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星

　　轻轻推开卧室门，温羽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隐约在发抖的云尧。

　　听到声音后他颤了一下，改为双手抱头，捂住了耳朵。

　　“是我，”轻声出言安慰，温羽扬走到他身旁坐下，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眸，“吃饭了。今天的鸡汤熬了五个多小时，特别好喝，和我出去喝一点吧？”

　　“我头疼。”云尧的声音多了些颤音，“给我吃药吧，让我睡过去。”

　　“现在还没到吃药的时候，”温羽扬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你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再这样下去会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觉得我好不了了。”

　　他开始用力地捶打起自己的头来。温羽扬手疾眼快地拦住，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云尧也没什么力气，就连拦下来的手都是绵软无力的，而且有着小幅度的颤抖。

　　“吃药没用，我的头好疼，也喘不过气，”云尧激动起来呼吸的幅度越发强烈，“我在努力想起来到底什么让我害怕，但我想不起来，谁都不告诉我，我怎么说服我自己别再恐惧了？”

　　“我调解不了那些情绪了，我好想死，但又害怕死。”

　　他说着，话音停了一下，一手按上心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费力地呼吸，一边闭紧眼睛，嘴里呢喃着的话语温羽扬听不清楚，神色十分痛苦。

　　温羽扬坐在他身旁，眸底的悲伤和心疼几乎要溢出眼眸。

　　头疼、心脏不舒服、呼吸不畅、无意识地发抖……这是这么些天以来，云尧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的痛苦。温羽扬有心想帮忙，但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阿云，”温羽扬抱住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他身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曾经我的医生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催眠我，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去见心理医生。”

　　云尧把头靠在温羽扬心口，跟着他的心跳努力调整呼吸节奏，平复情绪。温羽扬发现，每次他情绪失控时，这种方式似乎会让他舒服一些。

　　“不会的，交给我吧，我去帮你找医生。”

　　“不行，我谁都不敢相信，不行。”

　　有些难过云尧不相信自己，但温羽扬知道他这是在病中，多疑也是焦虑症的一种表现。他前几天问了徐文熙，云尧曾经一段时间病的很严重，持续了小半年，如果不是徐文熙硬拽着人去看医生，恐怕还会持续更久。

　　想到这儿，温羽扬皱了皱眉，依旧坚持劝他去看医生。

　　“……你是觉得我已经完全失控了对吗！”云尧猛地从他怀里直起身，双眸赤红，“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医院，为什么我会濒死窒息，我的记忆停在你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温羽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面上还浮现着些茫然之色。

　　云尧费了很大力从他怀里脱身，动作幅度大了些，他好像又开始心悸了。他一手按着心口，双腿在接触地板时还脱力踉跄了一下，让自己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阿云……”

　　温羽扬下意识想去扶他，但被云尧的眼眸呵止住了步伐。

　　“我觉得你要我死，”一字一句，云尧咬着牙甩了甩头，声音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不对……我一定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是你，不……就是你……”

　　“云尧，”温羽扬看他不对连忙起身，“你别想那些事情，别再想了，没人要你死，你放心。我去拿药，你先缓和一下。”

　　“不想吃药，我不想吃，我怕会药物依赖。”云尧面色有些苍白，听到吃药后他原本因缺乏睡眠而发红的眼眸又红了一圈，“我头好疼，我好冷，手、腰、腿、骨头血肉都好疼，我好难受……”

　　温羽扬面色不忍，抿着唇走过去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带着他向客厅走去。

　　骤然间从遮住光亮的小屋子里出来时，云尧整个人像只惊鹿一般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有我，没事，没事。”温羽扬侧身遮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阿云，你真的瘦了太多了，等你好点了就稍微吃口饭吧。”

　　“……我好不了了。”云尧把脸埋进他怀里，“我昨天又做噩梦了，梦见曾经被这个病折磨的那些日子，我好害怕我会疯掉。我觉得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身上疼的不行，我也没办法喘气，我要死了，我害怕。”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心如刀绞，温羽扬觉得心口有些发堵。他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笑着继续说道：“来，先吃药，我陪你一起睡一觉。”

　　“我不想睡，每次都会做噩梦，我不想睡觉。”云尧把头埋在他心口没动，“我一睡觉就会梦见被埋进土里喘不过气，醒不过来我会死的。”

　　“不会的，有我呢，你不会有事的。”温羽扬连哄带骗地把人从怀里捞了出来，又半商量半强迫地喂了他两粒药片，“你还记得吗，之前你和我说过，你曾经独自战胜了那些情绪长达四年，这四年你一直没让它回来。”

　　“现在有我陪你一起，我们积极配合治疗，没有什么可怕的。我看过意气风发的你，也相信你一定不会被它再次打倒。阿云，我们就看看医生吧，至少看看能不能让你身上不那么难受，好不好？”

　　静默了许久，怀里的人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想死，我害怕。”

　　“有我在这儿，我看看谁敢动我老婆？”

　　“可是我们还在分手。”

　　“那你也是我老婆，你早晚都是我的人，都得被我娶回家。”

　　想尽办法说些能让云尧放宽心情安定下来的话，随着药效发挥作用，看着云尧睡梦中还在皱紧的眉头，温羽扬无声地帮他盖好被子，缓缓走出房门。

　　不止是云尧，他也要到极限了。

　　其实前段时间，云尧的病情已经被控制得不错了。但自从前天晚上他翻身坐在围栏上的那一刻开启，这三天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前天晚上甚至睡着睡着呼吸声都没有了，幸亏温羽扬发现的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段时间温羽扬也一直处于一种极端高压状态，说一句话之前会想好久，生怕自己哪个字让云尧变得更糟糕。

　　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折磨人，温羽扬心疼云尧本来心里就不好受，再加上面对一个情绪会随时失控的病人，更是压抑到了极点。他有一种直觉，再不找心理医生辅助治疗，他们两个人都会出现问题。

　　如果曾经云尧的焦虑症也像现在这样严重，那温羽扬发自内心地觉得能独立治愈自己的他简直强大到令人震惊。

　　看到云尧焦虑症发作的样子，温羽扬想起来有一次他教自己烤泡芙的那个下午。云尧将做好的奶油抹在了自己脸颊，笑着说他像一只小豹子。

　　那时有束金灿灿的阳光镀在他脸上，他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透绿的眸子潜藏粼粼波光，熠熠生星。

　　……忽然好想那时候的云尧啊。

　　拿起手机给顾遇打了个电话，温羽扬瘫在沙发上，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顾遇很靠谱，在解答了他的疑惑后，还主动和温羽扬聊了许久，帮他缓解了一下心理压力。

　　“如果你觉得你撑不住了，千万不要强迫自己陪在他身边。”顾遇最后嘱托道：“你不是专业的医生，确实很容易会受病人情绪影响，切记量力而为。”

　　“我知道了，谢谢顾哥，麻烦你了。”

　　云尧依旧只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被噩梦惊醒。但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他情绪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见此，温羽扬拨通了顾遇推荐的心理医生电话。

　　把电话交给云尧，自己则是关好门离开去准备晚饭，就给云尧一个私密空间，没有打扰他们的交流。

　　四十分钟后，温羽扬在客厅沙发上处理积压的文件，房门开启的声响，云尧撑着墙自己走出了房间，把电话还给了温羽扬。

　　温羽扬接过电话时还在惊讶，这是云尧三天以来第一次主动离开房间。

　　“……我想吃东西。”

　　听到他这句话，温羽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冲到厨房盛好滚了一天的鸡汤和粥，第一时间端上桌。

　　“阿云，”温羽扬将勺子递给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云尧点了点头，“医生说可能要换药，你晚点给他回个电话吧。”

　　面前的人依旧面色苍白，手还在发抖，但是和三个小时前判若两人，至少思维已经正常了很多。

　　“这是你做的？”他用勺子搅了搅鸡汤，抬眸看着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温羽扬。

　　“不合口味吗？”温羽扬捧着电话还在惊喜中，闻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很好喝。”云尧弯了弯唇，努力做出一个笑意，“我刚才情绪失控有些不清醒，和医生聊了聊，感觉找到了控制情绪的新思路。”

　　温羽扬坐在他旁边点头，感觉自己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我曾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现在找到了对抗焦虑的方法，很快就会好转。”云尧垂眸看着自己发抖的手，继续道：“但还是要谢谢你的陪伴。如果没有你，那天可能我真的会跳下去。”

　　“阿云……”

　　“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云尧看着温羽扬，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无端让人觉得不容拒绝。

　　“在我病情稳定后，你要告诉我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温羽扬回话，他又开口继续道。

　　“等我好些后出去走走吧，就按照之前我们的计划，我想回英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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