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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祗候摇摇头,回道:“尚书省的人都说他平日里脾气很好,公事上认真,虽然钻牛角尖,但好好说也能说得明白,不会和人急眼,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知道了,先退下吧。”
“是。”
张府和尚书省那边的证词都一样,张中平往日待人温和,和那个婢女春熙有过什么,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不是那种会随便和别人起冲突的人。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徐致恩把他叫走的那一日,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张中平性情大变。
问春熙?
季殊荣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春熙肯定知道点什么,至于愿不愿意说,那可就不好说了。
况且,春熙离开张府的时间远比张中平被徐致恩叫走的时间早,问她恐怕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张中平往日和人之间的来往不多,户部那边也没有几个和他相近的人。
说是平日里都会请客吃酒,但真出了尚书省的这道门,大部分人和张中平也都不熟悉。
兜兜转转,能查的还是那么些个人,但大部分又对张中平根本不熟悉。
只是这样算下来,徐致恩的嫌疑很大。
季殊荣在办公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就连晚饭也是在办公房里解决,一直到天亮,秋娘给她送来第二顿饭。
食盒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却没能惊动季殊荣。
这种时候要是办公房里潜入一个杀手,季殊荣恐怕也丝毫不会察觉。
秋娘伸手捡起季殊荣耳边垂落的发丝,替她别在耳后,季殊荣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身旁多了个人。
季殊荣眼圈乌青,天知道她多久没有休息了,脸颊凹进去,一副憔悴模样。
此时她摘了官帽,发丝凌乱,一看就知道是几天都没有好好梳理过,想来这几日都是官帽一戴就出了门,左右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秋娘这几日都没有看见季殊荣回官廨,除了偶尔给季殊荣送吃食外,她也就只能从斜对面的院子里知道些她的消息。
赵舒怀一开始还怕生,现在都已经和那几个孩子玩开了,整日在两个院子里到处乱跑。
秋娘心疼地看着季殊荣:“姑娘,我煮了甜酒,吃两口消消暑再看吧。”
秋娘说着就转过身去从食盒里取出甜酒,白瓷盅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甜酒,米酒煮开了,加一点小汤圆,然后再根据各人的口味放一些糖,出了锅加一些蜜,有用花蜜的,也有用蜜饯的。
秋娘放的是红色的枣,煮糯了,放进嘴里轻轻一抿就脱核。
季殊荣瞧见秋娘抬手抹了抹眼泪,转过身来把甜酒放在她面前,刚一看到她的脸,眼里又泛起泪花。
“这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痩得脸都快脱相了!”
季殊荣一怔,她有些时日没有听到秋娘这样怨她的话了。
她扬起一个笑,下意识地去安慰秋娘:“秋娘,我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我。”
秋娘耸耸鼻子,怎么看季殊荣怎么心疼:“说句不恭敬的话,姑娘比我小些,我把姑娘做半个妹妹看,谁瞧见自家妹妹这样能不心疼?大不了这案子咱们不查了,那首辅大人再怎么手眼通天,我带着舒怀和姑娘躲到深山里去,辟块田出来,咱们一样能过得好!”
一瞬间,季殊荣望着秋娘直愣神。
她这是关心吗?
这样的话,自她懂事起,再没有人和她说过,所有人都告诉她要坚强,所有的努力都是应该的,没有人问她苦不苦。
眼下,这个因为她一时善念带回来的人,赤裸裸地把关心的话说出口。
从前秋娘总是关注着她需要什么,季殊荣没有放在心上,她付了工钱,怎么做这份活那是秋娘自己的事情。
可现在她说的这些话,不在她的职责之内。
人与人之间,不过相识月余,也可以有这样深厚的情感吗?
季殊荣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心头仿佛被揪起一块,要是她之前能和秋娘多亲近点,或许能更早发现。
她刚想说点什么,外面的祗候忽然敲响了门。
“季大人,户部的徐大人前来拜访。”
季殊荣有些讶异,她料想过徐致恩会沉不住气,却没有想到徐致恩会这么沉不住气。
这才几天,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知道了,请徐大人过来吧。”
“是。”
看见祗候离开,季殊荣伸出手去,握住秋娘的手:“今晚我就回院子,再带点好菜回来,别生我气,我只是……太着急了。”她抬起头,“我不会躲到深山里去,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该是我。”
秋娘恍然察觉自己刚才的话不合适,哪有人受了委屈还不想为自己辩解个明白的?
可季殊荣没跟她计较,还给她垫了台阶。
秋娘点点头,拎起食盒:“好,等你回来吃饭。”
她往外面去,徐致恩往里面走,两人擦肩而过时徐致恩看了她一眼,然后再看季殊荣,看见季殊荣手上的瓷盅就明白了。
徐致恩扬起笑容,笑声立刻响彻整个办公房:“季大人日夜辛苦,真是不容易,连饭都来不及吃,我等真应该向季大人学习。”
徐致恩说着就躬身施了一礼,身后的祗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方便他坐下。
季殊荣不看他,端着汤盅轻轻搅动,汤匙舀起一勺甜酒送到嘴边咽下。
“徐大人请坐,我还有点公务,劳烦徐大人稍等一会。”
徐致恩赶忙道:“自然自然,季大人先忙。”
没有别的招待,甚至祗候都没有奉上茶水,徐致恩带着他的随从坐在那里,目光时不时扫过季殊荣身上,看看她忙完了没有,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那样仿佛是在催促她。
季殊荣不过是假意翻动着手上的卷宗,做出一副在忙的模样,实际上注意力一直在徐致恩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徐致恩越来越不耐烦,季殊荣也不着急,一面留意他的动静,一面慢条斯理地翻动卷宗。
终于,徐致恩按捺不住了。
“季大人……”他忽地站起身。
趁着这个时候,季殊荣合上卷宗,扭头看向徐致恩,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可是让徐大人等得太久了?”说着,季殊荣目光看向徐致恩手边,“这帮人真是愈发没规矩了,竟然连茶水都不上!”
季殊荣说着就向外走去,徐致恩只得喊住她。
“季大人,季大人!这都是些小事,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季殊荣回身:“哦?徐大人在户部做事,我不过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小寺丞,和大人之间既没有公务往来,也没有什么私交,不知大人有什么正事?”
余光一扫,季殊荣就瞥见跟着徐致恩一起来的那个小厮手上捧着一个盒子,不大不小,放点什么都可以。
只是这盒子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十分精贵,用的是檀木,精心雕刻打蜡,又养了些年月才养成这样漆黑的颜色,这样的盒子单单拿出来送人都十分上得了台面,这就更不必说里面的东西了。
小厮靠窗站着,没有徐致恩的吩咐,他的脚就没离开过他脚底下的那块砖,哪怕徐致恩人都快走出去了,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见季殊荣搭话,徐致恩笑着把季殊荣请回房内:“季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为了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小主事,季大人是忙前忙后,咱们之间哪能没有正事呢?况且我这正事,可比季大人您手上的任何一件事都大。”
徐致恩语气神秘地把季殊荣往座位上引,而后朝小厮递了个眼神,后者
立刻将礼盒放在桌上,快步走向门口,将门关好,只留窗户。
从窗口可以看见外面的院子里有祗候和书吏走动,来往不算频繁,就算路过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里面发生的事情。
况且,办公房的门都关上了,但凡是个识相的就该知道,这里面的一个字都不该传出去。
一如在户部的时候一样。
季殊荣坐下,双手整理下摆,不急不躁地等着徐致恩开口。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徐致恩就舍了椅子上前来,站在她跟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厉害角色,能让户部尚书如此赔笑。
徐致恩斟酌着措辞:“季大人,张主事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季殊荣微微摇头:“不怎么样,张主事素日不与人交际,只忙公务,就算是大理寺最老练的祗候,也没发觉什么线索。”
听着她这话,徐致恩微微点头,随口跟着附和两句,而后才表明自己的真实来意。
“既然如此,本官想着……这个案子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算了?”季殊荣一挑眉,“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命关天啊。”
说罢,季殊荣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徐致恩赶忙把身子低得更低:“是是是,这我也知道,只是季大人也该清楚,如今这个关头,要是真查出点什么不该查的事情来,户部上上下下可都是要摘脑袋的啊!”
徐致恩面露难色:“若是换做别的时候,大人要查这案子,我绝不为难!可是——”徐致恩话锋一转,“马上就是年中,一年查两次户部的账,每次都得提前一两个月开始算,他们那些书吏拨弄的哪里是算盘珠子,那是我们户部上上下下的脑袋啊!”
徐致恩说得动情,季殊荣垂眸不为所动,就仿佛刚才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一样。
可不说话,也可以代表是默许。
徐致恩沉默片刻,转身看向小厮,须臾间的功夫,小厮就捧着礼盒上前来,与季殊荣不过一臂半的距离,既能让季殊荣看清楚这里面的东西,又不算冒犯。
打开礼盒,红色的软垫上放着一只再朴素不过的花瓶,只有一尺高,天青色的花瓶大街上随处可见,实在是白瞎了外面这个盒子。
季殊荣看了一眼花瓶,笑出声来,她掀起眼皮看着徐致恩:“这就是徐大人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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