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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村(四)
苏立也不知自己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能机缘巧合撞破耀方的计谋大抵是幸运的,只是刚破一局就又被迫陷入新的困境,苏立真是一刻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不会有人来的。”耀方说得斩钉截铁。
苏立已然走到陈长老旁,蹲身道:“灵语堂知不知道你们回去的时间?”
耀方一下语塞。
灵语堂是知道他要与陈长老一同回去的。虽没说好是什么时间,但时间长了也难保灵语堂会不会去告状。
苏立看耀方那表情也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伸手就要往陈长老的身上探。
“我来吧。”一只手拦住她伸手的去路。
白月时不知何时也来到她的身旁,顶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语气毫无波澜,“你要找什么?”
苏立自然不介意有人替她干活,更何况她还救了这人一命。
她侧身给白月时让了位置,利落应道:“可能的作案工具。”
白月时与苏立对视片刻,便低头找陈长老的芥子。
他听出苏立话中之意:“可能的”三个字就很微妙,既可以为真,也可以为假,只要能指证陈长老就行。
苏立这招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耀方显然也听出苏立的言外之意,他眉头紧锁,从芥子中取出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红光。
“这是陈长老给我的刀,我便是用它杀的人。”
苏立望过去,只觉得这把匕首散发的气息有些熟悉。
白月时冷哼一声:“那刀淬了我的血。”
苏立了然,能收集白月时的血去炼刀……也只有参与了仙魔大战的人才有机会。但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这刀是其他人造的,恐怕就得成指认白月时的凶器了。
她没有接过匕首,没忍住揉了揉太阳穴,脑中思绪快速运转。
“无辜妇孺非我所杀。我亦不知陈长老是何时下手。”耀方继续说道,“能瞒过我的杀人方式并不简单。须得是快、准、狠的方式。”
“刚进屋时我曾闻到一股异香。”李无源说得斩钉截铁,“但之后就淡下去了。”
苏立略一思忖:“不是淡下去了。”
“是嗅觉疲劳。就像人很难闻到自己身上的体味一样,也许姓陈的真的用了某种毒香,而耀方因为长时间和他呆在一起,就闻不到这种香味了。”
“当然,也可能是血腥味过重掩盖了那种香。”
“狸涎。”李无源目光炯炯,“是一种狸兽的血水,甜腥香,毒性极强。”
“李无牙说的。”
这边李无源说完,白月时也从陈长老的芥子中取出一白瓷瓶:“或是此物。”
苏立同样没有接过瓷瓶。无论里面装的是不是狸涎,此物一听就不是仙门会用的东西,用来嫁祸白月时还挺合适。
“他们还真是铁了心置你于死地。”苏立眼里是嘲弄的笑意。
只要白月时罪孽深重且身死魂销,仙门自然就有借口拿她开刀以平民愤、以儆效尤。如此备有后招又一石二鸟,可见背后之人的谋略不容小觑。
“要保无心堂,耀方不能活。”白月时冷不丁开口。
苏立没有回应,只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余光留意着众人的反应。
白月时的话也是苏立所想——凶手本来就是耀方和陈氏二人,陈氏死了,只要耀方认罪后再以死谢罪,以耀方的身份地位,一样也可以平民愤。
但是这样的话却不能由她嘴里说出来,只因在场的还有心遥。
心遥手持摄影镜监视,想来早就听到耀方的说辞。可她却选择在最后一刻才出现,说明她仍是在意这段近百年的同门之情,不愿面对师兄的恶行。
如果此时苏立再让点名耀方送死,心遥素来善良,未必会赞同苏立的话。
可如果这话由白月时来说就合理了,毕竟此局中白月时是除高兴村以外最大的受害者,心遥不好辩驳。
而如果心遥有心要替耀方说话,自然可以再向苏立求助,让苏立再看清心遥想法的同时也可以出面缓和局面。
苏立站了好一会儿,仍没有人说话。
既然心遥不开口,就只能苏立主动了:“心遥,你怎么看?”
心遥从进祠堂之后,神色就没有放松过。她深深看了耀方一眼,眼神悲怆而又凛然:“杀人偿命,罪有应得。”
苏立心弦一松,心遥话虽里仍不忍说出耀方名字,始终还是明事理的。
耀方垂首应和了心遥的话道:“那是自然。”在他得知陈氏滥杀无辜之后,就已然接受自己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大家都统一了意见,苏立颔首道:“心遥,你现在就出发去扬乐城找神机娘,将镜子给她看。”
心遥轻身跃出祠堂离去。
“耀方,你依然留在这里。”苏立看向耀方,“然后传信灵语堂,说事情败露,造出你在拖延我们等救兵的假象。”
耀方点头,唤来信鸽,将一卷信置于鸽子腿上的信筒之中,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事败的准备。
“准备得挺周全啊。”苏立嘲弄道,“这幕后黑手不会是棠玉吧?毕竟我认识的人里他最聪明了。”
耀方苦笑道:“你也很聪明。只是事到如今,我已不便坦白,否则是害了无心堂。”
苏立也没想到耀方会选择一人抗下,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人看着挺老实,也是有实力的人,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番田地呢?
耀方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喃喃道:“你说得不错,我原来就是懦弱之人。”
“我以为我图的是掌门之位,是门派昌盛……”
“可方才见到小师妹后,种种同门情谊浮上心头,我才惊觉自己其实早已道随师尊,无所求、无所贪也。”
“说到底,我不过是未能克服心魔,由着心魔被人利用罢了。”
苏立个人对耀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奈何原身有。在耀方一番懊悔说辞中,苏立脑中架不住关于耀方的记忆涌来。
在原身的记忆里,耀方就是总爱唠叨的憨憨二师弟,总喜欢替师尊出面行事,比她还像是无心堂的大徒弟。
苏立缓缓开口道:“来世做人就要勇敢一点了,大师哥。”
耀方愕然,好久没听过“大师哥”这个称呼了,还是在许多年前,在心遥刚被师尊捡回来的时候,苏立曾那样叫过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苏立这样难得开玩笑叫过。
“你……不是夺舍?!”耀方不可置信。
苏立没有答话。她出于人道主义听耀方说了那么多,时间也耗了,该干正事了,剩下的就由耀方在不多的时日里慢慢琢磨吧。
她转头看向毛绒绒:“毛绒绒,好久不见,修为到哪了?”
苏立记得初见毛绒绒时她脸上的怯懦,如今毛绒绒身板挺直,毫不躲闪苏立的目光,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毛绒绒恭敬道:“苏仙人,我改名叫毛戎了,兵戎的戎。如今已是畜生三境。”
白月时站到苏立身后,接口道:“毛戎修的是无情道,尚算顺利。”
苏立转头,扬眉道:“愿闻其详。”
之前她向白月时提及“无情道”时,不过也只是提了个概念。她本来对修道不熟,更别提妖道。但凭借常识,苏立也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出一条新道并非易事。
白月时上前一步,走到苏立对面,解释道:“无情先有情。将一切化作情,为己用,再断之,可成。”
他说着,又转成了大白话:“比如原来的畜生境,需吸食血气进阶,如今只要唯爱自身,重食欲,将食物之能化为己用,从而运转自身血气。”
“待突破畜生境后,再断食情,似辟谷却非辟谷,而是断情。”
苏立饶有趣味地看向毛戎:“也就是说,毛戎没有沾过、也不需要沾上杀孽,就能正常修行对吧?”
白月时点头。
苏立打了个响指:“这可是大新闻。毛戎,你想要红吗?”
毛戎不解:“红……是何意?”
苏立笑道:“就是出名的意思。要想推广无情道,先得有人代表无情道,这样才能让道法看得见而非虚言。”
白月时沉吟片刻,道:“就如‘无心七子’的作用?”
他倒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苏立会提出推广无情道。
“对。”苏立一下萌生出主意,“或许你可以和毛戎组合出道,组一个‘无情道侣’之类,为众人留下悬念,且看你们最后如何无情分手……”
苏立越说越兴奋,越想越刺激。
“不不不不……”原本丝毫不怯懦的毛戎却在此时露出惊恐的眼神,她小心翼翼瞟了白月时一眼,而后猛地摇头,甚至摆出对天发誓的手势。
“我毛戎绝无意要成为少主的道侣。”言语间还有隐隐的哆嗦。
苏立停下畅想,乜了白月时一眼,啧啧道:“你欺负毛戎了?看把人吓的。”
白月时杏眸平静如水,“是你让她拜我为师的。严师出高徒。”
苏立转念一想,打了个响指:“师徒恋也很有看点……”
毛戎面如死灰,手里多了一把小刀按在脖子上,颤抖着嘴唇应道:“苏仙人别说了,我一心修道,只盼可从军制敌。若仙人不信,我愿以死明志。”
苏立又看向白月时,一脸狐疑:“你平时是怎么教她的?”
白月时阴沉着一张脸,语气毫无波澜:“毛戎,苏仙人不信,你该如何?”
毛戎生无可恋,她好像听到了少主磨后槽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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