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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叶彦和张安时的论辩吸引了一圈人围观,众人听着叶彦陈述时,觉得叶彦说的有道理,听着张安时陈述时,又觉得张安时是对的,当听到姚楠的问题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竟觉两方似乎都说得通,又都无法说服另一方,于是纷纷看向叶彦,好奇他会如何自圆其说。
只听叶彦从容地说道:“许记钱庄和钱五爷之流已经不是奸商的问题,而是人品败坏、丧尽天良的犯罪问题,倘若他们不是从商,而是务农或者从事其他行当,他们依旧会做出那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他们的行为也远不能代表一个群体,不然乐阳东市、西市不可能成为最繁华的街市之一,东市、西市上那么多商贩,他们也是和农人一样的淳朴厚道,没有东市、西市的交易流通,乐阳也不会如此富庶。换句话说,乐阳成为南方最富庶的城市,恰当得宜的农商政策功不可没。”
对农之策、对商之策,听起来都太过缥缈,给人的感觉不够真实,但若以东市、西市来说,就好理解多了,乐阳几十万人,谁没去东市、西市买过东西?就算不去东市、西市,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就不能完全自给自足,总有需要从外面买的东西!
众人小声议论,赞同叶彦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张安时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毕竟他此刻上到发簪、下到鞋子都是在东市买的,如果一味抑制商业,他平时的生活品质得打好几个折扣。
可若就此认输,张安时却也不甘心,尴尬地静默片刻,说道:“文成兄说的也有道理,学生斗胆,想请教姚太傅,您认为农商之策该当如何呢?”
姚楠刚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正要送进嘴里,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顿,然后咬了一口点心,摇头晃脑地吃着,半阖着眼睛,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直到把一块点心吃完,姚楠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心满意足地啜了口茶,笑眯眯道:“我就是个教书的,我怎么知道农商之策该怎么样呢!”
众人闻言,纷纷愕然。
张安时愣在原地,实在没想到,堂堂翰林院掌院、当朝皇帝和太子的太傅,面对学生的提问,竟然这样耍赖。
叶彦却笑了笑,冲着姚楠行礼道:“太傅大智慧,学生领会到了。”
姚楠站起身,伸手在肚子上抚了抚,看着桌上的食物叹道:“好看归好看,就是不好吃,好吃的也放冷了,变得不好吃了,赴宴就是这样,还得自己再去打个牙祭。”
好像有默契似的,姚楠这么一说,周围立刻有人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
“行啦!大才子小才子们我也见过了,歌舞也看了,宴席也吃了,我的任务都完成了,你们继续聊、继续玩,老夫我先失陪了。”姚楠伸手拍了拍叶彦的肩膀,微微凑近了,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你去京城的时候,记得来看看老夫,我给你吃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樱桃!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向叶彦,张安时尤甚,他目光中的羡慕、嫉妒、惊叹快要溢出来了,放在身侧的手握紧的拳头就没松开过。
叶彦并未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只是习惯性地恭敬回道:“多谢姚太傅,学生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姚太傅离开也是悄默声的,只跟仆人嘱咐了几句,便没入了人群中,很快便看不到踪影了。
于是叶彦便成了这场宴会中,唯一收到姚太傅橄榄枝的人。
众人跟风似的,不管认不认识、不管是否相熟,都要来跟叶彦说几句话、敬一杯酒,仿佛只要跟叶彦说几句话,就等于拐着弯地跟姚太傅搭上了关系,亦是趁此机会与叶彦结交。
应付了一大圈,叶彦着实有些乏、也有些烦了,若不是事前吃过饭,他猜想自己恐怕还真顶不住。
叶彦在心里盘点了一下,想见的人都已经打过招呼也敬过酒了,他今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于是便效仿姚楠,趁周围没人注意,从桂豫楼的小道退了出来。
刚走出桂豫楼,迎面便见一辆豪华气派的大马车挡在前方。
看着有些眼熟,叶彦仔细看了看马车上挂着的坠子,想起来这是张安时的马车。
果然,车帘掀起,张安时的脸露了出来。
“恭喜叶兄。”张安时坐在车里,冷声说道。
叶彦不想与他争执,便客气地回道:“也恭喜张兄。”
“我有什么可恭喜的,人们只会记住第一名,只会对第一名趋之若鹜。”张安时攥着车帘,指节微微发白。
“张兄,大宛官员千千万,并不是只有第一名才能有所作为、才能为百姓谋福祉,你若执着于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其实大可不必。”叶彦坦然说道。
“你是解元,又得了姚太尉赏识,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张安时语气中隐隐透出不服,“虽然一品是官、九品也是官,可是一品和九品能一样吗?两者所能掌握的资源、说话的分量,也是截然不同的。你我看似还在一同准备会试,但你要走的路,他们已经为你铺到眼前了。”
“他们?”叶彦挑了挑眉,问道,“你是说姚太傅?”
张安时默然片刻,垂目看着身前的地面,“今天所有意图拉拢你的人。”
闻言,叶彦笑出了声,抱起手臂说道:“张兄也会在意这些吗?我以为以你的清高自傲,根本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
张安时一滞,一时没有说话。
“放心吧!”叶彦语气轻松地说道,“会试和殿试一定没有你所担心的那些事,若要站到高位,仅有手段没有能力怎么可能站得稳,张兄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温习功课。”
张安时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苦涩道:“当你身上承载着好几代人的热切期望,你便能知道,这样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了。”
听到这话,叶彦忽然想起了已逝的叶夫人,以往他身边只有叶夫人热切盼着他科举,看得比一切都重要,而他自己当时并没太放在心上,只是为了满足叶夫人的心愿而已,幸而叶夫人态度虽然严苛,但并不会逼他,所以他或许真的无法体会张安时的心情。
叶彦不好对此多做评论,便点点头道:“确实,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心境也会不同。”
“我只是想告诉你。”张安时定定看着叶彦,眼中如同燃着一簇小火苗,“乡试算是我大意了,明年春闱我们再较量,你若瞧得上自己,就不要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们凭真才实学见高低。”
叶彦惊奇地看着张安时,微微勾起唇角,回道:“那是自然。”
张安时这才缓了脸色,放松下来,准备放下帘子退回车里。
叶彦看着他转身,忽然大声说道:“张兄也要记好自己说过的话,别回头到了京城,见到这个太傅、那个尚书,就把说过的话都忘到脑后了!”
张安时浑身一僵,回头瞥了叶彦一眼,恨恨坐回车里,催促车夫离开了桂豫楼。
林烟听到这里啧了两声,拍着叶彦的肩膀说道:“这个张安时就是假清高嘛,他怕你借用姚太傅的关系,才故意来激你的,要是得到姚太傅认可的是他,他肯定巴巴地上赶着去找姚太傅给他疏通关系呢!”
“或许吧!”叶彦沉吟道,“但我始终觉得,这些关系或许能让你得到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但若想有所成就,或者站到足够高,还是要有相匹配的实力。”
“这当然没错。”林烟走在叶彦身边,随手揪了一把叶子,放在手里一颠一颠扔着玩,说道,“不过少爷你有天时地利人和,机会来了,就不要拒绝,还有。”
林烟忽然转头看着叶彦,拉住叶彦的胳膊,一双眼睛眸光莹莹而动,认真说道:“热切盼着少爷高中的人也不止叶夫人一个,还有我啊!少爷,你看我这诚挚的眼神,够热切吗?”
叶彦微微垂下目光,对上林烟灵动的眼睛,心跳忽然乱起来,好像被林烟的目光烫到了似的,急忙转过头,定定看着前方说道:“快走了,回去收拾东西,从这里去京城要走两三个月呢!”
“少爷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林烟小跑着跟上,兀自絮絮叨叨,“再急也不在这一会儿,咱们怎么去呀?坐车吗?骑马吗?对了少爷,之前的押注赚了不少钱呢!咱们要不包一个豪华大车!”
大约一个月后,林烟站在院门口,看着叶彦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到车上,转身看见虎蛋一脸不舍地站在旁边,便走过去摸出一串钥匙交给虎蛋,说道:“虎蛋,这大院子就交给你了,你以后好好给小动物看病,然后找一个漂亮媳妇,好好生活!”
虎蛋接过钥匙,眼眶有些泛红,伸手摸了摸站在车前的红毛驴,泫然欲泣道:“红毛,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家门,以后想吃什么别客气,放心,吃不穷他们!”
红毛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似的,用驴头蹭了蹭虎蛋的脸。
林烟:“……”
这画风怎么有点跑偏?
叶彦坐到车上,冲林烟说道:“春桃,上车,准备走了。”
林烟弯腰抱起一盆龙盘狼毒,坐到叶彦身边,冲虎蛋挥挥手:“虎蛋,我们走了!”
“春桃姐,叶大哥,你们保重啊!”虎蛋跟着驴车走了几步,挥手喊道。
林烟坐在颠簸的驴车上,偶然一回头,看见隔壁走出来几个人,依稀便是李老太、李大郎一家人,几个人站在门前,遥遥地冲林烟的方向挥了挥手。
林烟眼眶一热,使劲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乐阳在身后越来越远,林烟看着快速向后退去的远山和密林,忽然有种空旷失落的感觉,看着眼前延伸到天边的道路,好像仙人用毛笔写下的一笔,直直通向天际,一点多余的笔墨都没有。
刚想到这里,马车突然猛地一颠,林烟“哎呦”一声,伸手揉了揉硌疼的屁股。
叶彦的笑声传来:“发什么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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