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惊澜

作者:诸相非相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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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齐玥的心一跳,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

      她伸手推开窗棂一道缝隙。

      “芜姐姐……”

      窗外的身影没等她说完,已利落地撑窗翻入。

      带着寒气的胭脂色广袖擦过她的手背,凉意激得她指尖微蜷。

      几片被夜风卷落的红梅跟着飘进来,落在两人发间,暗香浮动。

      上官时芜只穿了件单薄的留仙裙,肩头微湿,显然是踏露而来,连御寒的大氅都未及披上。
      腰带上的白玉扣晃动着,在昏暗的室内折射出温润的光,像一颗孤星。

      她的目光落在齐玥脖颈上。

      伤口被立领遮掩了大半,仍露出一角尚未完全愈合的新伤疤上,方才带着夜露寒意的气息,陡然变得凛冽。

      齐玥在她目光触及伤口的瞬间,强烈的心虚便袭了来。
      她想后退,想抬手捂住脖子,想找个借口搪塞,但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上官时芜一步上前,近到齐玥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混着风雪夜归的寒意。

      那根曾无数次为她抚平伤痛的纤长手指,此刻带着颤抖,轻轻点在了齐玥脖子上的伤疤上。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敏感的新生皮肉,齐玥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你这里……”上官时芜的声音很低,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心疼,“还疼么?”

      这问句轻飘飘的,却狠狠砸在齐玥心上,砸得她神魂俱颤。
      她记得南疆风雪夜里,那双盛满心疼的琉璃眸子和那句带着威胁与警告的话。

      >护好你的伤,若再添新痕……

      齐玥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仓惶摇头,眼神躲闪着。
      “不……不疼了。”她终于挤出几个字,明显的底气不足。

      “不疼了?”上官时芜重复着,指尖却在那道疤痕上缓缓描摹,沿着它蜿蜒的走向,力道轻柔。

      她的目光锁着齐玥躲闪的眼睛,声音更低,更沉,“那告诉我,这道‘新痕’,是怎么来的?”
      她身体前倾,另一只手撑在齐玥身侧的窗棂上,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齐玥被她圈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无处可逃。
      她看到上官时芜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看到她紧抿的唇线,看到她眼底翻涌的心疼和后怕。

      “是、是月前被南疆残部偷袭时……”齐玥艰难地开口,声音细若蚊呐,“一个南疆将领,狗急跳墙,藏在暗处放了冷箭……”

      “暗箭?”上官时芜的指尖在那道伤疤最深处极轻地按了一下。

      齐玥疼得“嘶”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却不敢呼痛。

      “阿玥。”上官时芜的呼吸带着清冷的香气,拂过齐玥敏感的颈窝,“大燕的军队是摆设?上官时安是废人?还是我的长陵王……”

      她顿了顿,声音里那丝强压的愠意再也无法抑制,“觉得自己的命太硬,可以这般随意糟蹋,嗯?我临走时说的话,字字句句,你都当了耳旁风,都随着南疆的风沙吹散了,是不是?”

      “我没有!”齐玥抬头反驳,撞进她幽深的眸子里,声音软了下去,带着点被戳穿的懊恼,“我……我只是那日有些分神……”

      她无法说出,那日看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景象,竟想起了南疆风雪夜的营帐里,上官时芜为她清理伤口时低垂的眉眼,那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的触感,还有她眼中那份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心疼……

      就那一瞬的恍惚,给了暗处毒蛇可乘之机。

      “分神?”上官时芜捕捉到她语气里那丝异样和脸颊更深的红晕,撑在窗棂上的手抬起,用指背轻轻托起齐玥的下巴。

      “告诉我,是什么能让你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分神至此?”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气息彻底交融。
      上官时芜身上清冷的沉水香与齐玥身上淡淡的药膏气息混合在一起。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

      齐玥被她托着下巴,避无可避,脸颊滚烫得能煎蛋,近在咫尺的的容颜,让她心跳加快。

      被看穿的羞耻和被逼问的慌乱交织,最终化作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想你。”齐玥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声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日看着那些血,那些死去的将士……我就、就想起你在南疆为我包扎,为我心疼,为我……失控的样子……”

      她吸了一口气,最后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泣音,“就只想着你了……芜姐姐……”

      捏着下巴的力道倏地一松。

      死寂。
      只有窗缝里透进来的风声。

      上官时芜抚上齐玥滚烫的脸颊。
      指尖带着夜露的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沿着她的颌线,轻轻滑到那道刺目的伤疤旁。

      齐玥像寻求依靠般,将脸颊更贴近那微凉的掌心,甚至轻轻蹭了蹭。

      一滴温热的泪,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上官时芜的指尖,烫得她指尖一颤。

      “……傻。”一声极轻的叹息,终于从上官时芜紧抿的唇间逸出。

      她不再问,不再责备。
      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描摹着伤疤的边缘。

      她的目光落在伤痕上,琉璃般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齐玥睫毛濡湿的模样。

      胭脂色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她微微倾身,距离再次拉近,清冷的气息将齐玥完全包裹。

      “所以,这便是你给我的‘答卷’?”上官时芜的声音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在齐玥的心尖,“用一道险些要了你性命的新伤,来证明你的‘思念’之深,之切?”

      她的指尖顺着伤疤下移,带着令人心悸的痒意,滑过齐玥的喉骨,最终停在她起伏的锁骨凹陷处,轻轻按了按。

      齐玥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水光潋滟,她想开口辩解,却再次被蕴藏着星海的眸子吸去了所有心神。

      她想说“不是的”,想说“对不起”,但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带着泣音的轻唤:“芜姐姐……”

      上官时芜没有应。
      她的目光上移,停在齐玥湿润的眼眸上,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既然不听话……那便该罚。”

      “罚”字落下的瞬间,她停留在齐玥锁骨上的指尖蓦地一按。
      同时,她微微偏头,温软的唇瓣覆上了齐玥脖子上那道刺目的伤疤。

      不是亲吻,更像是一种烙印。

      滚烫的唇瓣紧贴着敏感的新生肌肤,战栗瞬间席卷齐玥全身,她倒吸一口凉气,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疯狂地涌向脖颈那一点。

      被柔软、灼热、带着压迫感的唇瓣紧密覆盖的地方,呼吸彻底停滞,世界在瞬间失声。

      万籁俱寂。

      只剩下唇瓣与肌肤相接处传来的、令人神魂颠倒的灼热触感,还有彼此间灼热而紊乱的呼吸。

      上官时芜的唇并未停留太久。
      她抬起头,指尖再次轻抚被自己唇瓣“惩罚”过的伤疤。

      烛火在窗棂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齐玥被唇上灼热的烙印烫得尚未回神。

      窗缝钻入的冷风扫过齐玥汗湿的后颈,激得她慌忙推开半步:“芜姐姐!齐湛刚走,他的暗卫或许还在……”

      上官时芜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重新拽回身前。

      “我亲眼看着他的马车拐出长街尽头,确认他走远了才过来的,他的暗卫再神通广大,此刻也该跟着主子回府复命了。”

      她的指尖顺着齐玥紧绷的小臂滑上肩胛,最终停在那道刚被自己烙下印记的伤疤旁,“他碰你哪儿了?”

      “没有!”齐玥急声否认,喉骨在她指腹下轻滚,“只是为了我正了正玉冠,他在试探我是否真的依附于他,兵权、北疆驻防……还有你。”

      声音还带着点告状的意味。

      “我?”上官时芜倾身逼近,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那宫宴上呢?段家小姐投怀送抱,那腰肢……摸着可还软么?”

      齐玥心头一紧,像踏空了一级台阶。

      她刚刚才从齐湛的试探和伤疤的逼问中险险脱身,脖颈上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此刻又踏入了这片名为“段觅微”的雷区。

      她强压下加速的心跳,挤出一点委屈又无奈的神情:“芜姐姐,你分明知道的,那都是做戏,宫宴之上,众目睽睽,若非如此,如何取信于齐湛?”

      她一边解释,一边试图不着痕迹地再后退小半步,拉开充满醋意的距离。

      上官时芜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后退,琉璃般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她当然知道是做戏,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那绯色身影跌入齐玥怀中,又用涂着蔻丹的指尖“无意”擦过她颈侧的画面,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画面像细小的芒刺,扎在心上,并不尖锐,却绵密地泛着酸胀。

      “做戏……”她低声重复,缓步向前,再次将齐玥包裹,“做得倒是惹人注目?”
      指尖倏地点上齐玥曾被段觅微触碰过的颈侧,避开了那道伤疤。

      “没有。”齐玥几乎是立刻否认,“她只是虚虚碰了一下,隔着衣料,我甚至都没看清她手指在哪……真的!我都没感觉!”

      “隔着衣料?”上官时芜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在那片肌肤上轻轻画着圈,“隔着衣料,就能精准判断是‘虚碰’,还笃定‘没感觉’?长陵王这感知力,炉火纯青得令人叹服啊。”

      她眼底的笑意加深。

      齐玥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否则这带着醋意的审问不知要持续到何时。

      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望进上官时芜眼底深处:“芜姐姐,方才齐湛离开前……提到了珵弟。”

      果然,上官时芜的动作顿住了。
      那在她锁骨上流连的指尖,蓦地停驻。

      “珵殿下?”上官时芜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齐湛说什么了?”

      “他说……”齐玥的目光落在上官时芜近在咫尺的唇上,那抹胭脂色在烛光下格外诱人。

      她想起出证前齐珵眼中炽热的光芒,陌生的酸涩涌上心头,堵得她声音发涩,“他说珵弟总往你那跑……像极了我年少时。”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十五岁便提前行冠礼,七叔亲手为他加冠,他如今看你的眼神,早已不是孩童看师长的孺慕之情了,芜姐姐。”
      最后三个字,带着浓浓的控诉意味。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上官时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齐玥脸上,描摹着她紧抿的唇线、蹙起的秀眉,还有那双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的占有欲和委屈。

      “阿玥。”上官时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指尖轻轻点在她颈侧,“你告诉我这些……是在吃味吗?吃你看着长大的弟弟的……醋?”

      齐玥的身体像被点中了死穴。

      吃味?吃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的醋?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荒谬的羞耻。

      齐珵是她从小护在身后的弟弟,是她手把手教他挽弓搭箭的亲人。
      她记得他小时候摔倒了会红着眼眶找“四哥”,会缠着她讲故事直到睡着……

      可如今,那个总跟在她身后喊“四哥”的孩子,会用那样专注的眼神,望着她心尖上的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承认?这念头让她无地自容。
      否认?可心口翻搅的酸涩如此真实。

      她只能别过脸,避开上官时芜洞悉的目光。

      上官时芜的指尖没有离开她的颈侧,反而沿着那紧绷的线条轻轻滑动。
      “看来……是很在意了?”她的声音更低,更沉,像羽毛搔刮着齐玥紧绷的神经。

      齐玥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里交织着痛苦和难言的委屈:“我不知道……他是珵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我教他骑马射箭,看他从那么点高……”

      她胡乱地比划了一下,声音哽住,“长到现在……可他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看着齐玥眼中翻涌的情绪,上官时芜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

      “那……”上官时芜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齐玥的心弦上,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我呢?”

      她的指尖下移,带着灼人的温度,划过她起伏的胸口,最终停留在她心口的位置。

      “齐珵看我的眼神,让你如此在意,如此难受,痛苦挣扎……”上官时芜锁住齐玥的眼睛,不容她有半分闪躲,“那么,我呢?”

      “我看你的眼神,我为你做的一切,我为你日夜悬心,为你千里奔袭,为你担惊受怕……”
      她的声音带着带着一丝颤抖,是她极少流露的脆弱与不确定,“齐玥,我的阿玥,你看着我,你告诉我——”

      烛火在她琉璃般的眸底炸开璀璨的星芒,像是燃尽了所有理智。

      “你,在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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