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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
万籁俱寂,夜色将王府深深吞没,唯有一缕昏黄的灯光,自一间卧房挣扎而出。百里珩披着宽大的紫色云缎锦衣倚靠在窗边软塌上,握着一册书卷,见侍从提着灯笼进来,狭长的眼皮一抬:“她走了?”
侍从回道:“王爷放心,小的已经如实告知戚夫人。”
百里珩轻哼一声,神情淡然,拂了拂手示意他退下。
自赏花宴后,他已有月余未见戚夫人。
他一年未涉朝政,案上积压的公文如一座小山,再加上近来宁帝大婚、太祖忌辰、东南水患,他从旁处理的事务便愈发多了。
这一个多月他时常到天蒙蒙亮才能合眼,不过一时半刻便要起身,如此一来便将戚夫人的事一推再推。
百里珩垂在公文上的眸光顿了顿,赏花宴那日他寻着戚夫人的影子闯入钟粹宫,只看见一具死状凄惨的男尸与现场诡异的打斗痕迹,亦在窗台上拾到了一根她的落发。
他心知戚夫人闯入钟粹宫前后不超过短短一炷香功夫,根本没有时间杀人,但若是让人发现必会压入刑部大牢审问。
先皇后一死,钟粹宫成了宫中禁地,就算刑部没有定罪,宁帝也不会放过她。
与其事后补救,不如一了百了。
于他而言,死了一名男官不是什么大事,最让他介怀的,是钟粹宫现场残留着一丝妖气。
正是这零星妖气,让他对戚夫人产生了异样的感受。
他既想亲口问问戚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又不愿那么快接近真相。他忆起戚夫人的表现,不由攥紧了拳头,连呼吸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檐上的江焕见侍从的灯笼消失在廊庑拐角,如一只燕雀轻盈地落下,探头向院门外一眺,转身时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就这么直愣愣地撞进了百里珩的眼底。
屋内明晃晃的烛光将她斗篷下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她犹疑了一下,瞄了一眼暗处的草丛,估摸着现下躲藏为时已晚,遂幽幽叹了口气放弃挣扎。
这一系列举动落在百里珩眼中颇为有趣,将他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不过依旧端着架子冷肃地问:“戚夫人,你不是回去了吗?”
恰逢薄云散去,在盈盈月色的浸润下,百里珩的神色更显冷幽。
江焕早准备好了话头,她知道如何回应能让百里珩放下戒备,就像她做过无数次那样:“王爷恕罪。我擅闯王府罪大恶极,然,我听闻王爷禁闭心中焦急难安,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王爷一面。”
平日她如此回答,百里珩一定受用,不会再追问。可今日百里珩却神色未变,一切情绪都融化在淡然的语气中:“你见到了。回吧。”他转身踏入门槛,将门从内缓缓合上。
这让江焕更加疑惑,百里珩究竟遇上了何事。
“王爷。”她追上前,被百里珩扫来的目光拦下。
“戚夫人,夜深了。”他眸色越发幽深,语气也低靡不祥,随风送来耳畔的声音却似一种若有若无的邀请。
江焕顿了顿,提步上前闯入他的境地,在百里珩略带揣摩的目色中,将夜色关在门外。
江焕于门后转身抬眼,一眼望进百里珩深邃的眼底,惊错了一瞬,向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百里珩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我说忧心并非是假,您与圣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被禁足在府上?”
百里珩淡淡道:“说与你听,你又能如何?戚夫人若想出头,非但不能救本王,就连自身也难保。上回在赏花宴,如若不是本王善后,你的脑袋现在还能安稳地待在脖子上吗?”
江焕倒吸一口凉气,眼底透出震惊:“钟粹宫的火,果真是你放的。”
百里珩不答,只是定定看着她。
江焕心念一转:“王爷是怀疑,我杀了那名男官?”
百里珩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区区一名男官,你若真想要他的命,我替你动手也非不可。”
江焕眼底掠过惊讶,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在神官听来是要遭天谴的。
“王爷,林长庚乃朝廷命官,这话可不能乱说。”
百里珩生出一丝烦躁:“那又如何?”
江焕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林长庚并非是我所杀,我误入钟粹宫时,他就已经死了。”
她的眼睛如一汪澄澈的清泉,话语平和坦诚,叫人找不出错处。
百里珩早有分辨,如今听她说明,心中幽幽一松,才发觉这件事如同一桎梏坠在心间多日,他先前未有察觉。
“我知道。”百里珩沉声道,见江焕明眸向他望来,又添上:“现场留下的痕迹不似常人能做到的。”
江焕眼色一变,垂眸喃喃:“是么。”
百里珩见她沉默下去,心中忽的升腾起一丝燥意,向前一步,将她逼至墙边,垂首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沉沉的呼吸落在她的颊边,她不自然地撇过脸去:“王爷,我不能说。”
百里珩幽沉地盯着她,眼中晦暗如深夜,是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半晌,竟然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转身坐回软塌,望向窗外的朦胧月色。
“罢了。如今本王被禁足在府上,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江焕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失意,向前几步,凑到他跟前:“王爷,若我猜的不错,您被禁足定是因为圣上近来的举措吧。”
百里珩不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听闻朝臣上奏劝谏,被圣上罚了俸禄,您一定是受了他们的牵连。”
百里珩将目光收回,瞥了她一眼:“是也不是。实则是穆丞相一案,闹得满城风雨。”
江焕垂眸思索:“我听闻穆丞相在滨州、两江地区侵占良田千亩,饿死了不少人,如果证据齐全,可不就是大罪?”
“此事上报不过半月,朝廷未及遣使查证,便已将穆丞相草草革其职。其中蹊跷恐怕与皇后不无关系。自圣上立后,屡屡做出荒诞之事,朝臣劝谏多次,他也未能听进。穆雨笙人前看起来端庄贤淑,人后却是妖媚惑主。其心机之深,竟不惜殃及本家。”
百里珩口口声声说是穆雨笙的错,听得江焕心烦意乱,一时口无遮拦:“你说这桩桩件件皆是穆雨笙的错,难道圣上没有自己的想法?他在皇位上已有十数载,他若是不想,穆雨笙还能逼迫他?”
百里珩忽的狭眸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危险,气氛渐渐紧绷。
江焕的背脊逐渐绷直,饶是感觉他有些生气,亦不愿为此道歉。
良久,百里珩薄唇轻启:“继续。”
江焕闷闷道:“穆雨笙一介女流,才刚入宫如何能左右圣上的想法?穆丞相这事蹊跷,圣上又不在意证据,我看就是圣上想废除丞相做的局。”
百里珩的眼睛睁大,压着声音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江焕缓缓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将心中一直想提醒他的话倒了出来:“王爷,圣上连丞相都欲废除,怎会不忌惮您呢?”
百里珩望着她不发一言,他们就如此对视片刻,谁也不愿落下风。
良久,百里珩轻叹了一口气:“连你都看出来了。”
江焕摇摇头:“我只希望王爷平安无恙。”
她说的真切,亮澄澄的目光如一汪泉水,他枯竭的内心仿佛尝到了甘甜,身体不由自主向她倾斜,还想要更多。
“戚夫人,你究竟想要什么?”百里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江焕刚想开口说她准备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被百里珩打断:“我想听真话。”
真话?
江焕默了下来,她与百里珩本就是逢场作戏,何来真话可言?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的沉默让百里珩眼中燃起的火苗又熄灭,愈加惨淡无光,他轻嘲地扯了一下唇角,淡淡道:“皇兄召我进宫还提到一事......
“南疆小国依附我朝多年,近来意欲与我朝联姻,他们只有一个适龄的女儿,想和谁联姻不必多说。你说皇兄忌惮我,我是否顺势应该答应这门亲事?”
宁帝此举,无疑是想把百里珩发配到边远地区,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这样一来,就和原本《逆天为王》的剧情走向完全不一样了。
江焕拧紧眉头,脸上愁云惨淡。
“你不高兴?”百里珩问。
江焕抿了抿唇,那股不虞的神色更加明显。
百里珩心头突然跳了一下,好似熄灭的火苗又有重生的势头:“为何不高兴?”
江焕与他视线一对,又飞速移开,心中愈加愤懑。她如何解释?没有什么比故事偏离大纲更让编辑抓狂的事了。
“圣上让你去和亲,分明是让你离开盛京,成为他巩固政权的棋子。”江焕低头说。
百里珩从塌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江焕面前停下,薄薄一层单衣在融融烛光下泛起一丝温暖的光,让江焕忍不住撇开头去。
百里珩垂眸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静默良久,低声问:“离开盛京有何不可?捍卫江山社稷、为圣上分忧,本就是我身为王爷的职责所在。”
此时此刻江焕甚至希望百里珩能自私一些,就是因为他处处为宁帝着想,一退再退,在原书中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堕魔失去理智,犯下弑兄篡位之罪,受世人所不耻。都到如今这一步,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焕猛地抬头,急迫道:“你不能走!”
“为何不能?”
江焕急得眼睛都红了:“不能就是不能!”
百里珩见她如此着急,心中的火苗陡然旺盛,四肢百骸仿佛都烧了起来。
须臾,他溢出一声轻笑:“你心悦本王。”
江焕一愣,争辩道:“我没有。”
百里珩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头在她耳边沉吟:“本王允许你靠近。”
他的声音落在江焕耳边,一丝温热爬上脸颊,将她的耳根染得通红。
百里珩......
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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