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膛馥香[gb][ABO]

　　“不必相送了。”

　　他们立于边境线上，脊背笔直，衣角被风吹起，眼里是决意。

　　为首的老人将木拐杖敲进地里，大地随之震了一下。其身后，数以千计的共鸣者向他们鞠躬致意。末了，老人望着遥远的山川，风云变幻，长叹道：

　　“老朽行将就木，无力远送，实是憾事。”

　　二人向老者及其身后的共鸣者致以敬意，笑道：

　　“什么话？若不是各位出手相助，此时我们已是白骨一堆。此等恩情，没齿难忘。”

　　“说不定……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人离那一天也不远了。”老人咳咳两声，“我虽不能同往，身后的孩子们未必不可。”

　　赤红的瞳孔望向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这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共鸣者。除了学院以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民间强大的共鸣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多，极其巨大的共鸣力在这座山脉顶涌动。

　　引得鸟群纷飞，鹰隼扑闪着翅膀而不敢靠近，山野间，树叶在纷纷颤动。云彩在澄澈的天幕上散发着异色的光芒。

　　无数的生灵沉默地注视着山脉上的人群。

　　它们和他们，一同在这个星球上被孕育，也将迎来共同的命运。

　　“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孩子们。”老人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历尽数年风雨，仍笔直伫立的拐杖，沙哑的嗓音像古朴的钟声，“留下来守护家人，或是和我们的新朋友奔赴战场，抑或是倒在溪边大梦一场………”

　　“去做不会后悔的事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山脉的走向，指向了远方。

　　“向南一直走，就可以找到我们。”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再向南走，气候会变得愈发炎热。继续走下去，横跨两个常年交战的国家以后，就能从战火走到真正的“火堆”里。

　　大沙漠。人们提起那片沙漠的时候，第一印象就是其占地之大。像是地图上的一张血盆巨口，吞噬着一个个抵达那里的生命。

　　其温度之高，像是踩在终年燃烧的烈焰上。千百年来，一直是生命的禁区。对于共鸣者来说，当然可以勉强在那里活下去，但是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地忍受煎熬。

　　见众人仍在思考，二人向老者道别，没有任何犹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他们没有留下来等答案。

　　因为答案自会到来。

　　当赤红的共鸣力划过身畔的时候，木制的拐杖微微颤动了一下。

　　老者第一个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人群就无声地散开。停在枝头的鸟雁也振翅飞走。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

　　“喂喂，大木头，”泡面头的少女敲了扎着武士头的男人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男人对少女的举动并无反应，只是恭敬地答道：“永远追随小姐。”

　　少女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么，本小姐也要去拯救世界！”

　　“……塔，”扑闪着金色翅膀的女孩环绕着双胞胎姐姐，“我看见‘精灵‘落在他的肩上了。”

　　“是的，它们好像很喜欢他。”

　　向着南边走，是常年交战的两个小国。

　　但是实际穿梭在其中，只觉得一切纷争都偃旗息鼓。地上的残砖瓦砾还残留着焰火的余温，疲惫的战士靠在柴草堆上休息，无论怎样的噪声都不能吵醒他们。

　　临时的营地旁，微弱的篝火点燃了希望的火种。火光倒映在醒着的人群眼里，有人用吉他弹奏着家乡的民谣。

　　“……亲爱的朋友，请不要倒在长夜里，黎明终会来临。”

　　旋律简单，尾调上扬，余韵悠长。

　　他们无声地行走在断壁残垣上。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呻吟。

　　没有可用的交通工具。短时间内他们也不能再使用共鸣力。他们的的确确是用脚在走路。穿戴还算干净的两人引来了不少目光，但没有人敢靠近。

　　渐渐的，人群躁动起来。呻吟声由克制住的欢呼声取代。

　　“圣女，是圣女来了！”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少年登上废墟顶端招手呼喊。

　　他们循声望去。如同阳光下宝石折射出的光泽，被称为圣女的女人款款下落，周身气流涌动，在落地的那一瞬间，柔和地共鸣力瞬间铺满了大地，治愈着人们的伤势。

　　圣女的身后，是一对扑闪着翅膀的双胞胎姐妹。

　　“啊，”陆支离对着圣女身后的人挥手，“又见面了。”

　　圣女垂着金色的睫毛，指尖轻轻划过面前，双胞胎姐妹就被金光包裹，化作了她手上一对金色的叶片。

　　“远道而来的共鸣者，你们好。”圣女光着脚踝，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眼睛从未正视他们，“我是治愈系共鸣者，伊莱，那两个孩子是我的共鸣力化形。”

　　穆酹只觉得不可思议。共鸣力化作人形，这还闻所未闻。

　　“您是怎样做到的呢？”穆酹略微思索一下，还是决定问出口，“共鸣力化形，有史以来还闻所未闻。”

　　圣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无数双敬畏的眼睛看着她，如同仰望着神明。

　　“我渴望帮助更多人……仅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她轻声说，“而共鸣力就是这么神奇……会无声地回应你的期待。”

　　啊。

　　“缄默者”好像在很久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极其强大的共鸣者可以突破武器的限制，而简单地让共鸣力回应他们的期望。”

　　真正地踏足这片广袤的土地时，穆酹才发现，自己，又或是晦光庭，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世界太大了，无数的奇迹每天都在上演。她想起了晦光庭的某次会议上，有人说，我们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了，根本没有胜算。

　　余响第一个笑出声。

　　“放在晦光庭，是百分之二十，可是放到全世界呢？“

　　人们都看向了他。

　　只见那个人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晦光庭的确是强大的共鸣者组织。但是，更多的共鸣者分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为了守护国家或是家人朋友而战斗。”

　　“人类同样是我们的战友。如此看来，我们有三十亿帮手。”

　　“在三十亿面前，这些损失微不足道，我们不是百分之二十，而是————”

　　“百分之百。”

　　缓缓地，圣女提着白色的长裙，向他们行礼。

　　“我的国家已经宣布休战。在重新开战之前，治愈系共鸣者伊莱，愿意和你们同行。”

　　“为了人类的胜利。”穆酹说。

　　“为了人类的胜利。”陆支离附和道。

　　“……为了人类的胜利。”最后是一个轻柔的女声。

　　围观的人群欢呼着为他们送行。人群为伊莱献上亲手制作的花冠，稚嫩的孩童轻轻轻吻伊莱的脸颊，稻草堆旁的军人无声地向他们敬礼，佝偻着背的老人将装着烙饼的篮子送到他们手里。

　　人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他们送去殷切的目光。

　　最后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将一个刺绣的香囊放进伊莱的手里。

　　“啊，妈妈。”一直垂着眼睛的伊莱终于抬头，澄澈的眼睛里是晶莹的泪花。垂下头，她看见一个小小的、承载着爱意的护身符。

　　伊莱紧紧拥抱了一下她的妈妈，后者轻轻拍着她的背，说，“走吧，孩子。”

　　于是他们就出发了。只是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伊莱回头看时，妇人都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日升月落。一路上，都有人主动接待他们。当然是看在伊莱的面子上。

　　快走到边境的时候，这个队伍变成了五个人。异国少女带着狐面武士蹦蹦跳跳加入了他们。

　　跨过长河，直到对岸，就到了另一个休战中的小国。这个国家和先前的并无不同，弥漫着一种寂寥的疲惫感。只是眼神更富有攻击性，会恶狠狠地扫视路过的人。

　　泡面头少女旁的武士先生对路人的眼神很不满，几次想拔刀，都被少女制止了。

　　渐渐地，这个队伍变成了六个人。是从大洋另一边过来的海女小姐。来的时候，她骑着一只跃出水面的海豚。

　　七个、九个、十二个。人数一天天多了起来。有人远远地望向这支队伍，然后问，那是晦光庭吗？

　　唯一一个晦光庭向他们回道，不是的，我们是危难面前，短暂联合起来的共鸣者。

　　啊，共鸣者！那个人紧紧握住了穆酹的手，带着哭腔说，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共鸣者，但是祖母说，他们一定会出现，在人类最需要的地方………

　　嗯。伊莱蹲在她的面前，柔声道，不要害怕，有我们在呢。

　　你呀你呀，回去睡一觉就好啦！古灵精怪的泡面头小姐对着她说，睡到天亮的时候，咱们就将坏人全部赶跑了！

　　同伴。

　　一路上，这两个字不断地回荡在陆支离的脑海里。

　　从很久以前，他就被教育，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能将后背交给任何人，因为谁都有可能捅你刀子。

　　你要清醒，你要警惕，你要怀疑。想要在尔虞我诈的黑暗里活下来，就要先彻底成为深渊。

　　他奉为圭臬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裂了一条缝。即使这花了很长的时间。

　　“姐姐，”一天晚上，陆支离轻轻将头靠在穆酹的肩上，目光中倒映着被点燃的篝火，“你明明被我欺骗过，却还愿意去相信陌生人吗。”

　　穆酹望着那团火，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骗我。”

　　“……什么？”

　　“刚入学的时候，你的眼睛冷若冰霜，怎么会是真心喜欢我呢？”穆酹神色温柔地看向他，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而我愿意。”

　　陆支离哽咽了一下，语音竟然有些颤抖，“……为什么？”

　　“我觉得亏欠。”她看着他，声音和劈里啪啦的火声交叠在一起，“直到今天，我还觉得亏欠。”

　　他看着这样的她，竟然红了眼眶。

　　“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你何必自扰呢？”

　　“嗯，有道理。”穆酹很坦然地附和道，接着透过火光看向他，“那我可能是真的很喜欢你吧。”

　　好奇怪。

　　这种“喜欢”、“爱慕”他不是没有从别人嘴里听过。相反，身居高位的他听过太多。无数的仰慕汇聚在他身上，但他都视若无睹，仍觉孤独。

　　可是这话从穆酹嘴里说出来，就是烫得很，竟让他觉得有些脸红。

　　“你们两个————”随着话音一同袭来的是两条香喷喷的烤鱼，金黄的表皮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快尝尝咱这的特产！香的很哇！”

　　是当地的一位小姑娘。听闻有共鸣者过路，她很是热情地撸起袖子下了河去，说是要请远道而来的共鸣者大人们尝一尝世界上最棒的烤鱼。

　　天空布满了璀璨的繁星，如同万千灯火在宇宙间闪烁。

　　银河绵延于天际，如银带般流淌，将天空分隔成两半。一侧是故乡，一侧是前方。仰望星空的人们，仿佛能听到遥远的天籁之音，轻盈跃动。

　　陆支离突然觉得，相信这样一群人，好像也不错。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见到超智体。一直到大沙漠边缘的时候，守岗的军人拦下了他们。

　　“女士们，先生们，请听我说，没有人能活着穿越这片沙漠的，共鸣者也不行。”

　　“我们并非要穿越。”穆酹讲一张几页的纸放进了军人的手里，“我们是去见一个人。”

　　军人疑惑地将那张纸打开。二十个人的签名和手印，申明进入沙漠一切后果自负，没有任何人需要为此事担责。

　　军人沉默了好一会。他简短地向上级请示了一下，对方听到是共鸣者，态度就软了下来。最后，他将那张纸收下，带着身后的众士兵向那二十个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一直到他们走远，目送他们的眼睛才收回来。军人站在原地，默念道，

　　“愿女神保佑他们。“

　　………

　　大漠，大漠。太阳高悬在天穹，炙热的光芒照得大地变得干裂，如同龟裂的陶土，无尽的苍凉与荒芜。

　　沙丘耸立，宛如巨兽伏卧。有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信号已经比城市里弱了。不出意外的话，再往前走个几十公里，就会彻底和世界断联。

　　“大姐姐，超智体真的会到这种地方来吗？”海女畏惧过于强烈的日光，用一层莹润的蓝色共鸣力覆在了头上。

　　“会的。”回答的人是陆支离，“我感觉得到，‘她’就在附近。”

　　在看着他。

　　一直。

　　不出意料，因为远距离造成的信号减弱并没有影响到超智体多少。走到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一片绿洲，里边有个一身白裙的妙龄少女，微笑着迎了上来。

　　“啊，哥哥，你的手好了。”小梅花轻轻捧起他的手，“你当时真是吓坏我了。”

　　众人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如临大敌般地看向小梅花。

　　陆支离笑而不语。

　　小梅花环视了身后这一群人，歪头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哥哥。”

　　“对。”陆支离说，“是我的朋友。”

　　在某块巨石后边躺尸的尤尘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朋友”两个字，竟然能从少主嘴里出来？

　　“啊，可是，哥哥。”小梅花甜甜地笑道，“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呀，哥哥你投降吧，我放他们活着离开。”

　　“小看谁呢！”泡面头第一个表示不满，她身旁的武士也拔出了刀。

　　“……………“陆支离垂下了眼眸。

　　小梅花轻轻地跳起来，抱住了他。“哥哥你不是说，被小梅花抓住，就跟小梅花走吗？哥哥骗了小梅花那么久，总该兑现诺言了吧？”

　　“我答应，你就放过人类吗，小梅花？”陆支离轻声问道。

　　“是的，小梅花只要有哥哥就够了。小梅花不讨厌人类，只要他们不来打扰我和哥哥，我就不对他们出手。”空气中，轻飘飘的一句是女孩的承诺。

　　下一秒，小梅花抱着陆支离升上半空中，猛然张开的机械巨幕包裹住了二人。

　　那是“同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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