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渡罗

作者:衣柜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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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5 章



      这薄薄的一层门板,别说是用刀,关钰一掌就能毫无悬念将它拍碎。

      可当他拒绝她,这道门便刹那成了世间最坚固的一道铜墙铁壁,叫她一身本领置于无用,只能在他门前驻足自困。

      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瞿清看不过去,终是上前将她强行拉回,按坐在院中。

      他倒了杯茶水塞进人手里,安慰道:
      “不会有事的,该交代的我都已经同他说过了,你就在这儿等。”

      除了绿山送来的祛蛊药,解药和软筋散他也都已经备好交给傅行空了。解药是解毒用的,蛊虫受了药物刺激会再次释毒,提前吃下便可发挥作用,软筋散则是以防万一,绿山晴曾说熬不住剧痛的人可能会发狂自伤,瞿清当然不认为傅行空连这点意志力都没有,但毕竟这人恐怖的武力值摆在那儿,所以用些额外的药物让他暂且保持在“虚弱”状态,不仅是保护他自己,更是保护这座无辜的院子别被强行拆迁。

      关钰魂不守舍地捧着茶杯,目光死死盯在那处房门,她的心俨然不在这里了,这会儿大约就是给她块烙铁,她也能看都不看就收在手里。

      纷乱思绪不受控制地飞窜,她昨夜就没休息好,眼下思虑过重,额角更是一抽一抽地疼,素日的冷静被抛去九霄云外,她不安地捏紧了手里茶杯,脑中念头转过一重又一重,想他身体本就不好,昨日又未进饭食,会不会体力不支;想他手上有伤,动作间若是崩裂伤口,伤上加伤可如何是好;想他房内即便没有锐器,总也有瓷器摆件、桌椅柜凳,万一翻滚跌倒,磕到碰到了又该怎么办……

      她坐在那里,难以克制地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煎熬。

      她还清楚记得一年前在黎城初见他的样子,令她最心惊的从来不是男人的潦倒落魄,而是他的不自惜,就好像对那时的他而言,活着可以,死了也没关系,她其实知他如巍巍高山不惧风雨,可人虽身强,心却累极,时至今日她仍不敢确信他之心态真正改变了多少。

      也曾是两度幽火焚身痛至濒死,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关钰更清楚,人在极限时最容易心生倦怠,那种疲惫就像魔鬼低语,反复怂恿着放弃永远比坚持更容易,她相信傅行空不会屈服于疼痛,却不敢断定他本心究竟还有几分眷恋人世,如果他心灰意冷,如果他蓦然顿悟,如果他终于醒觉万事了却、而她亦不值得,那么当他被逼至绝境,还会不会愿意再坚持下去?

      这分明是极端荒谬的一种想法,却当真令她提心吊胆起来,眼前反复闪过男人昨日失望的眼神,冷漠的态度,和不久前放开的手,她整个人紧绷到微微战栗,竟觉得呼吸都逐渐艰难起来。

      她之脸色已然有些可怖,这反应太过激烈,远超瞿清预料,他不理解关钰这种超乎寻常的忧虑和恐惧从何而来,在他看来那毕竟是傅行空,他做的准备又足够充分,也许过程难熬了些,但傅行空那样的人,总不可能死于区区一只蛊虫。

      是了,他不能理解,他当然不能理解,说到底他根本没见过傅行空的另一面,他与之重逢时,人虽因中毒虚弱,却也已经捡回了原本的名字,他不知道傅行空曾经是怎样心存死志行尸走肉地活着,更没有像关钰那样真正切身经历过那人的死亡,所以瞿清永远也不能体会,这一世还好端端活着的傅行空对关钰而言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言语都不足以形容那种失而复得的珍贵,那是她一错再错竟还能被网开一面的奇迹与恩典,正因如此,重逢至今她不吝用十二分的虔诚与珍重去对待,心存感激,谨慎爱护,以至于到如今她根本已经无法容忍他可能有半点闪失。

      时间正一分一秒过去,瞿清虽不明缘由,可她这状态看得人实在揪心,他原本觉得关钰这固执己见的性子是该收一收,所以这会儿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也没什么不好,然而当真见她坐在这里生不如死自我折磨,他又觉得不忍心,难免有所动摇。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他说来或许有点怪,但瞿清真就是这么个心情。傅行空决定要独自去度这趟难关,瞿大夫一向是主张尊重个人意愿的,因而该劝的都劝过之后,其实也没有太强求,只是现在他不禁迟疑起来,在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鼓励关钰去做点什么,尽管这很可能并非傅行空所愿。

      绿山晴本是来找关钰商量出海日期,进门便发觉小院内气氛凝重。

      她来的说巧也不巧,关钰这会儿心神不宁,只得由瞿清出面解释了情况。

      绿山晴听罢,表情一言难尽:“……然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看向一动不动的关钰,这人除了刚才她打招呼时给过一点回应,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丢了魂。

      绿山晴觉得莫名其妙,想进去直接进去就是,一扇门能拦得住谁?那个男人说不让她进,关钰居然还真就乖乖等在外面?再者傅行空这会儿说不定连意识都未必清楚,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既然是一心为他好,他还能怪她不成。

      真心觉得这算不上什么事儿,她纳闷极了,要知道关钰此前给人的感觉可不是这么“弱势”的性子。

      不怪她傲慢,山海氏族本就是以母系传承为主,她身为一族之长肩负重任,更是不会将眼光放在这些儿女情长,在她看来男人就该像她的阿奇那样,忠诚、强大、安静、听话,能十年如一日守在她身后,又不会占去她太多精力,懂事有用得恰如其分。

      当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无意对自己这位盟友的择侣偏好指手画脚,只是照这么下去未免太耽误正事,至少已经明显影响到了关钰的状态。
      她需要的是原来那个冷静理智的盟友,可不是眼前这尊苦大仇深的望夫石。

      绿山族长轻轻“啧”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关钰肩膀:
      “有个方法我上回没说,你其实可以进去帮他的,有兴趣吗。”

      关钰一顿,抬头看她,眼神微微亮起。

      绿山晴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临了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关钰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等意识到她语中深意,不禁眉心狠狠一跳。

      她迟疑下来。

      此时此刻她分明应该多问几句,多想几分,可又好似故意忽略掉了很多东西,她真的太需要一个理由,多荒唐都好,只要能让她有借口去推开那扇门,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微不足道的犹豫过后,她倏然起身往那处房屋走去。

      看她背影消失在门内,瞿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跟她说了什么?”

      绿山晴懒洋洋哼笑:“我说夫妻吵架就是床头吵床尾和,进去直接抱住他就是了。”

      “……”瞿清嘴角一抽,你看我信吗。
      他是真的无语,没想到这位绿山族长竟这般没个正形。

      绿山晴给自己倒了杯茶:“别不信,虽然不是原话,但还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强烈的感官刺激能缓解痛感,血流加速更可加快药效发挥,这些可都是医书里边有明确记载的。

      瞿清觉得离谱:“这法子真的没问题吗?”

      绿山晴不以为意:“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瞿清目瞪口呆。

      “也许就是,理论是有的,只是没人在这个情况下验证过。”
      绿山晴把玩着手中茶杯,虽说一定程度上快感能麻痹痛感是真的,但也要看是什么等级的痛感,祛蛊之痛非同小可,要靠这种方式缓解,只怕是难如登天。
      不过她觉得成不成的无所谓,她只是看关钰干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干脆给个理由推她一把罢了。

      瞿清简直要被她这强盗逻辑震惊了,傅行空现在可算是个病人,这种状态,她简直是不顾人死活。
      朋友是亲朋友,瞿大夫是真有些急了。

      绿山晴见状好笑:“担心多余了,你可是个大夫,而且还是个男大夫,总该清楚人在剧烈疼痛下根本不可能起反应,关钰又真能做什么?最多不过是陪着照顾他罢了,而这不就如她所愿?”

      瞿清:“……!!!”
      她能做什么?她能做的可多了!

      心知前情的瞿大夫实在不敢过于乐观,然而当焦急目光落在那处房门,他很快又回过神来,事关傅行空,关钰自来是比谁都慎重,尤其人眼下可不是当初那样意识全无的状态,但凡傅行空表态,她又哪里会不顾其感受当真胡来。

      他确实是想多了,至少在决定起身的那一刻,关钰其实没有任何想法。

      房内分出隔间,人就在里面,空气里隐约有血腥味,她太敏锐,推门便察觉。

      关钰心中一沉,疾步走去,入眼见那床边垂落的手淌下鲜血,一下子是真被吓得脸色煞白,等冲到近前一看,是他掌心包扎的白绸纠结扭转,已经惨不忍睹地勒进了伤口。

      这一幕看得她心都缩了起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解了那血淋淋的绸带,好在床头有伤药,至少可以先用脂膏封住伤口,别再让血一直流。

      傅行空刚挺过一波蛊痛,眼下已是筋疲力尽,连被人摆弄都毫无反应,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折磨,他的身体好似已经摸到了规律,抓住这疼痛的间隙争分夺秒恢复精力,令他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昏迷。

      他应是受了许多折磨,鬓角全被冷汗浸湿,昏沉间偶尔会抽搐,那是过于紧绷的肌肉在抗议,这人蜷缩在凌乱床铺的边角,或许下一次挣扎就会滚下身来,关钰听见他压抑而急促地呼吸,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声响,顿时心觉不对,当抬起那低垂深埋的头颈,才发现他早已咬伤了唇,伤口肉眼可见的深长,自嘴角断线似的滚下血珠。
      痛极出声本是一种宣泄的方法,她有亲身体会,那固然不体面,可喊出声来是当真能分散些注意力的,他不应该这般安静。
      她真的心都要碎了。

      冷水浸湿巾帕一角,她用巧劲松了他口舌,小心擦拭他唇上的伤口。

      傅行空被凉意唤醒些许神志,总算睁开了眼,失焦的目光逐渐虚凝,他看清了眼前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
      他疲惫得无暇做出更多反应,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关钰不愿明目张胆违背他,只怕又叫他生气,便搬出挡箭牌:“绿山说,我可以帮到你。”

      话虽如此,可她原先根本没打算对他做什么,她只是已经忍无可忍,才在绿山晴给出台阶时终于按捺不住起身。
      可眼下面对他如此痛苦,她无比痛恨自己束手无策,或许不管是多么荒唐的方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有效,她都应该试一试。

      帮?
      傅行空起初不明白,却见她伸手覆上他腰间衣带,竟像要解。

      他神色震惊,勉强聚起一股力气,按住了她的手:“你做什么?”

      关钰温声同他解释。

      大约只要是个正常人,在听到这个方法时都会觉得荒唐。
      而端正守礼如傅行空,更是觉得这简直荒唐至极!

      男人按在她手上的掌心湿冷,并不退让,关钰意识到了什么,语气迟疑下来:“你不愿?”

      傅行空闭了闭眼,他当然不愿!
      莫说是现在,即便是当初苦峰,但凡那时他还能说一句话,他都不可能同意。

      “别胡闹了,出去等我。”

      他隐约感觉到下一波蛊痛就要来了,他不想她在这里看见他濒临崩溃时像动物一样凄惨翻滚,即便他已经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可至少在她面前,他仍想保有一些男人的尊严。

      听他赶她离开,关钰一时愣在那里,她真的从没想过,傅行空会不愿意。

      她张了张嘴,语气涩然:“我想帮你。”

      见她这样真切,傅行空呼吸一滞,几乎要眩晕起来,只是很快又冷静。
      要一个男人拒绝自己心爱的女人,恐怕当算得世间最难,可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怎能委屈自己做这种事情,若非得天地见证,若非得她倾心相许,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轻易越线唐突她,包括他自己。

      他咬了咬牙,狠心斥道:“阿钰,你出去等我,听话!”

      他想的太多,说的又实在太少。

      关钰困惑极了,她甚至有些惶恐,短短两天之间,这个从来对她予取予求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拒绝她,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他明明说喜欢她的,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不想见她,不跟她说话,不愿意听她解释,也不肯让她陪他,而现在就连她主动亲近,他竟然都毫无动容?

      如潮的情绪哽在她咽喉,可习惯了不动声色原来也有坏处,她下意识就垂眼压制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不再与他争辩,沉默着叠起手中巾帕,抵在他唇边:“咬着它吧,别再弄伤自己。”

      傅行空皱起眉头,她分明在顾左右而言他。

      他拉下她的手,以眼神催促她离开。

      关钰抿了抿唇,男人宽大的手掌握在她腕上,并没有往日的力度,反而沉重地像是挂在了她手上,止不住地要往下坠。

      心中做下决定,她抬手拭去他面上冷汗:“听瞿清说,你吃过软筋散?”

      傅行空怔了怔。

      关钰轻声道:“那么,其实你现在也并不能阻止我,对吗。”

      男人蓦地一僵,他仔细看了看她,见她当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目光逐渐变得难以置信。

      关钰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直以来是她高估了自己,口口声声说想让他及时止损别再对她费心,可事实上仅仅是被他推开,她就已经觉得无法忍受。
      原来她根本做不了圣人,即使是为他。

      她笑了笑,神色里没有本应有的胜券在握,反而看起来有些难过。
      “就当是我乘人之危吧。”
      “等熬过了这关,随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素日里的温和沉稳全是表象,剥开那些外皮,她其实真的很任性。

      反手扼住他落下的手腕,她终是挑开了那根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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