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神经病的故事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程明的眼泪难以捉摸落下来，宋景捂住他的眼睛，任他萎缩在自己怀里。
　　“眼睁睁看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我们所有人都无能力为，那些尸体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他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分成两半，谁是谁的腿、谁的头也不重要，他们会被埋在一个大坑，里面是敌是友一起化为白骨。”
　　这种伤害在程明这里都要消化好久，每每想起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他们在聊天的时候，谈天说地，战壕的虱子老鼠都是他们的回忆，可没有人提起鲁冰花、尸体。
　　“我以前以为只有人死了才会化为白骨，那时候我在知道活人也可以成为白骨，有一个人他的手就成了骨头，没有一点点肉。我们会感叹世界，炸弹竟然把人从中间分的如此整齐，会把人的肉炸的像沙子一样，像是有意而为之，这只是我胡想，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是人有意而为之，不知道图什么。”
　　他在心里默念：为了利益，如果子弹、炸弹有思想可能不会让人类生灵涂炭，它们没有思想、可是使用它们的人有思想。
　　“只要你站起来，那一眼看过去，那些声音，那些画面永远使人难以忘怀。我至今为止最深刻的记忆一次是在那时候，另一次是最后一场任务，仅仅两次把人性最卑鄙、最懦弱全部放大无数倍。”
　　窗外的雨点点落落开始下了，有雨飘进他们的房间，最近几个月像梅雨一样。
　　“回到大本营以后我就两年时间没有去学校念书，以前是一年训练五个月，从非洲回来，可能看出我与众不同要提携我做队长，那两年可以经常见到老师。十八岁回去进行思想学习，犯罪心理学、心理学都会涉及，每天还是拼命训练，早上五点起床，只要有休息时间我就想睡觉，所以说方归鸿和何梦得真他妈是真爱，在那么辛苦、劳累的情况下偷时间约会，还让他们的爱情故事传遍这个大本营。”
　　“那你呢，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我是正队长，何梦得和方归鸿只能混个副队长，因为我不早恋，正应为我不早恋才能寻寻觅觅遇见你。”
　　“我还挺为方归鸿他们的故事感动的。”
　　“别说你，当时听说是个女孩都被何梦得感动，他要是还活着，你们俩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聪明又狡猾，正直又阴毒。”
　　那些被冤枉的日子齐刷刷回到程明脑子。
　　“我们三个小时候在一起总是我和许伯言犯错，大人的底线在哪里他摸索的一清二楚，我爸天天在家夸他。不知道几岁偷别人家的桃子，最后农民大叔来了，把我和许伯言骂了一顿，最关键的是给何梦几个桃子还不让他和我们玩，他从小可能看起来就有一种很乖的气质，我们把别人车轱辘给卸了，基本都是何梦得动的手，他从小就爱看什么机械书，后来钟叔叔回来又把我和许伯言批评了，他们好像完全想不出来真正凶手。”
　　知道今天为止程明都不知道为什么何梦得能免去那些多灾难，他像一个绝缘体，在长辈的眼里所有的坏事和梦得都没有关系。
　　“我听许伯言说他小时候很嫉妒何梦得。”宋景问道。
　　“有次我们去爬山，当时才刚刚认识安懿，谁也不知道她身体不好，我们把她轮流背下来，我爸还有许伯言的母亲找上山的时候安懿正在何梦得背上，阿姨就教育许伯言没有责任心之类的，我和何梦得一直解释是轮流背下来，阿姨让老何不要为许伯言开脱，但是何叔叔属于无论老何说什么他都全部相信。”
　　宋景对许伯言的初印象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靠在车上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他，他太高了，宋景抬头他，他的目光好像不屑一顾，本来就是小麦色皮肤，粗线条英朗的五官一看就是不好惹，程明给大部分的感觉也是不好惹不是外表，而是气质，但是长长的睫毛和像含着欲说还休泪水的眼睛淡化这种威严；何梦得一看就很亲切，怪不得从小背锅的就是许伯言。
　　当他们的称呼还是程明和许伯言的时候，何梦得已经变成老何，小时候的老何没有问他们要不要带水，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们一定嚷嚷不要，有着小男孩独有的自尊和骄傲拒绝水，他偷偷买了八瓶水放到包里，随着他们的蹦蹦跳跳上山。
　　“应该是他先喜欢方归鸿最后却是方归鸿表白，两个人在一起后天天腻腻歪歪，大本营但凡有隐蔽的地方一定有他俩。”
　　在该腻歪的时候，他们都错过了，宋景早早看清性取向，而在当时封闭的条件下包裹自己，程明纯属没有时间。
　　“有一天何梦得找我，问我能不能给他当鼓手，他写了一首情歌想在晚会那天唱给方归鸿，每年都是五月份在大本营的人举行一场狂欢，一年一度也只有那么一天消磨时间，虽然每天很累，还是抽出时间陪他临时组建的乐队训练，我们越来越默契，后来就组成乐队。他当主唱和吉他，采柔贝斯，我打鼓，安懿键盘。”
　　“那天我在台上，副歌部分他没有唱把话筒伸向台下，台下上千人和他一起唱，大家替何梦得说出心声，细节我想不起来，小初那有视频，我去拿。”
　　夜幕下，宋景在台上走动的人群中一眼认出程明，大概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辈子。即使那时候的他是惹所有人喜爱的，今天的他让人害怕。现在的程明自己总忍不住在多看一眼，在看一眼。
　　他看着好久辨认出何梦得拿着吉他，冰冷的屏幕挡不住那个人的眉清目秀，他走过去低头好像在最后确认设备，没有年少轻狂，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温柔与沉着；安懿站着长长黑色的头发随风摆动，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偶尔对着话筒和音，采柔拿着贝斯眼睛转动的像老鼠，游走在方归鸿和何梦得身上。
　　看见安懿，程明耳朵响起那些声音：队长，你知不知何梦得和方归鸿好了，采柔千算完算，千防万防谁知道家贼难防，现在采柔和笙歌吵起来了，我在中间好为难。
　　队长，有猫的声音我害怕。
　　队长，我不爱吃红豆，都挑给你吧。
　　队长，我过生日礼物我都买好了，你刷下卡就好了。
　　队长，我想让他们活着。
　　队长，快走。
　　脑子里温馨的画面越来越不收控制，屏幕里面的鼓声将他拉回来。
　　何梦得刚刚开口，底下疯狂叫起来，他如果还在一定会有很多迷妹，很多人在心里把他视为心中最完美的王子，视频一直对着他的脸，宋景不受控制脱离中心看程明在后面顶着寸头打架子鼓，鼓槌在他手里灵活变动。
　　他直到开口宋景才知道这首歌是：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认识程明以后他才知道朋克、不插电、电音等等，不过大部分他辨认不出来，何梦得把原曲的改变更加低沉，具体用哪个乐器分辨不出，听起来没有原曲的悲伤而多一分期待。
　　上次听见这首歌是在《蓝宇》的盗版碟片上，那是他上大学的时候，画面有那个年代和盗版叠加的在一起独有的清晰感，没有字幕，好多时候听不清电影里的人在讲什么。
　　在雪天里蓝宇给另一个人唱这首歌，没有技巧只有感情，他们终于苦尽甘来可以长相厮守的时候，他们一起相处电影的配乐是张亚东的《雪》，那是音乐陪在欢乐的情境下诡异又悲伤。
　　当蓝宇的尸体出现在那个人的眼泪里，宋景才知道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是《雪》，因为他们的悲剧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副歌台下有零零散散的声音唱起来：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怎能留下一句分手；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我我难过，为我付出这么多，你却最后退缩了。
　　何梦得眼睛含笑死死盯住一个方位，宋景知道他在看方归鸿的方向，方向没有转动，所以他不知道方归鸿的表情，但大底心里也是翻滚着，何梦得望向的方向从没有变化，中间还忍不住低头一笑，满眼都是甜蜜，程明的眼像看戏一样流连与他们中间，那时候的程明是一个未经深苦的孩子，有一颗蠢蠢欲动八卦的心。
　　第二次副歌部分台下的人群躁动，一个并不大的晚会像是万人一样，底下的声音整齐划一，不是在唱歌是在嘶吼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程明惊讶底下的声音，抬起头扫过大家，何梦得大概没有预测这样，对台下深深鞠躬深表感谢。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怎能留下一句分手；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我我难过，为我付出这么多，你却最后退缩了。声音在宋景的脑中挥之不去，随之而来的是电影里的一切，一部十几年前看的电影和小说。看完电影随之就搜索小说，那天晚上他在网吧厕所哭泣，不是在蓝宇死了以后，而是在蓝宇为爱情飞蛾扑火的时候，在蓝宇被送去的时候，宋景那时候知道人生一知己不容易，更要将自己的取向藏起来。
　　如果自己可以跳到小说中去，一定是舍不得也放不下，不甘也不敢互相纠缠的陈捍东，而不是一开始就坚定的蓝宇。
　　何梦得唱了两首歌曲，除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还有自己写的，宋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那是送给方归鸿的告白。
　　那个录视频的人文艺细胞实在不高，始终没有让另一位主角处境，不过从何梦得最后的笑容中，可以判断他和方归鸿在互相对视中得到互相想要的一切。宋景不知道的是录视频的人仅仅因为嫉妒而没有将方归鸿放入镜头。
　　那时候巨大的幸福照耀现在的荒凉，方归鸿曾将得到是如此完美最后化为一地残雪，现在的日日夜夜只得自欺欺人，宋景将何梦得的脸带入场景中，一个男孩拿着自己的歌请求别人当自己的鼓手、贝斯、键盘组成一支并不专业的乐队，一个本该轻狂的少年时代低三下四请求别人帮他合唱，人家也许会拒绝他，最后他的音乐完成了。
　　在聚光灯下一场独一无二的告白，第一次副歌在他的预期，他感谢愿意为他学习新歌开口的人，第二遍大家的声音让他们终身难忘，虽然有跑调的、有干吼的他们被这场告白感染情不自禁开口，最后合成的音乐是真正单纯的音乐。
　　古时候音乐的发明就是抒发人们内心最真实的感情，欢乐、悲伤等等，简陋唱心中所想，今天他们也一样，台下的人祝福全部在歌声里，那一天是方归鸿最好的礼物，宋景也遗憾从未见过那个少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