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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落云端夜谈
一顿好眠。
靳千秋醒来时，墙上时钟的指针正指向晚上十点，只有带上的门的缝隙里稍稍透出一点温暖的橙黄灯光来。
满打满算也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可是为何她竟感到神清气爽？这就是深度睡眠的好处。但她怎么会陷入深度睡眠？看来又是唐晓翼的手笔。
她撇了撇嘴，从床上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意外的，外面并没有十分强烈的灯光，只是在靠近房间门的小吧台上开了一盏小灯，像是为处于黑暗房间里的她指了一条出路。
小吧台上放了一杯清水，底下压着一张便利贴，上头用蓝鸢墨水写着：喝我。
哈，想不到这个男人还有爱丽丝漫游仙境的爱好。
千秋也不矫情，一饮而尽。她放下空杯子，走向客厅的方向。
唐晓翼果然在客厅。
他坐在长沙发上，双腿蜷起来，膝盖上搁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工作窗口很明显便是股市行情图，千秋歪了歪头，想不到他还有这层爱好。
看见这么一个稚嫩的少年一脸严肃的买进卖出——这场面说不上来的滑稽。
千秋也曾狐假虎威的在古氏混过几个小时，没学到什么真材实料，专业术语倒是能看懂一点点。她看得出唐晓翼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大场面，很大很大、跨国企业的级别。
那么他在扮演着什么身份呢？投行员工？金融顾问？还是……亲自披挂上阵的老板？
看起来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醒了？过来玩个游戏。”唐晓翼向她招了招手，千秋不喜欢被他呼来唤去的感觉，故意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他不知道按了什么键，平板显示屏瞬间从股市行情图切换到了另一个工作窗口，雪白的背景上排列开一溜儿的正方形头像框，看照片都是G&W家的艺人。
“选五个你看得最顺眼的。”
一共有三十个头像，按照5×6的格式排列着，各种类型的花美男，你喜欢的样子全都有。其中当然也有叶胤骁——唐晓翼本人的头像。
靳千秋微微蹙眉，这么多的人实在令她审美疲劳，纤白指尖随意的点了五个人——其中没有唐晓翼。
屏幕自动进入下一页面，这次出现的有六个头像，除了靳千秋刚刚选的五个外，还有一个唐晓翼。
“选三个。”
千秋当然选了除唐晓翼以外的三个。
下一页面的头像有四个，依旧有唐晓翼。
“一……”
“我不玩了。”千秋把平板一摔，“谁都知道最后一个头像会是你，我只能点你，但我看你不顺眼，告辞。”
这个女孩子嫌弃和聪明起来都这么迷人。
蝶翅一般的长睫一闪，扑朔迷离，红唇再抿起，像极了诱人采撷的相思红豆。一个不小心，声音视线全叫她一人风光占尽。
她会对什么类型的少年感兴趣呢？
唐晓翼觉得这样纠结的自己实在是很好笑，他为什么会关心这种儿女情长的问题？重置这一世他来寻她，不过是出于对慕烟雅的愧疚与对靳千秋的好奇。难道他真的想要与靳千秋相爱吗？不，他的心已经永久的埋藏在了十五年前。
“愧疚”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压得你喘不过气来，驱使你去寻找那个你所亏欠的人，隔着空白的十五年的光阴掐住了唐晓翼的颈喉。呼吸不畅，夜不能寐。
现在他离她如此之近，却只是在她心的外面走来走去，无论如何也没法儿进去。
他很明白，如果他厚脸皮一点儿，忽略或抹去那愧疚，他绝对可以相当快速的离开靳千秋，反正她不觉得他欠她的，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其实哪里是过不去呢？只是放不下而已。
放弃吧。唐晓翼对自己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你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你的心意换不到答案，又何必叫自己泥足深陷，无从救赎。
可是当千秋一脸无所谓的说“我饿了”时，唐晓翼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他果然还是拒绝不了她。
不掺杂其他感情，他确认对她没有心动，但只要她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无法拒绝。她一直是他命中的无法拒绝。
靳千秋嗜甜，于是做了蛋包饭，粘稠的蛋液调入白砂糖，摊开煎萍成为包裹在炒饭外的蛋皮，用番茄酱在蛋皮上画出一个可爱的大大笑脸，热水冲泡蜂蜜，一顿简单的宵夜便完成了。
千秋对他的厨艺感到惊讶，毕竟在男性当中，关于自身的厨艺要求大多数只不过是“果腹、饿不死”的限度，像唐晓翼这样不声不响的就做出一顿饭来的，算得上是珍稀动物。
她拿着勺子有些感慨：“你独自生活很久了吧？”
唐晓翼没告诉她，曾经青网还在的时候，四个人都不大爱在外头吃饭，到底身份特殊，所以四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点儿烹饪。其中又数萧处斋厨艺最好，毕竟他出来得早，一个人生活得久，然后是唐晓翼，洛羽觞喜欢做一些「看起来不能吃但其实相当美味」的（伪）黑暗料理，而弗兰朵则最多算个打下手的水平。
萧处斋擅长的是华美精致的宫廷式菜肴，唐晓翼就亲民多了，他做的都是平常菜样，管味也管饱。
四个人里，萧处斋是狂吃不胖的体型，唐晓翼和洛羽觞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执念，弗兰朵是个女孩子，相当注重体型管理，晚上六点以后坚决不吃东西，也不熬夜，她会在睡前把手头的工作全结束掉，然后睡觉，留下三个同伴彻夜奋战。
幸好唐晓翼也算懂电脑，倒也不太倚仗弗兰朵的后期工作，她做完她的事，收尾唐晓翼自己能行。
唐晓翼收回思绪，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安静吃饭。
落地灯光暖暖的，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照亮了她手臂边缘的细小绒毛。
挖出一勺炒饭，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唔——美味。
他真的是珍稀动物了，会像模像样的做饭不说，做的饭居然味道还相当不错。
“很好吃哦。”千秋轻描淡写的赞美了他一句。
她说话和他以前一样，老爱用些绵软可爱的语气词，勾得人心里动一动，像有一只小手挠来挠去。唐晓翼不自觉的露出点儿微笑来，放松了神色，侧过脸凝望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市从来都不会陷入某种意义上的沉睡，它永远都是精神抖擞的雄狮。
现在他们凌驾在这只雄狮的上方，感受着它的呼吸，注视着它的举动。
这里是云端。
-
“我挺羡慕你的，唐晓翼。”千秋用勺子敲击着盘沿，“你生来便在云端，从来只在天上观望苍生，我们的挣扎与求饶看在你眼里，只是好笑的苟且偷生。而你们是操盘手，你们随心所欲的决定我们的生死。”
她是从泥泞里被拽起来的，一朝入了云端，拼命地努力地想要适应这个纸醉金迷的欲丨望世界。不管她怎样伪装，始终掩盖不了身上的骨子里的卑贱。她终究要比他们矮了一等。
而唐晓翼不一样。他生来血管里便流淌着皇子皇孙的血，他注定要走上荣耀之路，在路的尽头加冕为王。
他与她完全不同。
“当你接近我，说要与我产生某种关系，我只感到惶恐。我有你有什么联系？撇开K撇开景行传媒，我身无长物别无依傍，连这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我自己什么都没有。你说要我，我会认为你有阴谋。”
千秋放下盘子，抚额长叹。
“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既已选择了这条路，那她就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思想准备，她将永与黑暗作伴，最终背负着自己犯下的罪与得到的罚痛苦的死去。不可以回头了，靳千秋，千万不要后悔。
风月不供诗酒债，江山长管古今愁。
今夜落了雪，窗外梅花似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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