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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姥海客谈瀛洲6
“小郎中可诊出什么来了?”
老叟不由好奇地问道。
林熹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让老叟伸出另外一只手。
诊了一会儿,林熹便开口道:
“老丈最近身上可起红疹?尤其是两腿下?”
“咦?还真有!”
老叟一听顿时惊奇,他掀起裤腿,说道:
“这是前两日我在城西崔草药那里做的艾灸,第二天就出了这些疹子,我还以为是热毒被发出来了!”
林熹和比丘沙齐齐望去,发现老叟的小腿明显比大腿肤色要红几分,并且还要几颗红色的小疹子在上面。
“林兄,你是怎么从脉象看出来的?”
比丘沙不由得好奇发问。
“气血已经两燔,湿热还有下注,故发此问。”
林熹淡淡道,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比丘沙按在座位上。
“好了!证都给你辩好了!遣药吧!”
“哦!哦!”
比丘沙还在琢磨方才林熹所说的话,当下略显仓促地拿起狼毫,在医案纸下开起方来。
沙沙沙——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写纸张的声音。
林熹探头看了几眼比丘沙开的药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悄咪咪地在比丘沙耳边说道:
“小比丘,你怎么全部给的清上焦发汗的药?”
“额......我想着既然中焦火如此之盛,那么就用提壶揭盖法......”
比丘沙手中的狼毫一顿,有些不自信起来。
“要不林兄还是你来吧?”
比丘沙将狼毫递给林熹道。
“其实你要这样想也不算错,只是现在这位老爷子不适合用提壶揭盖法。应当让火从下焦排出,用白虎汤为主方加减吧!”
林熹并没接过笔来,只是摇摇头说道。
比丘沙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在纸上写下:
“白虎汤加减,石膏三钱,知母两钱,粳米三钱,炙甘草一钱......”
待比丘沙洋洋洒洒写下十几味药后,他示意林熹查看。
林熹只粗略扫了一眼,然后便淡然指出:
“小比丘,既然决定要用白虎汤,那么石膏记得一定要用大剂量,把它改成一两吧。”
“好!”
比丘沙没有犹豫直接将石膏换成了一两。
林熹见此微微一笑,打趣道:
“不错啊!小比丘,若是伯礼的话,怕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开一两石膏的!”
毕竟薛伯礼可是光看钱老开方子就会吓晕过去的人。
比丘沙听林熹说起薛伯礼,当即会心一笑,道:
“毕竟我叔父他开药遣方的风格和林兄你十分相似,都是用奇用猛,这么多年来给他写方我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伯礼倒也没错,毕竟医者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对于前半句话,林熹听了有些欣喜,毕竟京城三老,最对他胃口的就是钱老。
至于后半句,林熹倒是有些看法,毕竟为医者岂能事事谨慎,到最后甚至自缚手脚?
京城里的有些劳什子人呐,把自己的不作为说成“谨慎”,开药尤其求“稳妥”,明辨阴阳的情况下,竟然还在里面加加减减,美其名曰“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开方四平八稳,看起来无懈可击,就是吃了没什么效果。
有句话说得好,怕医闹的郎中不是好铃医!
这倒是没错,毕竟医闹过一次后就会吊销医牌,只能去做乡野郎中,要是再被医闹一次,连乡野郎中都没得做,只能去做那游走四方糊口的铃医了!
眼下林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林熹脑中的一大串话,来到嘴边化作了:
“谨慎点好!谨慎点好啊!”
晌午的风格外温热滚烫,带着大海的闲腥穿过了整个街道。
夏气蒸腾,让人不由得昏昏欲睡起来。
林熹帮着比丘沙处理完了两个病人,整个病房里便空了起来。
比丘沙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杯冰镇的酸梅汤递给林熹,两人就这样一口一口喝着,吹着穿街的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林兄,大家都如何了?”
比丘沙喝下一口清凉可口的酸梅汤,将目光投向窗外,他喜欢坐急诊,因为这里靠着海边,推开窗便能够直接看到海浪和岛屿。
林熹也欣赏着窗外的美景,饮下一口汤后淡淡笑道:
“小比丘,其实你最想问伯礼如何了吧?”
比丘沙闻言脸微微一红,然后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认道:
“伯礼这一年来寄了许多书信和物件给我,可我每月俸禄有限,只能每两三个月回寄他一次,想来却是有些愧疚的......”
“哈哈!小比丘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俗话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伯礼是那种会计较这些的人吗?”
林熹拍了拍比丘沙肩头安慰道。
比丘沙点了点头,心里豁达许多,的确,薛伯礼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比丘沙端起杯子饮下一口酸梅汤,但听到林熹接着说道:
“再说了!伯礼可是真正的狗大户,直从他爹接手了户部尚书的空缺后更是阔得不讲道理!不过......嘿嘿!要是没有小爷我当初那么一闹,伯礼说不定还当不成这狗大户呢!”
“......”
比丘沙闻言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再喝了一口酸梅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林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比丘沙没来由地双手合十,悠悠道了一声佛号。
林熹被比丘沙这样子逗乐了,不知为何,他每次都能被假装和尚的比丘沙给逗笑,当即打趣道:
“小和尚,我看你这得道高僧的模样,干脆哪天你去做真和尚算了!”
比丘沙只是摇摇头,缓缓道:
“施主着相了,若心有佛陀,纵使不剃度受戒又如何?若心无法相,纵身着袈裟又如何?”
林熹闻言微微一愣,接着整个人感觉像是在大热天被人淋头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浑身一激灵!
“原来如此!”
林熹摸着下巴恍然,思索片刻后莞尔一笑道:
“兜兜转转,没想到却是回到了原点!原来如此!”
此刻的他宛若新生,径直站起来到了窗边。
“林兄?”
比丘沙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林熹。
但当他看见林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时,他便没有再过多言语。
有一刹那,他仿佛见到了三年前,一开始看到的那个林熹。
那个不被世俗束缚,敢为人先,绝不后退的林熹。
林熹看着山下海浪拍打礁石,白花朵朵,堙灭旋生,轻轻弹了下衣角,轻声吟道:
“振衣上千仞,顿觉天地宽!”
“哟!咱们的林大圣手什么时候成了林大诗人了?这么好雅兴,还望海吟起诗来了?”
一道极其欠揍的声音传来,林熹和比丘沙皆是回头望去。
来人一身差服,但头发却是极短,显得他更加干练。
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似有水雾,但嘴角却是挂着一抹坏笑。
他手中拉着铁链,说完直接一脚踹在前方带着镣铐的犯人身上,竖眉厉声道:
“给我站好!乱动什么?!”
“你来干什么?”
林熹见来人竟然是洛朝言这个狗贼,当下有些疑惑道。
不是说去审问犯人吗?
洛朝言毫不客气地走上前,一把拿起林熹没喝完的那半杯酸梅汤咕嘟咕嘟两口喝下,然后又极不耐烦地拿起桌上的蒲扇扇了起来:
“哎!人比人气死人!早知道当初老子也去学医了!看你们多爽啊!每天只要在屋子里吹着风,喝着冰镇的酸梅汤,开开方抓抓药,哪像我一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累死累活还没几个工钱......”
“你到底来干嘛的!”
林熹没好气地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再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洛朝言的抱怨。
“诺!还记得这个家伙吗?你当时把他的两根手指削下来了,现在还在流血!啧啧,老实说,你剑上是不是淬毒了?”
洛朝言说着一把将那个犯人按在了凳子上面,然后十分粗暴地扯开了对方手上包着的血布。
“啊!啊!他妈的你轻一点啊!疼死了!!!”
那人伤口本来已经包了很久了,血迹都开始干涸,结痂的伤口被暴力撕开,疼得面部扭曲龇牙咧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破口大骂道。
“嗯?”
洛朝言眉头一挑,毫不客气地将手中链条一抖,然后再猛地缠绕在对方的脖颈上面,接着就使出蛮力朝后面猛拉!
“唔!”
那人被铁链扯得猛地往后一仰,接着便看见一个巴掌朝着脸上袭来!
“啪!啪!啪!”
洛朝言毫不客气地朝着犯人脸上狂扇了几耳光,打得他直接眼冒金星一脸懵逼。
不待他反应过来,洛朝言又拿起桌上记牌子的竹签,狠狠地朝着那人断指的伤口上插去!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比丘沙直接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林熹挡在比丘沙面前,脸色有些难看:
“够了!这里乃是医馆!不是你的诏狱!”
洛朝言闻言,脸上的狰狞这才消散,他对着身下呻吟的犯人冷哼一声,然后抬头看着林熹说道:
“这人乃是漕帮的,刚才已经招了,他们这只漕帮,专门做那拐卖小孩采生折割的勾当!你之前看到的那些小孩子,都是他们从东瀛拐过来的!”
“啊?人贩子?等一下,我这里有些烈度酒和盐巴,先拿去给他敷伤口消消毒吧!”
林熹一听,脸上态度瞬间转变了一百八十度,他手脚麻利地掏出烈酒和盐巴来。
“好了,小比丘,你先回避一下吧!”
林熹将比丘沙打发出去,然后将烈酒递给了洛朝言。
洛朝言颇为无语地挑眉看了眼林熹,然后撇了撇嘴,表情怪异地从林熹手中接过了酒瓶。
而那个犯人见此也是脸色苍白,害怕地颤抖起来,用残存的小拇指指着林熹道:
“你!你怎么会是医生?明明就是你害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林熹拿着盐巴嘿嘿一笑道:
“别怕!别怕!连剑都拿不稳的医生还怎么拿金针啊?我身为针灸大夫,会点剑法很正常吧?”
说着林熹将酒瓶子打开,让洛朝言将两只手伸出来。
“干什么?”
洛朝言有些疑惑道。
“先淋上,待会儿边打边消毒!”
林熹淡淡道。
“哦!林大夫!看来还是你想得周到!”
洛朝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两个人便嘴里发出桀桀桀地声音围了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黑幕!有黑幕!救命啊!医生杀人啦!!!啊啊啊啊!!!!”
比丘沙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惨叫声,不知为何,在这九月的艳阳天里竟然都有些恶寒。
不过人贩子当真可恶!
当时若不是奶奶,自己是不是现在也已经沦落为街上断手断脚的小乞丐了?
思绪突然飘远,比丘沙看向远方,心里感叹道,好久都没回去看看奶奶了,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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