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反赌司女官

　　清风茶楼，雅阁。

　　今日的沈墨身着紫袍锦靴，一只手背在身后，闲散地倚靠在雕花窗旁，热气氤氲了他俊美的脸部轮廓。

　　他抬起另一只手中的茶，轻轻吹了口热气，模糊了对面少女的脸：“哦？崔大人喊你上台，是将你当作反面案例了。”

　　林芷捧着热腾腾的茶盏，耷着眉道：“可不是吗？先是指摘出我书法的多处谬误，还让我照着他范例当场进行修改，可这那非一日之功，我写了几次，他不满意，便喊我下去了。”

　　沈墨唇角微勾：“那我可好奇，姑娘的手迹是有多么‘出色’。”

　　“你可别打趣我了，我现在可愁着呢。”林芷的眉毛都快拧成川字，唉声叹气道，“明日本来是要休息的，崔先生说了，叫我们几个写得不到及格线的加练，他会单独给我们授课。”

　　沈墨眼皮动了动，一口茶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咽下。

　　林芷接着絮叨道：“也不知道他会给我们讲什么？听闻这个崔大人好像名声并不……”

　　“那便不要去了。”

　　沈墨喉结滚动，将茶杯放下：“就跟他说，你有事，或者病了，区区一门课而已，姑娘方才不是也说，此非一日之功，少去一次也无大碍。”

　　林芷眼睛突然亮了亮：“对了，我上门律法课得到的就是甲等，下午刚得到纪博士的评价。”

　　沈墨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喂，那你也不夸我一下。”林芷佯装恼怒，“这可是我修习的第一门课，怎么着也算个开门红。”

　　“那就得看姑娘能不能一红到底了。”沈墨对上她的眼睛，道，“是是是，林姑娘做得真棒，夸夸你，这样行吧。”

　　林芷强忍住白眼的冲动，道：“敷衍。”

　　“这不是跟林姑娘学的。”沈墨身体后仰，手里捏着茶盏把玩，嘴角笑意不减，“我这人可记仇了，姑娘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姑娘，公平。”

　　林芷朝他抱拳：“沈兄说得极是，做兄弟就该这样，投桃报李，高义！”

　　沈墨一听气得差点仰倒，好一个兄弟。

　　他一手扶着桌子，挣扎从桌面爬起来：“罢了，好男不跟女斗，今日邀请姑娘来，其实另有一件事。”

　　林芷眼睛微睁：“什么？”

　　沈墨扭头看向窗外，林芷随他的视线一同看去。

　　“姑娘莫要眨眼。”沈墨打了个响指。

　　林芷正疑惑，却听耳边“唰——”的一声，几道彩色锦布横空齐下，蔽日遮空，瞬间占据她整个视野。

　　她眼花了一下，待视线重新聚焦，才看见锦布上写着几行文字。

　　“今朝芳辰，喜乐无边。”

　　“岁岁欢愉，年年胜意。”

　　林芷下巴险些托不住：“这是……”

　　沈墨背在身后的指节收紧，清了清嗓子：“林姑娘莫不是连字都不认得了吧？这是本公子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

　　他嘴上是这么调侃，实际在偷偷观察林芷的反应，见对方仍然一脸懵的样子，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日子记错了。

　　亏那冷影还说这日子绝对不错，如果真错了，那可得闹大笑话了。

　　于是后面他找补道：“其实是为姚大人准备，过几天是他生辰，想让姑娘提前打打样，看看合不合适。”

　　沈墨话音落下的同时，正在大理寺处理公文的姚祝安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左右看了下四周，并未发现异样。

　　这边林芷后知后觉，细细从原主的回忆里搜寻了一下，才发现今日正是她的生日，也是十分巧合，和她现世的生日是同一天。

　　林芷渐渐收拢下巴：“沈公子如何知道今日是我生辰的？”

　　不知为何，她心脏莫名跳动快了起来，因为此前，除了很小的时候，还从未有人给她过过生辰。

　　一听她这话，沈墨这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嘴角微扬，将那只藏于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那物事被一块红布盖着，掀开的瞬间，林芷眼睛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

　　那是只红宝石金镶玉簪，上面精雕细刻着细密繁复花鸟纹，镶嵌着几小颗赤色透明的宝石，灼灼生光，玲珑剔透。

　　沈墨：“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簪子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便随便选了一只。”

　　林芷知道他口中说的随便，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光看这上面玉的光润的成色便能看出价值不菲，绝非俗物，她连连摆手道：“沈公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先前心底的那些欣喜和感动，也被尴尬和窘迫覆盖，她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她自己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沈墨好似事先知道她会说出此言，他也看出了眼前姑娘的纠结和为难，和声道：“当然，若姑娘不收，那也不勉强，就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等哪天想好了，便再送到姑娘手中。”

　　沈墨低下头，打量着手中的玉簪：“只是不知道，这玉簪挑得合不合姑娘气质，若不合适，我再寻别的款式去。”

　　他冲林芷扬眉一笑：“所以冒昧问下林姑娘，可否允许在下现在为姑娘试戴一下，好瞧瞧样子。”

　　林芷本想出言拒绝，但因为方才拒绝过一次，这次便没再好意思，于是轻轻得点头。

　　沈墨眼中笑意更深，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林芷身前停下，身体微微前倾，淡淡的月麟香将她包裹起来。

　　“冒犯了。”

　　林芷闭上眼睛，感受到对方气息靠近，月麟香变得浓郁，感觉对方极为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发顶，甚至能想象地出他此刻无比认真的神情。

　　空气好似一下变得燥热起来。

　　直到一缕清凉拂过她微汗的鬓角，林芷才睁开眼，看见沈墨正看着自己。

　　“如何？”她忍不住问，

　　“可惜了，姑娘今日穿的男装。”沈墨摸着下巴，眉头微拧，而后很快又粲然一笑，“不过我想，应当是合适的，毕竟姑娘生得好看，什么簪子都能驾驭得住，就是插个树杈子，也是好看。”

　　“好啊，下次我去捡个树杈子给沈公子戴头上，我们两都戴，谁摘谁是狗。”

　　林芷边笑边抬手，想将那簪子摘下来还给他，沈墨忙按住她手：“不急，先戴会，我再仔细看看。”

　　林芷便将手放下了。

　　见他正又认真看起来，时间久了，林芷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就当林芷出言想问，究竟要看到几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冷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洛公子急着找您，我要不要现在回绝。”

　　沈墨回答：“拒了吧，现在有事。”

　　“等一下！”林芷叫住门外将要离去的身影，“人家既然着急，必定有要紧事，沈公子快去吧，莫要让人久等了。”

　　“那好吧。”沈墨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林芷，遗憾似地叹了口气，“既然姑娘开口说不留我，那再待下去倒显得我不是……那便失陪了。”

　　林芷哪能听不出他这言语中的弯曲，一时失语。

　　沈墨站起身步至门边，就当他将要离去的时候，林芷惊觉到了什么，抬手去摸发间。

　　“簪子！”

　　林芷立马站了起来，见门口只留一截紫袍衣角，沈墨的声音从门后悠悠传来。

　　“下次再拿！”

　　随后就听到噔噔噔的下楼声。

　　林芷奔至门边本想去追，但怕出去人多，被人瞧见产生误会，便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有些恍然地低下头，见那支红宝石金镶玉簪静静躺在手心，发出淡淡的光泽。

　　…

　　茶楼外，榕树下，白袍男子五官端正，风流倜傥，迎风而立，正是洛家二公子洛轻舟。

　　此时的他手里正上下抛着一枚九面玲珑骰，嘴角微弯，笑容颇有些不羁。

　　“难得沈弟还念得我，不然早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见沈墨朝自己走来，洛轻舟如是说道。

　　沈墨远远朝他拱了拱手，露出与他同款的笑道：“这不是这些日子忙，没来得及看望洛兄你，是我不对。”

　　“轻羽那小子跟我说过这事，探案是吧。”洛轻舟忽然一把抓住悬在空中的骰子，仔细打量着沈墨，“看不出啊，我们两人同排老二，小时候一见如故，从小玩到大，如今你却比我有出息，怎么？如今瞧不上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旧人了是吧。”

　　沈墨一把搂住洛轻舟的肩膀，语气带点谄媚：“岂敢岂敢，洛兄永远是我沈二的洛兄，而且您这哪是不学无术，老子曾说——无为即有为，那可是写在《道德经》里的，《道德经》是什么？那是千古名篇，洛兄早参透了这点，那是大智慧。”

　　“你这小子从小就嘴甜。”洛轻舟被夸得飘飘然，斜了他一眼，“说吧，今日去哪里喝酒？”

　　沈墨笑：“那便金樽居，我请客。”

　　洛轻舟爽朗一笑，抬脚道：“沈弟阔气！走！”

　　“且慢。”沈墨叫住他，“洛兄，实不相瞒，除了我们兄弟二人相聚，其实还有一事。”

　　洛轻舟转身道：“哦？何事？”

　　沈墨清了清嗓子，拉长语调道：“人人皆知洛家二公子好玩善赌，周旋于蓟京各大赌坊，想必对洛兄也定对蓟京的各赌坊了如指掌。”

　　洛轻羽疑惑道：“沈弟这是哪门子的意思，我常去的那几家，沈弟不也去过？里面有何问题？”

　　“洛兄莫急，听我把话讲完。”沈墨笑得意味深长，“这许久不在蓟京活动，终归比不得洛兄您这个老江湖，我近日看中一家赌坊，听说倍率不错，想去玩玩，可惜没有人介绍。”

　　“原是如此，那你可找对人了，这全京城的赌坊就没有我洛轻舟没去过的。”洛轻舟说时自我膨胀了一会，问沈墨道，“所以哪家赌坊？报来你洛兄听听。”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伸向袖口，摸出一张纸条。

　　“怎么还要递纸条的？”洛轻舟见他一脸神秘，狐疑地嘀咕了一句，然而在看清纸条上所写内容的那刻，他愣住了。

　　“这家吗……”

　　他的眉头拧起来，沈墨也注意到他的表情，微微咽了咽口水：“就随便看看玩玩，主要是我有个朋友想去……”

　　洛轻舟抬手，沈墨立刻收了声。他难得在洛轻舟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还以为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心中忐忑起来。

　　他见洛轻舟将头转向自己，两人对视。

　　“可能要叫沈弟失望了，其实这家我也没去过。”洛轻舟说话有些泄气，“我也只是听朋友去过，所以对不起……”

　　沈墨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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