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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
清溪喝了几口水,将水囊丢回给一旁的乌罗儿。旋即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对既云道:“既云大哥,我就在附近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既云抬眼看她,叮嘱道:“好,莫要走远,注意脚下四周。这林子虽看似平静,终究是未知之地,小心为上。”
“晓得了。”清溪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着不远处传来隐约水声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丛茂密的灌木,归川的主流便重新呈现在眼前。河水在此处流速平缓,清澈见底,岸边水草丰美。
她蹲下身,想掬一捧清水洗洗脸。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河岸边的淤泥和水草根部,忽得,一点不同于泥土和青苔的色泽落入了眼底。
那东西半掩在黑色的淤泥里,又被几丛茂密的水草遮掩着,若非她蹲得低,角度又凑巧,应当很难注意到。
清溪心生好奇,她胆子大,直接变伸手拨开草丛,探入那滩的淤泥中,轻轻将那物件挖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外头裹满了泥污。她于是拿到水边,就着流动的河水仔细冲洗。
淤泥褪去,那物件的本来面目逐渐显露出来。是一片弧形的、带有小孔的陶片,边缘有些破损,但能看出原本应该是一个小陶罐或者类似器皿的一部分。
陶片之上,刻着繁复精细的纹路,线条流畅古朴,自带着岁月浸养出的神秘。
虽已残破不堪,又被淤泥掩埋了不知多少春秋,但那上边的纹路精美程度,依旧依稀可辨。
清溪怔了怔,只觉这残片模样颇为奇特,不像是寻常部落会用的东西,上面的纹路也从未见过。她想了想,用手帕将陶片上的水渍擦干,握在手中,转身快步往回走。
“你们来瞧瞧这个,方才净手时在河边淤地里摸出来的,应当是人用的物什。”清溪回到树下,将手中的陶片递了过去。
乌罗儿凑过来看了一眼,平心而论他此刻很想趁机嘲讽小丫头一番,但这东西在这儿被发现,大约也是真的大有来头的。他于是又收了视线,转了回去。
既云接过陶片,入手微沉,他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眉头微蹙,便将陶片递给身旁的昭鹊:“你看看。”
昭鹊原本还在闭目养神,欲将脑海中异响压下,闻言睁开眼,既云递来的陶片映入眼帘。
他只扫了那些精巧的纹路一眼,瞳孔却忽地一缩,整个人竟怔立了片刻。
这纹路……
虽然只是残片,但那独特的纹样的确与他昨夜梦中所见,那些异族人屋舍檐下悬挂的陶铃上的纹饰,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昨夜梦中,他虽被那幻化成既云的光团和后续的部族生活景象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对那些屋檐下的小铃铛并未特别留心,但那惊鸿一瞥留下的模糊印象,此刻也被眼前的实物猛地唤醒,清晰对照起来。
梦魂与尘寰的碎片,在此一瞬轰然相击,暗合无间。
他伸手捏过那还沾着水痕的陶片,抬眼看向既云:“这纹路……我昨夜在梦里见过。我先前与你们说过的,那些被洪水淹死的异族人,他们的屋舍下,挂着类似模样的陶铃。”
他此言一出,既云神色顿时一凝。清溪更是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随手捡到的东西,竟似乎与昭鹊那诡异的梦境有关联。
“如此看来,”既云沉声,扫过四周静谧的林木,“我们此刻所在,或许便是那支侍奉归川的古老部族,曾经生活过,乃至……覆灭的地方。”
……
既已确认陶片与昭鹊梦境的牵连,便不敢再多耽搁。四人于树下略作休整,敛了心绪,便继续沿河岸,往树林深处行去。
起初,周遭雾气仅比林外看着略浓些许。可走了不足一炷香,雾气便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发厚重。白色水汽自林深处、地面蒸腾而上,渐浓渐密,漫至腰际,继而将众人身影大半吞没。
原本清晰的树木轮廓变得模糊扭曲,脚下路径亦隐于浓雾,难辨踪迹。光线为浓雾层层阻隔,四下一片昏蒙,唯余无边无际的乳白色笼罩周身。
若非他们一直紧挨着归川河道行走,恐怕早已迷失方向。
只是即便如此,那河水的声音仿佛也被雾气吞噬,变得沉闷而遥远。人与人之间,若是稍微拉开几步距离,身影便迅速被浓雾吞噬,再难以寻觅。
“怎么回事?”乌罗儿的声音有些闷闷地想起,他紧走几步,几乎要贴到前面的既云背上,生怕跟丢了,“这雾气邪门得很,怎么说浓就浓成这样了?再走下去,怕不是要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话音散在浓雾里,带着几分沉闷与不安,悄然道出了此刻众人心中共同的疑虑。
昭鹊走在最前,闻言脚步微顿。浓雾阻碍了视线,乌罗儿一番话却叫他忆起昨夜梦里那个高大中年男子,在弥漫的雾气中,手持树枝,轻点岸边树根旁、半掩在苔藓下的青灰色石头。
接着男人面前那片浓雾便散去了许多。昭鹊没来得及再看后面的故事,便被乌罗儿和清溪吵醒了。
他想着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后人,即便不知那石头上浮现的符文的意思,应当也能受些别的什么指引。
于是昭鹊当即停下了脚步,弯下腰,从脚边随手捡起一根枯树枝。视线在浓雾中艰难地搜寻,凭借着记忆中的印象和一种莫名的直觉,他走向水边,拨开缠绕的藤蔓和厚实的苔藓,果然发现了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青灰色石头。
在其余三人略带疑色的注视下,昭鹊深吸一口气,学着梦中男人的动作,执手中树枝末梢,在石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倏忽间,异状生出。
只见那原本粗糙无光的石头上,自接触点上骤然亮起一点微光。紧接着,那光芒便如同活物般迅速流转,在石面上蜿蜒游走,勾勒出繁复的纹路。
那光亮并不刺眼,在浓雾中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持续了数息之后,才缓缓隐去,石头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这是什么?!”乌罗儿瞪大了眼睛,难掩震惊。
昭鹊望着复归平静的石面,缓缓摇头,眉宇间也凝着几分困惑与无奈。
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这般超出常理之事,纵是他自己,亦是满心茫然。
既云立在他身侧,目光自石面移至昭鹊脸上,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无需多问,这大约又是小鬼那与归川源头深缠的血脉与梦境,在暗中指引着方向。
而昭鹊在看见那符文亮起的瞬间,心中那种被无形之力牵引的感觉,竟也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先前他只觉是有点模糊方位感,此刻却似被注入了确切的指向。
他抬眸望去,目光落向一处。那边的雾气,果然淡了几分。
“往这边罢。”他抬起手,指向雾气散去的方向。
到了这个地步,乌罗儿和清溪纵然满心疑问,也知道唯有依靠昭鹊的“指引”才能继续前行。既云更是毫无异议,只沉声道:“跟紧些。”
随着不断深入,昭鹊终于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起初只是觉得走得久了,身体发热出点汗,并未在意。
但渐渐地,那热度超出了寻常的范畴。手臂脸颊,乃至全身的皮肤,都开始发烫,像是从内部燃烧起来一般。那热度并非奔走后的暖意,而是一种灼人的皮肤的滚烫,带着几分刺痛感,极不舒服。
浓雾包裹着他发烫的身体,脑海中的水声与心悸交织。前路未知,唯有血脉深处那越来越深的共鸣,引着他,也灼着他,一步步迈向归川的源头。
浓雾如厚重的帷幔,将四人的身影紧紧包裹。
昭鹊强忍着皮肤上那越来越严重的灼烫感,凭借着脑海中那点微弱的指引,艰难地辨认着方向。他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又很快被周身不正常的体温蒸干。
“怎么了?”既云不知何时已至身边,凑在耳畔低声唤着。他说着便已伸出手,探向昭鹊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触感滚烫惊人,仿佛触碰到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块已经有些烧热的炭。既云心下一惊,猛地移开手,又难以置信地再次贴了上去,可那温度依旧灼人。
“怎得突然这么烫?”既云的声音倏地沉了下去,他顾不上其他,手掌顺势下移,捧住昭鹊一侧的脸颊,想确认他的状况。
昭鹊正被那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燥热折磨得头昏脑涨,神思恍惚间,只觉得一抹带着熟悉气息的凉意贴上了滚烫的脸颊。
那舒爽的触感如同久旱逢甘霖,他几乎是本能地,像只寻求慰藉的小兽,无意识地用发烫的脸颊在那微凉的掌心里轻轻蹭了蹭,发出一声带着依赖和舒服意味的喟叹。
这点小动作带着明晃晃撒娇味道,既云的心像是被轻轻搔刮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收拢手指,更加小心地捧住那烫得惊人的脸颊,指腹极轻地摩挲着,试图带去些许凉意,声音放得温和,带着哄慰道:“很难受是不是?再停下歇会儿,嗯?”
昭鹊被那持续的灼热搅得心烦意乱,但残存的理智尚在。他费力地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摇了摇头:“不必了、应当不远了。”
他这么说了既云肯定是要顺着了。可瞧这副连站都快站不稳的模样,既云又如何能放心让他再走下去。他略一沉吟,道:“二哥背你好么?”
昭鹊愣了一下。他向来不习惯如此依赖旁人,更不愿成为拖累。可此刻,身体里那股失控的灼热和脑海中越来越响的水声轰鸣,似是要榨干他最后一丝力气。
犹豫只在瞬息之间,那点固执也总算被盖过。他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好。”
下一瞬,既云便觉到一团滚烫的身体小心地伏上了自己的后背,那双修长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他稳稳地托住昭鹊的腿弯,将人往上掂了掂,轻松地站了起来。
昭鹊伏在既云坚实温暖的背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稍稍驱散了些许身体的不适。他闭了闭眼,蹭着既云的颈侧:“往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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