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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为果(三)
婚后的沈云青比以往更加黏糊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洛禾抱在一同。
看着他额头渐渐淡去的妖印,洛禾附身轻吻。
自从两人出了塔那日起,沈云青从每日都不间断地去墨大夫处引血泡药澡,好在知道他妖化之事的人没有几个,所以这段时日还算清净。
洛禾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走下,每日清晨沈云青回来时便会陷入昏睡。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为在上山住着,不过十月尾的清晨就能在树叶上看见凝结的霜花。
她拢了拢衣服,看向渐渐被填满的院子,右侧辟了一处空地用来养那只白兔。
一开始洛禾还将它放了出去,可那只兔子不知为何就是非得待在院子里,只是它似乎很怕沈云青。
洛禾将手中的绿叶凑了过去,看着三角嘴不停蠕动,绿叶渐渐变短。
“洛洛,不要给兔子喂太多新鲜菜。”
耳中恍惚传来年迈的声音,她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她再次看向白兔,将手中攥着的绿叶菜丢向一边竹篓,蹲在地上将头侧埋在臂弯中盯着墙角发愣。
不知多久过去了,直到肩上传来暖意才让她回神,她抬起头看去,朦胧的眼睛撞入一片温和静眸,沈云青双手环过她,手指灵活地将披风带子打了个结。
他曲指拭去洛禾眼角的泪珠,方睡醒没多久的声音还沙哑着,“怎么了?”
洛禾笑道:“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沈云青眸色未变,垂头在她唇上落下轻吮,缓声道:“那就再去睡会儿。”
洛禾摇头,推开他的肩膀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几处空地高声道:“这儿、这儿、这儿还有那儿,这些地方通通都要种东西!这里种菜,这里种花树,那里挖一个池塘,等菜熟了便能在院子里挖菜吃,池塘养鲤鱼,要养得肥肥大大的,等花树的花开了,花瓣落到池塘里,又洒在院子里,肯定很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指定的地点上雀跃地来回跑,鹅黄斗篷在身后被风吹得鼓动不停,像是黄鹂的翅膀,扑腾着四处飞舞欢唱。
“墙上和院门上也要爬满花!”
她跳到沈云青面前,伸手用力环住他的脖颈,一双弯弯的眼睛盈盈生辉。
沈云青揽着她的腰,嘴角噙笑地在她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洛禾笑着推开他,又飞舞着跑回了屋中,用力推开了窗户,手臂撑在窗沿幻象自己的规划。
“到时候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飘花的树和满院的美丽颜色!”
眼前落下阴影,沈云青站在窗外附身道:“那我呢?娘子还看我吗?”
洛禾嬉笑着摇头摆尾道:“美人配美景,妙哉妙哉。”
话语刚落,伸头在他唇间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饭后,两人依偎着坐在书案前,洛禾埋头在信纸上写下需要去托人采买的物件。
他低头轻嗅她的颈窝,因为这段时日两人用的是一样的澡豆,她身上的味道已经与他一模一样,从未有过的舒心充斥在胸腔。
耳下软发摩挲地洛禾发痒,她笑着将他的脸推开,不满道:“别闹,我们要在入冬前做好准备。”
“好。”沙哑难耐的声音摩挲在侧颈动脉上。
沈云青抬头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静静看着洛禾的笔尖。
片刻后,洛禾写着写着笔迹开始晃动,她艰难地将笔画斗在一起组成歪歪扭扭的“解语花”三字。
她压下裙子,吸了口冷气道:“让我写完。”
“好。”
这乖巧的回答听得她心中发气,他每次嘴上表现得听话,但动作却越来越重,她的耳垂此刻被吮得发疼。
纸上整齐竖列的字越写越歪,笔尖下晕染的墨点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如游蛇一样的弧线,游蛇早已失去了方向,滑出了纸面。
洛禾趴在冰凉书案上看着窗外,晴朗的日光晃得她眼睛泛出泪花,手中笔杆被人夺走,乒乓响动下满桌物件洒了一地,身旁木窗砰得一声被关上。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窗上夺取了她的全部视线,许是不高兴她的注意力逃走了,身后的人越来越过分,手按得窗棂砰砰作响,几乎要散架了般。
她的髋骨生疼,眼泪婆娑得推搡沈云青,忽然眼前天旋地转,还未缓过气炙-热再次袭来。
屋中轻声中偶尔混合着沉重书案在地面滑动的刺耳声,天色暗下后才归于平静。
最终信还是让沈云青重写了。
次日清晨,洛禾在浑身酸软中醒来,看着那张餍足的睡脸心中疲惫。
太缠人了,真是没日没夜的。
她正要掀开被褥起身,被寒冷又逼回了温暖的怀中。
听着屋外呼呼作响的声音,她忽然眼前一亮,忙跳下床晃腿趿拉着鞋,随意套上外衣推门而出。
糖霜似得雪沫子被风刮着贴上她绯红的脸,有些落在发梢随着发丝雀跃跳动。
“下雪了!”
洛禾欣喜地道,伸手在空中阻拦雪花,全然忘记了她只着单薄外衣。
听见身后匆匆赶来的声音,她还未分享喜悦便被人腾空抱起,抬头见沈云青下颌紧绷脸色僵硬,而后落入一片温暖中。
她从被褥中露出脑袋盯着满脸不悦的沈云青,笑道:“夫君,下雪了!”
沈云青脸色缓了缓,无奈道:“知道了,穿好衣服再出去玩。”
“好,但是你现在必须去把小兔的窝挪进灶房,不然它要冷死了。”
洛禾亮着晶莹的眼睛,看着沈云青一眨不眨。
沈云青轻声答应,将两人要穿得衣裳都拿了出来,而后褪下单薄外衣露出满背红痕。
就算是经历许多次了,但洛禾还是看得耳廓泛热,只是脸皮厚了许多,一个劲盯着沈云青穿衣服,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沈云青感受到背后的灼灼视线,耳廓也开始渐渐泛红,最终他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出。
等洛禾刚褪下外衣沈云青就回来了,她将外衣拢在身前,惊愕地看着匆匆靠近的沈云青,惊呼道:“这么快?”
而后再次腾空落入温暖中,手中外衣被人抽走,细腻肌肤上覆下微凉布料,激起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屋中温度渐渐升高,一转眼便到了晌午。
“我要下山一趟。”沈云青揽着迷糊的洛禾,热唇黏黏糊糊地贴着她的脸。
“去哪儿?”
洛禾哑着嗓子,睁开朦胧的眼。
“下雪时送货郎不会上山,我去买点碳顺道把昨日写的那些东西都买回来。”
洛禾点了点头,累得不想在说话。
沈云青走时先煮了面条,喂洛禾吃完后才出门。
待她再次醒来时,身边的温度已经凉了。
她疲惫地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去看小兔。
推门而出入灶房时看见小兔窝在仍待热意的灶火边睡觉,洛禾上前用力揉了几下,将兔毛揉得一团糟。
“小心些,别被咬着了!”
苍老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洛禾肩膀一僵,收回了手。
她这次没有回头去确认身后有没有人,幻听已经持续了整整一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迷。
天色渐晚,洛禾站在院门口看向深黑的山路,似在发呆又似在等待。
忽然余光闪过一抹白,洛禾转头看去,浑身裹了灰的白兔在雪地上显得乌黑。
“小兔?”
洛禾连忙跑了过去,但白兔嗖得一下窜得更远了,还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洛禾,似乎在等待着她。
洛禾迟疑地踏出两步,这段时日没有沈云青的陪伴她都不会下山,她答应过他。
可兔子若在雪地待一夜,有可能会被冻死。
她看向沉寂的山路,沈云青应该还有一会儿才会回来,她只要将兔子抱回屋子便好。
想到这里,她转头拿出院中的灯笼,抬腿追着调皮捣蛋的兔子而去。
兔子总是在她伸手抓去的一瞬间踢腿跳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离院子很远了。
“你再跑我就不要你了!”
洛禾气得跺脚,见兔子低头啃食着枯草,她放下灯笼用力一扑,将兔子牢牢环在怀里。
她笑道:“终于抓到你了!”
而后抱起兔子,弯腰拍落膝盖上的雪。
忽然手指传来剧烈刺痛,她惊叫着将白兔丢了出去,白兔落地后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用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洛禾低头看着深红的血洞,因为正好咬在了血管上,满掌的血液烫得她手指发颤。
怎么会这么痛。
她攥住被咬穿的手指,脸被疼得一片惨白,浑身灼烧滚烫。
太阳穴里似乎有个钉子被不停往脑子里砸,她尖叫着捂住脑袋扑倒在地。
眼前是那只兔子,只是它竟然瘫倒在地,洛禾伸手去抓它,入手一片冰凉僵硬,是一只早就死透了的白兔。
耳中尖锐鸣声不断,滋滋电流声越来越大。
洛禾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黑,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伸手向前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宿主!】
头顶传来阵阵回响,洛禾仰头不知该看向何处。
“系统?”
【是我!我终于进来了!】
洛禾惊喜地道:“真的是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系统委屈道:【沈云青在你身上画的符让我不能进入你的脑中。】
洛禾听得心中诧异,便道:“可是这个符阻止的是灵魂,你不是灵魂。”
【公司制作我的时候就是将我做成了灵魂的形式,所以符咒对我也有效。】
“原来是这样...”
【宿主给你说个好消息!现在沈云青的黑化值已经清零,你可以回家了!】
洛禾脸上的笑僵了片刻,而后又佯装雀跃。
片刻后,她问道:“系统,为什么我回到沈云青少时的时空和现在是同一条线?”
【这个......】
“为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就是在我还没有回到过去的时候,沈云青就记得我与他在青剑宗里的事?”
“这不应该是两条时空吗?”
在无边的沉默中,洛禾垂着肩膀轻声道:“所以...他变成这样其实是因为我?”
这段时日她心中堆积了许多的事,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她每日都觉得心中有一股气被人攥着,堵得慌。
【宿主,你不要这样想!他现在这么好都是因为你的到来!】
“可若没有我,他根本不会经历这一切!”
【没有你,世上便无沈云青。】
“什么?”
【沈云青的求生欲很低,很可能会死在萧府或是青剑宗,他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希望,你来之前他每日浑浑噩噩。】
【宿主,是你的存在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洛禾颤着嗓子道:“可是我会走,我...我会离开。”
片刻沉默后,系统叹了口气。
【宿主请放心,沈云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现在的他也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这是公司最满意的状态,所以我们只需要将他这份欲望保留就好。】
“什么意思?”
【我们会清除他脑中关于你的记忆,并销毁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所有人都会忘了你。】
它见洛禾没有说话,以为她不理解这句话。
【也就是说,他想活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可能是因为朋友亦或者是别的,但不是因为你,你从不曾存在。】
洛禾茫然地点了点头。
【宿主,你可以回家了。】
眼前黑暗光束褪去,她猛地睁开眼,天空落下的雪白将她眼睫糊成一团。
忽然,天地风雪停止。
洛禾转过冻得麻木的脸,怔怔的看着身旁出现的光洞。
洞里是她的房间,屋子简陋但温馨。
水蜜桃印花被子扑散在床上,中间还隆起躺过人的褶皱,一只粉色的趴趴猪被挤在墙角,圆滚滚的身子早已被压成棉花饼干。
书桌上一盏弯脖的台灯,桌上还放了一本她在图书馆借来的书,旁边是外婆从邻居家要来的废弃书柜,上面堆满了洛禾从小到大的课本。
泛黄的墙纸上贴了几张她爱看的电影海报,以及许多张她与外婆或是与曾经同学的合照,圣诞节打工时从店里要来的灯串穿梭在照片中,照出每一张灿烂的笑。
其中一张照片是她被外婆接回后过的第一次生日。
照片上的小女孩只有十岁左右,削瘦的脸上抬起的双眼含满怯懦与羞涩,双手紧紧抱着趴趴猪,头顶带着尖角生日帽,一双皱皮的手环着她将她拥在怀中,永远眉飞色舞的慈爱脸庞轻轻贴在她脸侧。
‘我们洛洛是一只小猪,是外婆最爱的小粉猪。’
“...外婆。”
洛禾颤着肩膀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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