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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榆树一直在痛苦与激动中穿越。他为李八门子的死痛苦万分,一想起二哥就泪流满面。他又为能得到抗联首长的信任而激动。他愿意为抗联做事这是明摆着的。
榆树急匆匆回到寺院向月明监院告假,然后带上爱犬旋风,向着草龙泡一路狂奔。
来到张家湾的后山上,他忍不住回头张望。这是他曾经牵挂的地方,现在物是人非,张望中不自觉地又流出了眼泪。
前边开路的旋风叫了起来。
榆树知道前边可能有情况,他神情一凛。就像两年前一个人在山里打猎时一个样,他希望遇到凶猛的野兽,喜欢与猛兽较量时的惊险和刺激,可是心里又有所忌惮,必竟是玩命的事。
山坡上脚印杂沓,多数是砍烧柴的人留下的。一条小路十分光滑,是人们拉烧柴时用人拉爬犁碾压出来的。榆树顺着山路继续往山上走,旋风从前面跑了回来,围着他打转。
“看样子我真的遇到麻烦了。”榆树自言自语地说。
原来,居住在张家湾的日本开拓团不断地遭到骚扰:有半夜进屋拔锅的;有大雪泡天把烟囱堵上把一家人全都闷死的;还有三番五次放冷枪打死巡逻队员的。就在昨天,又有两个开拓团的人被打死在后山上。每一次,抗日分子都是从迷魂沟来,然后又逃回迷魂沟。开拓团知会关东军,希望能剿杀迷魂沟里的抗日分子。关东军藤原大佐却认为,来自迷魂沟的抗日力量是小小的,不足为患,而且迷魂沟范围很大,方圆几十里,地势又十分复杂,动用大部队,就像用拳头砸跳蚤,或者说是让老虎逮耗子,有劲使不上,得不偿失。他主张还是用老办法,那就是封索,于是责成开拓团、义勇队,以及警防大队在这里协同设防,堵住迷魂沟的出路。榆树刚走到这里,就被开拓团和义勇队的联合巡逻队给盯上了。
榆树蹲下身来,躲在一个树根后,树根有半米多高,是很好的掩体。他仔细观察前面的动静,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人躲在大树后,他还看见一个树根上有一截枪筒在伸缩。榆树心里一惊,多亏了旋风及时报警,不然,再往前走就没命了,弄不好会被活捉了去!他并不把十个八个开拓团或义勇队的日本人放在眼里,即使关东军又如何。他忌惮的是被冷枪击中。眼前是一面缓坡,树木基本上被伐光了,开阔的山坡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树根。这些树根被大雪覆盖着,像一个个坟包似的。
榆树又回头望了一眼张家湾的方向。好吗!有一队满洲警察也要来凑热闹,正在往这边赶来。他知道,事不宜迟,必须得马上冲过去。
榆树把旋风叫过来,搂着旋风的脖子亲了亲,然后用手指着前方,大喝一声:“袭!”
旋风像一股黑色旋风,呼啸着掠了过去。
劈哩叭啦的枪声响起来。旋风狂吠着,在枪林弹雨是穿梭。
榆树拔出双枪,紧随其后。他像敏捷的豹子,从这一个树根跃向另一个树根。子弹呼啸着向他和旋风飞过来。
旋风终于冲进了敌人的阵地,开始疯狂地撕咬。射向榆树的子弹稀疏了。榆树乘机冲了上去。就在这时,旋风发出一声悲鸣。榆树的心头一震,他知道,旋风已经尽了全力,像一个勇士一样倒下了。榆树被彻底激怒了。他大喝一声,跃起身来,叭叭叭,双枪齐发,随即像滚雪球似的滚到一个大树根的后面。说来也巧,大树根的另一面正卧着一个日本义勇队的队员。他见被围捕的人突到了他的对面,探出头来,慢慢把枪伸过来。榆树突然抓住敌人的枪筒,用力一拉,把这个小日本拉了过来,两个人来了个短兵相接。榆树刚把这个小鬼子打倒,周围的小鬼子哇拉哇拉怪叫着扑了上来,将榆树团团围住。刚开始,榆树以为也就十个二十个小鬼子,并没有放在眼里,枪声一响,他知道少说也得有五六十人。这会儿一看,敌人还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围在中心。后面追上来的警察也赶到了。
这些警察都是北关警防大队的。吕大麻子死了,北关警防大队换了头头儿,手下有吕大麻子的原班人马,也有新头头带来的亲信。这些警察都听说榆大疙瘩能用雪团打塌鼻梁子,能用树枝扎瞎眼睛,现在见榆大疙瘩被围住了,都想看看榆大疙瘩到底有多大能耐,一个个抻长了脖子站在外圈看热闹。
榆树已经杀红了眼,在鬼子的包围圈里像一股疾速旋卷的旋风,就见小鬼子东倒西歪,哭爹叫娘。但是单拳难敌四手,对榆树来说,一打四不算什么,要是打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个人,就是武林高手,也会被人海战术活活耗死。榆树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候,“砰”的一声枪响,榆树眼前的一个小鬼子倒下了。“砰!”又是一声枪响,又一个鬼子倒下了。这枪声响得脆,响得有节奏,一枪接着一枪,弹无虚发,楞是帮助榆树打开一条通道。
榆树见有人帮他,抖擞精神,一个扫荡腿扫倒了三四个,脱身突出了重围。那清脆的枪声依旧有节奏地响着,从他身前转到身后。榆树乘机突进了一片榛柴岗。他在榛柴岗里钻了一阵子,见敌人没有追上来,稍做喘息。突然听着不对,警察们怎么吆喝着向另外的方向追去了。他猜想,一定是那个为自己开路的神秘枪手被敌人咬上了。
榆树又悄悄摸了回来。见日本的开拓团和义勇队都退回去了。一队警察正吆喝着向一个山头追去。山坡上有一个人拿着一杆步枪,一瘸一拐地往山头上跑。看样子他已经没有子弹了。
今天,这些警察是由新上任的大队长带队。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大队长吆喝着:“抓住一个抗日分子赏钱三千。”警察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豁出命来穷追不舍。
榆树从斜刺里直插过去,紧跟在警察的屁股后面。
有一棵大倒木横在前面。两个警察靠在大倒木上喘粗气,对于两个筋疲力尽的警察来说,跨越这个障碍还挺难的。
一个警察说:“他妈的,抢功的时候一个个比兔子跑得都快。”
另一个警察说:“咱俩累死也争不过他们,咱俩不追了。”
“咋不追?那叫三千块呀!别人逮住了咱也伸把手,不信不分咱们一份!”
两个警察转过身来就往一米多高的倒木上爬。榆树赶到了,伸手把两个警察扯下来,当当两拳就都打晕了。榆树手上有了步枪,举枪瞄准了追在最前面的警察。“砰!”枪响了,那个眼瞅着就大功告成的警察扑倒在雪地里。还在奋力挣扎的瘸腿枪手回望一眼。榆树看清了这个人的脸,真的是许柞。
榆树像刚才许柞救他一样,一枪接着一枪,枪枪嗜血。这些抢功的警察谁跑得快谁先见阎王。警察们也都看明白了,趴在雪地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许柞越过山头转眼不见了。
榆树赶回草龙泡,远远地看见雪儿一个人站在西屋门口。榆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雪儿见干爹回来了,高兴地跑过来迎接。
榆树拉住雪儿的手问:“你站在外面干啥?不冷吗?”
雪儿说:“干爹,你可回来了,杨华姑姑不知道咋的了!”
榆树一听,不顾一切跑过去,刚跑进院子,就听见杨华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痛苦地叫喊,还有八门子媳妇拖着哭腔嚷嚷:“这个三弟呀!把个要生孩子的女人扔给我,让我可咋整?”
榆树冒冒失失地拉开西屋的房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立刻傻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二嫂坐在炕上,双手抱着杨华,杨华的衣服被撸到上面,整个肚子都裸露着,身子努力往后挺着。
八门子媳妇见是榆树,急火火地说:“别楞着了,快去烧一锅开水。”榆树急急忙忙跑到东屋去烧水。
烧水的空,雪儿蹲到榆树的身边抽抽搭搭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干爹,你咋才回来,李大爷没有了。”
榆树忍着悲痛问雪儿:“你知道李大爷是咋死的吗?”
雪儿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李大爷带着柳毛哥和钱儿哥去买粮食,说是给杨华姑姑坐月子吃。柳毛哥和钱儿哥回来了,李大爷没有回来。”
“你柳毛哥和钱儿哥呢?”榆树问。
雪儿说:“柳毛哥和钱儿哥去找干爹去了,说是要把李大爷的尸首找回来。”
榆树的心咯登一下子。这两个孩子怕是去找二哥的尸首去了,可千万别再出啥事。
八门子媳妇见榆树回来了,长出了一口气,仿佛立刻有了主心骨。她对杨华说:“榆树回来了,别怕!”
杨华点点头,眼睛里浸出眼泪。肚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安静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杨华又折腾起来。
八门子媳妇在屋里喊:“三弟!三弟!杨华要生了,你快进来帮我一把。”
榆树在门外说:“二嫂,我咋能进去呢?”
八门子媳妇急了,嚷道:“你咋就不能进来?在这山旮旯里,就这么两个人,你不进来,谁帮我?”
榆树一咬牙,进了屋。
看样子杨华要生了。八门子媳妇在后面抱住杨华,杨华的身子不住地往后撞,就是生不下来。
榆树红着脸轻声问:“二嫂,让我干啥?”
“你先在炉子旁边暖和暖和,然后上炕帮我。”八门子媳妇说。
“我!”榆树用手抓着脑袋。
“别磨蹭了,就当是你的女人,你上炕,在后面抱住杨华,给她加油打气,杨华这是难产,有你在或许没事!”八门子媳妇急了。
榆树听说难产,也顾不了许多,脱下长袍,跳到炕上,从后面抱住杨华,把嘴对到杨华的耳朵上说:“杨华,我回来了,加油!”
杨华的眼睛里滚出眼泪,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出来了!出来了!”八门子媳妇惊喜地叫起来。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八门子媳妇给孩子剪了脐带,孩子不哭,八门子媳妇照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嘎——嘎——地哭起来,哭的声音特别洪亮。
八门子媳妇说:“谢天谢地,总算生下来了!还是个小子。”
榆树红肿的眼睛也为之一亮。
八门子媳妇给孩子包好,放到炕梢上。
“二嫂,你看!”榆树一声惊呼。
听到榆树惊叫,八门子媳妇浑身一哆嗦,她过来一看,大叫一声:“啊!不好了,血崩!”
……
杨华安静地躺在榆树的怀里,像睡着了似的。她心满意足地死了,死得很安祥。
刚刚落地的山崽儿,大声地哭叫起来,哭得特别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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