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行

作者:顷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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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刚


      严刚站在太皇太后的寝殿外守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绮云姑姑方才开门让他进去。太皇太后坐在一张软凳上闭着眼睛数着挂在胸前的佛珠,神态比年前苍老了些许,一头的银发让绮云帮她梳的一丝不苛。

      太皇太后势力目前如此,严刚本来是不用再定期请安的,但他是严良玉提拔上来的,又蒙受太皇太后重用过一段时间,他虽一介武夫,但他也介意朝中有人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如此传到巡防营军中,下面的人也会觉得他是薄情寡义之人,如何再肯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半晌,太皇太后才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向跪拜在那里的严刚,暗哑着声音道:

      “都说树倒猢狲散!你倒跟那些人不一样,也算我这辈子没看错几个人,且起来吧!”

      太皇太后的语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想是这些日子又受了风寒。太医院的太医还是会定期地来望闻问切,只是让绮云姑姑看来还是敷衍了些,太后却不许她说什么。

      严刚奉上他夫人半夜起床做的精致糕点,言辞貌似恳切道:

      “贱内手脚粗笨,只学会一些简单粗糙的糕点,听闻下官要觐见太后,便哭着求下官带了几块入宫来。下官实在不忍拂逆她的一片孝心,太皇太后一会儿让人扔掉便是。”严刚道。

      太皇太后让绮云姑姑端了过来,随手挑了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点头道:

      “也不怕指挥使大人笑话,我有几个月没吃了,夫人的手艺竟比宫中的那些厨子还要好些,做出了我祖母做出的味道。她哪天得空,可让她进宫来我这里坐坐,我还真缺一个陪我说话的人。”

      严刚心头一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这回让他的夫人进宫来坐坐,下回便是他的女儿,再下回便会是他的孙子。但他还是故作镇定道:

      “能进宫陪太后说话那是贱内莫大的荣幸,她嫁给我二十七年,还未跨出过我严家门槛一步,长相实在丑陋了些,实在不能登堂入室,不吓着太后就好。“严刚道。

      太皇太后心如明镜,嘴角牵过一丝笑意,道:“听闻严指挥使的夫人是东城名门望族吴然之女,当年长的可是如出水芙蓉一般,上门提亲的踏破了好几条门槛,你得了便宜这会儿还卖乖。指挥使大人思虑过多了,我这个后宫无人问津的老人只是缺个说体己话的人罢了。”

      严刚前脚踏出太后的寝宫,后脚绮云姑姑便要扔掉那些糕点,却让太皇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说是来请安表孝心的,其实就是来恶心您的。”绮云姑姑道,“扔了岂不干净?”

      “绮云,你从小就跟了我,又让我带进宫,咱们主仆也四十多年了。天下所有人都觉得我倒下了,但只有你明白,我只要一息尚存,便不会认输。”她站了起来,抚了抚了圆桌上花瓶里的百合花的枝杆,道:“这糕留着,就让它继续恶心我。我怎么听说修文在兵部跟陈渊有什么不愉快,到底是自家侄子,让他们帮着打听仔细些,暗中能助他一把是一把。”

      一阵风把朱红色的大门吹开,一片阳光猛然泄了进来,本来昏暗的寝殿像是充满了无限生机,若干尘埃在光线中生机勃勃地飞舞,两个衣着华贵略显沧桑的老女人微微眯着眼,看向门外的院子里还没有抽出绿意的树木。

      ******

      李禹恒看着夏秋辰皱着眉头将一碗浓黑的药喝完,往他嘴巴里塞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临海奶疙瘩,忐忑不安地问道:

      “味道如何?”

      “还是苦……谷星河熬的药越来越苦了。”

      李禹恒转身便要调蜂蜜水,却让夏秋辰拉住了。

      “蜂蜜水喝了下去嘴巴是会好点,但总归会淡化了药性,为了我这副身体还是算了吧!”

      这副身体!这副身体!李禹恒伸手揽他入怀,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道:“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日我父皇寝宫大火,杨铖宣并未丧身其中。”

      夏秋辰将头往他的怀里钻了钻,道:“那日先帝驾崩,以杨铖宣的性子你觉得他还会苛活于世么?”

      李禹恒拥紧了他,沉吟片刻,道:“但以我父皇的性子,必不会让杨铖宣随他西去。杨铖宣必定是躲在一个什么地方。”

      夏秋辰何尝不想杨铖宣还活在这个世上,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心里暗自盘算着呆完这一年,他的老师冯云鸿应该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幽都便再也不能困住他。他要回临海,要在那里重建临海王府,与身边这个人躺在草地上伸手摘星辰,去搜集百种香草……

      罗玉清高绪峰还有周文轩带着十坛云南王府的药酒,敲开了靖王府的大门,嚷着说有些日子没跟靖王喝酒了呢。正在院子里遛鸟的小雨见这三位公子,喜不自胜,忙将鸟笼丢给一个护院,拔腿便跑,去给李禹恒和夏秋辰通报。

      李禹恒此刻哪有这个心情,夏秋辰从他的怀里探出头道:

      “别人来我们可以拒之门外,但这三个心性纯净的孩子不行。我缠绵病榻中时,他们也来看过。罗修文最近跟陈渊闹不愉快,恐怕也是为了你我。一会儿我探探罗玉清的口风便知。”

      既然周文轩都将云南王府的药酒带进了靖王府,这顿酒便不能出去吃了。靖王府平日也没几个人,厨房里只有三个人,做做主子们爱吃的几个菜还行,但要说一顿像模像样的酒席自然还是要从外面请师傅。谷星河便跑出去将聚香楼里的刘大厨请进了靖王府。

      老泪纵横的刘师傅见着夏秋辰便要下跪。夏秋辰托住他的手臂,道:

      “你早已不再是临海王府里的厨子,我目前也不过是在锦衣卫挂着名的北镇抚使罢了。给大伙做一桌临海的全牛宴吧,我都有十六年没吃过了。”

      刘师傅带着四个徒弟便进了王府的厨房忙活了起来。

      全牛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做好,夏秋辰便让小雨将寝屋里的古琴拿了过来,又掏出一份前几日创作的曲谱递给罗玉清。罗玉清见夏秋辰脸色比先前稍微好看了一点,再看看紧靠他身边坐着的李禹恒,内心暗自叹一口气,抚出的曲子令在场的所有人荡气回肠,又莫名地觉出几分悲壮。

      李禹恒从桌子底下伸过手,握住了夏秋辰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

      一曲终了罗玉清坐在那里怔怔的,还是高绪峰掐了他一把胳膊才让他回过神来。他拿起曲谱从头到尾又认真看了起来,冷不丁让周文轩从后面夺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折好放进了袖袋,道:

      “你还是回你的罗府再弹吧,我是一粗人,一听这些只觉头痛欲裂,还不如开怀畅饮来的痛快。靖王殿下,你王府里有现成的小菜么,拿出来我们先将酒喝起来。”周文轩道。

      李禹恒便朗声笑了,转身叫来李析,让他先去厨房端两盘开胃的小菜,这边的谷星河已经将桌上的古琴收走了。靖王府的前厅瞬间便闹腾了起来,夏秋辰让小雨将四小姐冯盼儿也喊了过来。

      冯盼儿和四小姐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两人认识也有小半年了,姑娘家对姑娘家像是总有说不完的话,李析总吃醋,动不动让冯盼儿骂的狗血喷头,四小姐倒是在一旁边抿嘴偷笑。

      周文轩见四小姐在他对面坐下,眼神闪烁一下,那张还留有几分稚气的面孔倏忽红了起来。这些竟被大大咧咧的冯盼儿捕捉到眼里,她正想开周文轩的玩笑,冷不防穿着军靴的脚让人给踩了一下。

      一场酒喝下来,罗玉清酒倒没少喝,但心致不高,任谁都瞧的出他心不在焉和情绪低落,就连他一旁的高绪峰叫了他好几次,他半晌才缓过神来。夏秋辰正想让谷星河找个借口将罗玉清单独叫到外面去,却见李析从外面急勿勿地跑进来。

      “慌什么?”李禹恒皱眉道。

      “巡防营里有人打架了。”李析道。

      “巡防营的人打架就是出了人命,跟靖王府又没有关系,亏你还是靖王殿下的副将呢,在军中也呆了些年头,还这么大惊小怪。”周文轩说着往嘴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

      “是我们禁军守城门的十来个兄弟,编入巡防营后老让他们的人找茬不算,还肆意羞辱。严刚下面有个人今日去营中,听到他们在谈靖王,便冷嘲热讽了一番,那十来个兄弟气不过,就跟他带来的人打了起来。”李析道。

      “闹出人命没有?”夏秋辰问道。

      “倒没听说闹出人命,说是严刚下令把我们十来个兄弟拘押起来了。”李析回道。

      夏秋辰转身看向李禹恒,缓缓道:“靖王殿下,严刚这是明摆着不想给你面子啊!扰乱军纪一人五十军棍,这棍子落下来有轻有重,轻者一年下床,重者直接毙命。你的将士看不得你受辱,我自然就看不得他们因此而受苦。”

      李禹恒笑道:“项歌想是已有主意,本王此事全权委托你了,贤惠!”

      夏秋辰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下的药酒一干而尽,道:“那是!星河,将李副将的马牵来借我一用,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酒还没有喝完呢?“罗玉清道。

      夏秋辰冁然一笑,道:“正好你们都在,屋顶上飞来飞去的那几个黑影也搞不清楚谁谁谁,我便借着混水摸一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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