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闲妃这么难

　　洛菀夕看出她是有意想回避，倒也没继续逼问，只换了个语气反问向她：“你知道当年发生在大乾后宫挟持先帝劫狱的事吗？”

　　桂桂点头，“当时我就在宫里。”

　　洛菀夕看她一眼说：“那是我和二娘做的，为了救我爹。”

　　桂桂神色平静道：“猜到了，那天劫持先帝的人，要求当时的晋王把大乾天牢里抓到的所有绥人都放了，最后城门上挂出来的只有洛将军的尸体，宫内宫外都在传，挟持先帝的就是你们洛家人，后来我也问了我娘，她没有否认。”

　　洛菀夕看着她，沉默一阵缓缓道：“当时我爹死了，二娘精神也不好，一心只想着报仇，那些被乾人放出来的绥人，开始一心都想回绥国，可等他们到了绥国却发现乾人不信任他们，绥人也不接纳他们，他们只能四处逃蹿，有的死，有的伤，男的被掳去当了苦力，女的被抓走当了娼、妓……后来里面有些人找到了我和二娘，怪我们不该救他们出来又不管他们，搞得他们活着还不如死在大牢里。二娘那性子怎么会听得进去那样的话，有人骂她，她便给人骂回去，可这世间本来就是这样，有忘恩负义的人，就有拳拳在念，不忘厚恩的人，二娘恨那些狼心狗肺的鼠辈，也着实同情那些无依无傍的孤者。所以最后我们一起商量着建了那座寨子。初衷就是给无依的人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们不想复仇，也不想介入什么权力之争，我们就想这世上有一个地方能让那些人安安静静地活着。所以这么多年……”她说着问向桂桂：“二娘她们应该也没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桂桂摇头，“他们只让我在宫中万事小心，好好活着。”

　　洛菀夕朝她淡淡一笑，“是啊，他们只是想你好好活着，偶尔给他们报个平安，递一些可能跟他们有关的消息。”

　　桂桂点头，终于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那寨子是你和长使他们一起建的。”

　　洛菀夕颔首，“二娘选的址布的阵，我帮忙出了些点子，淑姑负责给寨子里的人治伤看病……寨子里的人会做生意的在外面挣钱，会带孩子在寨子里带孩子……来寨子的人要给他们立规矩，出寨子的人更要给他们讲清楚，不能掺和的事不掺和，若是给寨子里的人带灾，二娘绝不会放过他们。”

　　桂桂看向她的眼神终于软了一下，“这么说你是绝对不会背叛寨子的。”

　　洛菀夕语气笃定的回答：“不会。”

　　“可你为什么又回到了这大业的后宫？这算不算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里？”

　　洛菀夕默默地看着她，重重的点头：“算！但是那时我失了忆，是二娘送我入宫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桂桂更不理解了，“长使送你入宫的？她干嘛要那样做？”

　　洛菀夕摇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所以想要你去帮我问问。”

　　桂桂神色顿了顿，垂着头道：“不是我不想去，只是回寨子里的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我没有出过宫，虽然我娘也给我说过大概的路，可走到暗河那我便走不下去了。”

　　洛菀夕回忆起以前进出寨子的情形，明白了桂桂的意思“二娘最擅长的就是机关布阵，那暗河里的布阵隔段时间便会变，我每次进出都是二娘带路，没有一次走的路是相同的。更不用说你去都没去过，确实是为难你了。”

　　桂桂点头，“长使大人一擅用毒，二擅布阵，若不是她寨子建了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太平。”
　　这一点，洛菀夕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如果去寨子的路桂桂都找不着，那谁又能找着呢？

　　桂桂刚才提醒的没错，寨子里的事只能寨子里的人去办，她和梁浅的事，不论如何都不该牵扯到寨子里的人。可她身边如今除了桂桂，又有谁是寨子里的呢？想了一圈，恐怕只有她自己了，可一来她身子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二来以她现在的身份，她去，恐怕比任何人去都要引人注目。

　　就在她纠结为难的时候，桂桂忽然又松了口：“虽然我不一定都找到回寨子的路，但我还是能出宫去查查，看看寨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菀夕：“你打算怎么查？”

　　桂桂说：“你还记得去往山寨子的路上有个茶亭吗？”

　　洛菀夕说：“知道，之前下山时曾在那里喝过几次茶。不过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凉亭的？”

　　桂桂说：“我娘之前把回寨子的路给我画在了一个绣样里，我娘给我递消息每次都是画绣样，绣样都是简简单单的，不会画什么没用的东西，她既然在那绣样里画了那个凉亭，就说明那凉亭一定是用的。”

　　洛菀夕点点头，“我在那寨子里躺着昏迷了三年，三年后醒来便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二娘也没有跟我说我之前经历了什么，寨子里的事有很多我也没过问，那凉亭在我昏迷前确实不曾有，至于它后来建在那是做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桂桂说：“不管是做什么的，既然你在那去喝过茶，那寨子里的其他人应该也在那喝过茶。只要去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出点东西，只是我若出宫的话……”桂桂说到这忽然犹豫了。

　　洛菀夕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你是不放心我跟梁浅会用什么借口？”

　　桂桂点头。

　　洛菀夕为打消她的顾虑，便让她自己说：“你想我怎么跟他说？”

　　桂桂沉吟了一下：“通常来说，除了到了年龄外放出去，像我这样的身份的女官出了宫若想再进来便不容易了。”

　　洛菀夕颔首：“我明白，所以才让你想好，出去的借口好找，可要想回来，又不想旁人知道你的身份，就一定要把这出宫的由头想好。”

　　桂桂说：“宫女出宫后，通常都不会复用，但这个规矩在之前大乾的后宫也不是没有例外。譬如之前太后还是贵妃时，宫中就有个姑姑未满二十五因病出宫，后来病好又奏请进宫，太后亲自去求了先帝，先帝便同意了。”

　　洛菀夕思忖着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告病出宫？”

　　桂桂点头，“就说我之前在慎刑司落了伤，出去调养一段时间，身子好了，再奏请入宫，娘娘帮我去说一说，这法子之前太后都走得通，想必娘娘也能用。”

　　洛菀夕想了想下定决心，“那就依你的意思试试看。我明儿就去找梁浅，跟他提提这件事，让他准你出宫调养。”

　　翌日清晨，天刚亮洛菀夕就让慧默给她梳洗打扮。慧默听了还纳闷，“娘娘这是要出门？”

　　洛菀夕顶着张苍白的脸，点点头说：“我想去找陛下，跟他说点事。”

　　慧默看着她虚弱的摸样，不免有些心疼，“要不我去帮娘娘把陛下请来。”

　　洛菀夕却摇头，“屋子里躺的人都快发霉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顺便也出去走走。”

　　“可你这身子……”慧默还是不放心。

　　洛菀夕却淡淡道，“没事的，一天一根百年人参吊着，还能撑的住。”说着，她又冲慧默眨了眨眼，“不过你这妆可得给我好好画画，尤其是那口脂，可得给我好好挑个提气色的，我这太久没出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不涂点胭脂抹点口脂只怕是要把人给吓着。”

　　慧默拿她没辙，只能依着她点头，“放心吧，保准将娘娘打扮的比庭院外那牡丹还要俏。”

　　洛菀夕笑，“好啊，越俏越好。”

　　洛菀夕打扮好了便去了晟明殿，这个时辰梁浅还在早朝，她就站在晟明殿的门口，等梁浅从大兴殿那边下了早朝回来。

　　其实从那日她醒来之后，梁浅就没来找过她了，说没来找过她也不准确，他其实是有来过几次，不过那几次洛菀夕都在昏睡。他没有叫醒她，就在她床边守着陪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洛菀夕知道他不是有意想躲着她，就是有些羞于面对她，她对他说了那么多，原本也不是想让他有负疚感，但他毕竟是男人，他要脸。

　　梁浅下了早朝便坐着步撵往昇明殿这边走了，快到昇明殿时，他原本还在闭目养神，却听见卓九在下面说了句，“陛下，那晟明殿门口站着的好像是娘娘。”

　　娘娘？
　　这宫里有几个娘娘？
　　太后娘娘，太妃娘娘,文淑仪……
　　他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前面两个都还有可能，最后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偏偏一睁开眼，昇明殿门口娉娉婷婷站着的，竟然就是洛菀夕。
　　一瞬间，他胸膛中那颗心，跳得急剧无比。
　　怎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他连忙下令，“落轿！立刻落轿！”他一边喊着，一边去拍扶手，简直恨不得自己从那步撵上跳下来。

　　卓九有几个时候见过梁浅这幅模样，忙在一旁安抚道：“陛下别急，慢慢来，当心别磕着摔着。”

　　梁浅怎么会不急，他慢一分，她便要多等一分。

　　他每一次都让她等，她每一次都在等。

　　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她尽量少等些。

　　下了步撵，他离她还有几十丈的距离，他提起沉重的冕服快步朝她走去，走到她面前时，竟然还有些微的气喘。

　　洛菀夕站在红色的宫墙前，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笑靥淡淡。“干嘛走那么快，我就站在这，又不会跑。”
　　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之中，含着星河般的明亮，落在他的眼眸中，映得他眼前的一切，都蓦然生出夺目的光彩。

　　梁浅没回答她，只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她今天打了胭脂、涂了粉，眉细如柳，唇瓣上点了朱红，虽然妆容一点都不浓，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平时又多了几分娇俏。

　　梁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洛菀夕，他的阿鹜，他的发妻，他的洛菀夕也好久不曾对他这样笑过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梁浅心口涌动的气息，也随之紊乱了。
　　他凝视她许久，才恍然回过神问：“站多久了？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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