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小传》

　　自己此生留在皇帝身边，最多也只能是个官女子？太后的话仿佛一道凌厉的闪电，劈的的我碎尸几段，几乎痛至无觉！……
　　“莺儿，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朕！……”身体被人持着，不住的摇晃。在剧烈的摇晃下，我恢复了些知觉，口中的布团不知何时被掏了出去，颚骨空余痛楚。泪眼朦胧中，依稀可辨近在咫尺的人金冠明服，——
　　“皇，皇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劝谏皇上了。皇，皇上，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奴婢再，再也不敢给皇上，捣乱了……”我的声音还在剧烈的颤抖，语不成句。
　　对面的人，没有言语。双臂被他捏的好痛，仿佛骨头都要碎了。臂上的痛感越来痛，可我的思维却趋于麻木——他的手攥的越紧，他的抛弃便会越狠。朦胧中，我怆然苦笑了。
　　当我的身体被狠狠抛掷于地时，我彻底昏了过去。我猜后来大概是李长或小夏子，派小太监将我拎着四肢挪回自己的偏殿的。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度醒来，却不愿醒来——继续面对眼前的世界。不管自己再怎么尽心与努力，可我还是被皇帝狠狠的遗弃了。本以为让他和甄氏多相处，会让他厌倦甄氏，没想到，他最先厌倦了我——这个自以为可以用真心，忠心感动他的奴才。是的，我只是一个奴婢而已。心再真，再忠，谁又会稀罕呢？
　　这样昏昏的躺着，直到莳花莳草来推醒我——“莺儿，方才李长来催，问该你当值了，怎么不见你？”
　　还有当值这回事？我苦笑。“麻烦你们跟李长说，我病了，不能当值。”
　　“是！”莳花莳草立刻答应，转身出去了。片刻的功夫，又回来了，两个人低声嘀咕了一刻，隐约听莳草说——“不就一句话么，传给她便传给她，应也不打紧。……”
　　于是，莳花吞声道：“莺儿，李公公让我们带句话给你，说——想死就利索些，一刀抹了自己，免得熬来熬去，最后死在别人手上，丢人现眼。……”
　　闻此言，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是啊，我现在想死了么？不，我还不该绝望到现在就想死的份上。皇帝弃我，从此，那么我此心也不再向他。但不管来日结局如何，我都要再为自己做最后一搏。但要现在就放弃，还真不如李长所言——一刀抹了自己干净。
　　想到此，我坐了起来，吩咐莳花莳草——“为我打水！”……
　　迅速的洗漱了一番，略施脂粉，掩饰了一脸憔悴失意，来不及用饭，便打起精神去了仪元殿。恍然警觉，一个对时已过，而我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反正一天不吃饭，也死不了人。
　　上了仪元殿的台阶，李长在廊檐下候着。他见我上来，仿佛眼前一亮，上前来低声道：“莺儿，昨天是怎么回事？太后怎么来了？”
　　我愣了愣，“公公，难道不是你和小夏子见皇上不开心，才请来的太后么？”
　　“没有啊！……”李长大大摇头，“我和小夏子可没有去，只当你能劝好皇上呢。谁知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不是李长和小夏子，难道是甄氏？我心中大大疑惑起来，继而料定——必她无疑。我能料到她将皇帝请到梨棠宫，是为了不当着我的面劝皇帝听她的；她当然也能料到皇帝在仪元殿时，我会苦劝皇帝听我之言。不过，我每日当值的时间也并不总是固定的。她如何算的这样准？难道有人为她通风报信么？还是她全凭大致的猜测？
　　“快进去吧，再不去就晚了！”李长打断了我的神思，继而又低声道，“棠梨宫的那位在里头呢。……”
　　“莺儿知道了，多谢公公相告。”我感激的福礼，然后走到殿前，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里面，甄氏果然早就到了，正和皇帝二人亲密笑语，一旁侍立着她的侍女崔瑾汐。帝妃二人见我来了，都是一愣。他们以为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心里暗自凉薄一笑，正襟敛容而礼：“奴婢按时前来当值，皇上金安，贵嫔娘娘金安！”
　　甄氏定了定神，扬眉笑道：“莺儿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我当然不能给她将我赶出去的借口，想了想，抬头而笑：“谢谢娘娘关心，奴婢身体无恙，想来是奴婢用的胭脂膏廉价，使脸色不好，让娘娘误会了。”
　　甄氏淡然一笑，“你也看到了，殿中有本宫伺候皇上，本宫的侍女也在。出去候着吧。……”
　　她到底要驱逐我出去，我颔首致谢——“奴婢多谢娘娘体恤！不过…”略作沉吟，我转向皇帝：“奴婢是皇上的奴才，理应听从皇上的口谕才是。”
　　皇帝一直冷冷而疑惑的看着我，此刻方道：“昨日，朕已弃你于地，你为此伤心昏了过去。今日，何必再来？”
　　他是在想如何一步步离弃我，继而任我死在甄氏的手里么？我静静望着皇帝，心里到底涌出一点凉薄悲愤，化作眼泪，盈上了眼眶，但忍着喉头嘶哑，作铿锵之语：“奴婢无能，才见弃于皇上。但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取消奴婢御前侍奉之职，奴婢便还是一日仪元殿的奴才，便理应轮值到御前侍奉，而不能有丝毫疏职懈怠。”
　　“皇上……”甄氏想要进言，皇帝却不屑着摆摆手，冷笑道，“既然你有这份忠心，朕也不想糟蹋了，一旁伺候便是。”
　　“多谢皇上！”我颔首谢恩，规矩的侍立在一旁。
　　皇帝不再看我，转向甄氏——“嬛嬛，咱们方才说到哪了？”
　　嬛嬛，咱们——这样的称谓无法不令人喜上眉梢吧。甄氏嘴角荡漾着笑容，“皇上方才与臣妾说到——汝南王殴打言官一事了。王爷此举激怒了朝中所有文官，要求皇上惩罚汝南王，否则难以服众。”
　　皇帝点了点头：“你方才说你有个法子。”
　　甄氏亦点点头，“臣妾想，若是让汝南王登门给张汝林道个歉不就好了？这样，皇上也不用在罚与不罚之间左右为难了。”
　　皇帝仿佛眼前一亮，“嬛嬛果然聪明！满朝文武只知道让朕罚与不罚，而你却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臣妾不懂朝政，想的法子自然和满朝文武不一样。”
　　“不过，汝南王的性子最是桀骜，你若让他去给张汝林道歉，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皇帝还是蹙眉。
　　“这有何难？”甄嬛娓娓而笑，“皇上忘了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皇帝闻言抚掌大笑了，“你这促狭的小东西，朕怎么没有想到呢？！汝南王怕老婆是出了名儿的，若是有人能说服贺氏，汝南王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他说着，眼望甄氏，满是托付之色。
　　甄氏自然明白，不动声色的得意而笑：“臣妾愿请缨劝服贺氏。”
　　“嬛嬛，此事并不那么好办？你可有什么法子？”
　　“听说明日王妃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会相机而动；不过，若是只说这一件事，未免有些突兀。……”
　　“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臣妾知道皇上前番想要加封汝南王一家的，圣旨也拟好了，却不知何故没有颁下去。此番臣妾劝说贺氏，若有这件事做铺垫，想来是好劝和些。”
　　“不错。”皇帝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汝南王迟早要除，否则朕的江山不稳，社稷难安。”顿了顿，又道，“朕看你哥哥倒是可用之才，来日除了汝南王，朕必要重用你兄长，予他比汝南王还要高的权力。”
　　甄氏听了这话，当真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眼珠又转了转，越发殷勤道：“如今汝南王兵临城下，皇上可有想过如何应对？”
　　“能有什么法子？”皇帝摇了摇头，“少不得忍了他一时。”
　　“臣妾倒有个法子，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若是错了，朕也不怪你。”
　　“若是——”甄氏细细沉吟，“将他一个儿子或者女儿讨进宫来做人质，皇上想汝南王还敢放肆么？”
　　“主意是不错，只不过汝南王又不是傻子，岂肯轻易上当？”
　　“这也说不准的。”甄氏笑道，“臣妾想，皇上予汝南王一家厚赏，他贪图富贵荣耀，只怕巴不得把女儿送进宫来呢。”
　　“哦？此话怎讲？”
　　“皇上准汝南王母妃牌位得入太庙，又加封王爷双俸，骑马紫奥城，再若封其子为世子，其女为帝姬，如此可算满门荣耀了。汝南王还不乖乖将女儿送进宫来？”
　　“果然是好计！”皇帝大赞，却有些半信半疑，“若是汝南王不爱荣华富贵呢，这番心思岂不白费？”
　　“世人有几个不爱荣华富贵呢？”甄氏一笑，“前番汝南王怕皇上有试探之意，所以才拒绝了赏赐。臣妾此番代表皇上，必然叫他心悦诚服，接受皇上的赏赐，并乖乖的把女儿送进宫来。”
　　“你有把握？”
　　“皇上不相信臣妾么？”甄氏娇羞不已，继而又道，“臣妾连晚衣宗姬的封号也想好了——便为恭定二字。这两字也提醒她父王收敛，来日若想造反，先想想自己女儿还在皇上手中。如此，也说明皇上并非不念手足之情。若汝南王来日还要谋逆，那可休怪皇上无情了。”
　　“好！”皇帝似下定了决心，“嬛嬛，朕就将此事交给你去办。事成之后，朕绝不会亏待你！”
　　“为皇上尽心谋事，乃臣妾分内之事。”甄嬛得体的含笑，又劝道，“不过，这之前还请皇上勿要再听信他人的闲言碎语。以免影响臣妾促成此事。……”
　　“当然，”皇帝的表情暧昧起来，“从此以后，朕全都听你的……”他说罢，竟将甄氏横抱起来，甄氏吃了一惊，笑了出来，“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皇帝大笑说着，抱着甄嬛转向内室。
　　一切，我不过白听了一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阻止。呆愣着看向一旁侍立的崔瑾汐，她也正一脸得色的看着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