海不似甄德贤和甄德文那般生来便是是甄家嫡系，他是外姓，因着嫁了甄家嫡小姐甄德瑜倒插门进了甄家的，但是他嘴笨但是善于经营，代甄德瑜掌管甄家部分中馈和商铺，几十年来运营的很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甄府上下很多人已经把他看成了甄家的一份子，但是他知道，他只是甄德瑜的侧夫，哪怕有女也是甄家的子嗣，是写在甄氏族谱上的，同时只消甄德瑜一句话，他便因为咳嗽不停，影响了甄德瑜休息而去书房睡了好几夜，只消她一句话，他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季汉有事想禀...”良久的沉寂，因为明珠的话，也渐渐有人想禀些其他要事了...

　　草原

　　冬季已过，春天的草原，青青的牧草刚刚露头，正是最鲜嫩的时候。

　　阿茹娜骑着马，杵在方圆十数里最高的土坡，伸了个懒腰。

　　太阳西沉，缓缓接近地平线，橘色的光芒散在四方。

　　阿茹娜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鹰卫：“小鸟，我饿了。”

　　鹰卫听了便翻身下马，把马背上携带的食物和锅勺卸下，开始置锅生火。

　　阿茹娜也下了马，她把马绳递到身后的兵士手中，托着腮含笑看着鹰卫做饭。

　　“小鸟，这件事了，你做我的夫君吧？”阿茹娜眨了眨眼，眼中难得多了几分慎重。

　　鹰卫忙碌的双手微微一顿，垂下眉眼：“奴身份卑微，不堪为夫。”

　　阿茹娜收回手，仰躺在草地上：“身份什么的，真没那么重要，你看看我，你再看看阿古拉。”阿茹娜轻轻一笑：“小鸟，你还记得之前的名字么？”

　　鹰卫在被挑选之后，将会被统一培养，他们会忘掉过去，抛掉姓名，从此，为一人生为一人死。

　　但是鹰卫在被选中之前，也有自己的人生，有些年纪大点的还可以想起自己的过往。

　　“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取一个吧？”阿茹娜开心的拍了拍手：“就叫布日古德。”布日古德，苍鹰。

　　鹰卫听到这儿，回过头看向阿茹娜，见她笑意盈盈，眼中蕴着满满的温柔，他微哑着嗓音道：“好。”

　　如果这是您所希望的，那我便做您的苍鹰，勇猛无畏，且只忠于您。

　　橘日西落，皎月东升。

　　有那么一瞬间，布日古德动容的神色全然褪去，他定定的看向远方，良久，他低下头，温声冲阿茹娜道：“汤已经在熬了，您要时时搅拌才不会糊锅。”

　　阿茹娜抬起头问：“你来搅不就好了么？”

　　布日古德只是淡淡一笑，温和的春日凉风轻轻撩起他藏青色的衣袂一角，一缕调皮的头发逗留在他唇角：“奴去了。”

　　阿茹娜坐起身，冷冷瞥向远方，远方一丛丛黑色的影子像是快速疯长的野草，慢慢浸入视野。

　　是阿古拉的哨卫！

　　“呵！”阿茹娜轻嗤一声，凑近了几分汤锅，握住汤勺缓缓的搅拌着。

　　锅下火候正好，肉香随着阿茹娜满满的搅拌渐渐弥散了出去，吹散了几分战前的紧张。

　　地面隐隐有些小石子在欢快的跃动，是铁蹄的共振！

　　阿茹娜不由顿住了搅拌汤勺的手，她把目光投向远处，一簇簇游兵渐渐逼近。

　　在骑兵两侧，有一抹藏青色的身影瞬息便攀上了领头的兵士的后背。

　　皎皎夜光下，一束血水喷薄而出，那领军的将士死了！

　　短暂的骚乱，游兵中一人微微踏出几步，瞧着有几分领军的模样。

　　阿茹娜坐在远处，她身后千军万马流水般涌到前方。

　　两军交叠，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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