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今年有灾

　　容窈笑了笑，道:“不急，用过晚膳也不迟。”

　　徐如霏点点头，唤了自个的丫头告知母亲今晚留宿容窈院子，安氏念着两姐妹关系要好，平日里有说不完闺中密语，欣然应了。

　　两人未去主院，只说今日有些乏了，命丫头们将饭菜送到了院子里。

　　戌时三刻，姐妹俩头戴白色帷帽，穿上厚厚的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并未携带两人的贴身丫鬟，容窈眼波流转间，倒是安排了三两个护卫跟随其后，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穿过侧门，窥见埙阳城一隅，城内此刻早已是月明星稀，街道上异常安静，晚风微扬，耳畔滑过打更人吆喝的声音，念着心中有事，容窈拉着徐如霏疾走了一段时间，抬脚走进了明月楼。

　　姐妹两个轻车熟路进了二楼雅阁，房中灯火通明，显然等候多时了。同样打着灯火的还有徐府兰苑，徐长平外出议事还未回府，华氏坐在塌边，脸色却是极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手将桌上的雕花茶杯扫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响声顷刻间充盈一室，仿佛这样还不够解气。华氏侧目瞧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个个皆是嘘若寒蝉，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心中的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只觉眼前明晃晃的一片，眩晕不止，她一手扶额一手紧抓着塌上的刺绣缎面的靠枕。

　　待平复了一会心情，她才敛眸冲一丫头说:“如月，柳大夫当真不愿来了？”

　　被唤作“如月”的丫鬟连忙回道:“回夫人，柳大夫说夫人身体已经无恙，不必再开方子，只需日后注意饮食清淡便可。。”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仿若蚊蝇啼声。

　　安氏听完，缓和的面色又染上了揾怒，秀眉蹙起，哪还有平日里江南女子的温婉如水。她银牙一咬，强压着怒火，连说了几个:“好好好！”险些被气笑了，“果真是不长久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又想起一事，才沉声问道:“我托人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这时，跪在一侧的如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华氏:“夫人，这是那人传回的信。”仿佛知道安氏下一句会问什么似的，又顺着加了一句:“夫人放心，并无人生疑，奴婢只说是家中父亲思念奴婢，这才寄来了信。”

　　安氏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接过信，随即展开，待看清信上内容，蹙起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多日来惦念之事如今有了确切的消息，心里这些天的郁结终于解开，眸光一闪，她不禁喃喃道:“啧，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会子安氏刚把信纸烧了去，屋外一人低垂着头脚步极轻地闪了进来，待走近才发现是张嬷嬷。她与安氏对视了一眼，又扫向地上的一众丫鬟，有些欲言又止。

　　安氏淡淡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待丫鬟们退下后，张嬷嬷这才开口道:“夫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表小姐和大小姐出去有一会子了。”

　　“好，那就按计划进行吧。”

　　张嬷嬷有些犹豫，这几日她这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念着此事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那可是要命的结果。这些年好不容易盼来些安稳日子，万万是不敢再想剑走偏锋的谋划了，终是忍不住劝道:“夫人，真要如此吗？这……老奴也晓得此事凶险万分，小姐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若是以后知道了，难免会与夫人生出些许隔阂……”

　　安氏听到张嬷嬷的话，面露沉色，心中更是明白她的担忧。若是平时，她还是能够听得进去一句两句的，只是这些天眼见着喜安那个小野种愈发亲近容窈，程姨娘虽是个怯弱蠢笨，翻不出什么浪的。但保不齐为了那个小野种将当年的事抖搂出来，这不默不作声的狗最是咬人，再加上此事筹谋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已是箭在弦上了。似是为了鼓励张嬷嬷，也是安抚自己，她打断张嬷嬷的话:“嬷嬷，您跟随我多年，焉不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窗外夜色渐浓，竟是压不屋中沉重的气氛。

　　未及二更天，容窈便从明月楼出来，想知晓的事也已知道的七七八八，心中自然轻松了许多。念着明月楼距离徐府并不算远，时辰尚早，容窈便与徐如霏相携着走回去。埙阳百姓生活闲散安逸，素来早眠，这种时辰，街上便是寻不得一两人了。

　　眼看着穿过一个巷子便能见到徐府的大门，自觉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让护卫们先行隐藏起来。倒是念着离府上近，两人的步子不觉放缓了些，一面往巷子里走，一面心中想着事情。

　　巷深幽长，四下宁静祥和，容窈与徐如霏亦步亦趋向里走，便有些松怠，待行至一处拐角处，却突然自另一侧冲过来一黑影，那人瘦瘦小小一团，弯着腰慌慌张张过来了，看样子仿佛是在躲避什么，显然并未看到容窈两人，就这样直直地朝着容窈撞上来了。

　　容窈一惊，扯着徐如霏的衣袖向后退了一步，随行的护卫倒是机警，闪身挡在容窈两人前面，反应极快地扯住了那人的后衣领，还未来得及发作，那人已是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了。

　　护卫查看了一番，这才回禀了容窈:“小姐，是个半大孩子，属下查看了一下，应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怕是多日未进食了。”

　　容窈刚才情急之下扯着徐如霏衣袖，此刻感受到她手指微颤，显然还未从将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又见天色渐深，只好命令护卫将人带回府中另行打算。

　　待几人回到府中时，晴玥璧云见自家小姐带了一陌生男子回来，皆是惊吓了好一番，待听了一通解释后这才面色缓和了些，又念着竟是饿晕了过去，竟让两个小丫头好一阵的心思柔软，看来看去只觉不过是个同喜安年纪相仿的苦命孩子。

　　也许是怀着怜悯之心，两丫头忙着去瞧孩子，见他衣衫破旧，通身上下除了脸颊和手臂蹭了些灰尘，倒瞧着还算是个清秀孩子，晴玥歪着头看着孩子小脸，心中想着怎么无缘无故出现个孩子。璧云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却见他手腕处系了一块粉底刺绣手帕，锦帕干净如新，上面绣花精巧雅致，定是个重要物件。

　　璧云忙呈给容窈瞧瞧:“小姐，您看，这孩子身上有个绣帕，也许与他身份有关。”

　　容窈接过一看，便很快瞧出了端倪:这手帕布料乃是埙阳盛产的“一丈金”，价格不菲，非普通人家所能得的，且那孩子衣衫却是粗布，这绣帕花纹精细，花虫栩栩如生，瞧着定是个新绣的帕子，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自然明白的。

　　若是孩子珍贵的凭证，定是会日夜反复把玩于手，断不会这般崭新的模样，这般刻意系在手上，真真是只差顶在脑门上，告诉容窈，这帕子的重要性。再思量下，一个夜深天，无端端怎会冲撞出个孩子，说没有人安排还真是说不过去。

　　徐如霏见容窈面色沉沉，倒是回过味儿来，拉着容窈道:“阿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容窈拍了拍徐如霏的手，安抚地笑了笑，才道:“这孩子是有人刻意送到我们面前的，其中缘由我一时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快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容窈都无法想通的事情，徐如霏自觉也是参不透的，今日也是累了，两人草草收拾了一番便自沉睡下了。

　　翌日，容窈与徐如霏前去东院给安氏请安时倒是碰见了许久不见的夏氏，埙阳天气素来热的早，五月天也渐渐有了暑气，此刻她向正陪着安氏说话，丫头嬷嬷站了一屋子，倒也是欢声笑语一片。容窈进去时，夏氏正说着自家那两个小子，道:“如霖如风现如今跟着大哥学习些政务，近日来倒是勤勉了些，想着这多亏了大哥。”

　　安氏听到夸的是自家老爷，自是高兴，笑着道:“到底是俩孩子争气，跟你大哥有什么关系呢。”

　　夏氏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霖儿昨个还跟我说风哥儿最近可是早出晚归，学起东西一套一套的，怎么也离不开大哥的教导。”

　　安氏闻言已是笑了，徐如风最近确是乖顺上进了许多，她端起茶杯自抿了口茶，心中自然熨帖多了。正巧屋外外头响起了遇月给容窈和徐如霏请安的声音，夏氏一听便忙令自家丫鬟响月去迎了。

　　待容窈进了屋，安氏忙把茶杯放下，不待容窈行礼，已亲自起身扶过容窈，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礼，明明才见过，舅母怎地瞧着你又清瘦了些，可用过膳了？”

　　容窈还未开口，倒是徐如霏嘟着嘴嚷嚷:“娘，您瞧着霏儿可瘦了？”

　　安氏笑着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道:“比起窈儿你可是胖得不是一点。”

　　此话一出，屋中又是笑了一会。容窈又忙向夏氏行礼道安，夏氏也是拉着容窈好一番寒暄，自个没有女儿命，见到这般贴心的小丫头，自是心中欢喜。容窈见她眼中关切浓烈，便更是一副乖巧谦卑模样笑道:“二舅母莫要取笑窈儿，我一看，你们这般，窈儿下次哪里还敢来。”

　　夏氏听罢自笑了好一阵，想起自个院子还有些琐事，便不得久待，带着丫鬟嬷嬷离去了。

　　容窈见人走远，这才与安氏说起查内贼一事，倒不是刻意瞒着夏氏，毕竟此事还未有个首尾，自是少一人晓得便少一些风险，徐如霏这些日子跟着容窈也是知道了一些内情，自不必避着她商讨这事。

　　安氏心中思忖了一会，自是知道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稍后便会传到各个院子，三日后便要揪出家贼。

　　容窈心中微动，三日？也是足够了，便放下心来，点点头迎合着，商议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了退。

　　她这刚出东院，迎面便是瞧见华氏身边的张嬷嬷含笑地朝自己走来，待走近了，张嬷嬷迎上行礼道:“表小姐，我们夫人请小姐到兰苑一趟，如今天儿渐有了暑气，埙阳的天儿最是磨人，夫人恐小姐不适应，自是派了老奴过来请小姐，兰苑新得了清茶，最是解暑，还望小姐赏脸随老奴走一趟。”

　　这话里话外皆是为容窈着想，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知好歹？闻言容窈笑了笑，眼眸更是清亮，闪动着惊喜，便道:“若是如此，那真是有劳嬷嬷了。听闻这种天儿，舅母那般娇弱的人儿最是不耐热了，辛苦舅母如此还记挂着窈儿，窈儿自当欣然前往。”

　　张嬷嬷闻言见容窈一脸欢喜的天真模样，心中便是打了一个突，她如今也没明白这表小姐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天与程姨娘走得近，又能在夫人的设计的陷阱下全身而退，未伤及一分一毫，怎么看都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应该早早与夫人生分了，怎地如今又是这般亲近模样？！

　　想到这，张嬷嬷自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暗自提了提心，这才笑道:“小姐，夫人等了有一会子了，我们快去快回吧。”

　　容窈点点头，便笑着对身后的晴玥璧云道:“我去一趟三舅母那边，你们两个先回院子吧。”两个丫头本想跟着，这些日子也只知了那三夫人不是个良善的，但触及容窈的目光，便已会意，只好应命离去了。

　　兰苑离东院不远，容窈跟着张嬷嬷不消片刻便到了兰苑，介时，沁月已迎了出来，说话间她打起门帘把容窈让进了屋里，却见华氏斜靠在软榻之上，含笑得看着容窈。

　　容窈望去，只见华氏着一件天青色短衫，下身则是颜色极为清淡的藕粉色撒花长裙，未施粉黛，长长的乌发随意挽起，只插了一支翠玉簪子，眉宇间尽是笑意。若是从前，容窈只觉这般打扮清雅温婉，如今再瞧免不了觉得惺惺作态。

　　而她身旁还站着一人，容窈瞧去眸光微微闪动了下，那人不是旁人，竟是程姨娘。她今日打扮倒是与平常里大不相同，上着宝黛色刺绣小衫，下穿湘妃色百褶长裙，宽长绣花腰带包裹着盈盈腰身，一头乌发挽起，竟是别了好几只珠钗发簪。程姨娘已过了摽梅之年，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身上，自是有点格格不入，显得倒是比安氏那个正经夫人还要隆重许多。

　　只看两人的这一身行头，容窈心中提了个醒，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下自是加快步子向前一礼道:“三舅母安，窈儿给您请安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