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们没关系

　　在何阳放出第一张照片后，何术猛地坐起来，脊背倏地紧绷，抓紧何阳的电话手表，拧眉凝目凑近了看。

　　小孩子不会使用电子设备，手表里的几张照片都很模糊，连个轮廓都看不清。但何术还是敏感地察觉到照片里的人和那个噩梦里的人有极高的相似度。

　　何术心脏突突，只觉得快要跳出来，仿佛回到了他从疗养院翻墙逃跑的那一幕。疾风灌入耳朵，紧刺心脏，虽然得到了一时自由，但仍处于高悬不落的状态，让人无法心安。

　　这几张照片给人的冲击程度紧次于那次。

　　但何术无法仅凭这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就确定那个人的身份，更不可能去质问王美静，他没立场。

　　何阳滑到一张不算太模糊的画面，有点苦恼地说：“好像没有更清晰的照片了……”

　　何术深吸了口气，按下心悸，只是问：“妈妈和那个叔叔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何阳挠了挠脑袋，说：“不记得，反正我上幼儿园之前他就时常来家里，给我买吃的买玩具……”

　　少说也有两年，还不包括何阳没有记忆之前的时间。
　　何术暗下眼睛，心中泛起苦涩和无奈。他心想，我在这个家里到底算什么呢？没有答案，何阳给不了，王美静更给不了。
　　大概真的什么都不算。

　　兄弟俩玩闹了一会儿，何阳便没精了力，很快就睡着，何术给他掖好被子关了灯。

　　何术听不见身边人匀称的呼吸，世界陷入一片安静，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任由视线里的黑暗退却，显现出吊灯的隐隐轮廓。

　　或许，他应该想办法从王美静那里套话，至少要清楚那个人什么来头。

　　他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江灿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回复他。

　　「好像高了一点。」
　　「和你很像，你小时候也长这样吗？」

　　何术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没有可以参照的东西。
　　「或许？」
　　「所以你之前才把小阳认成我孩子？」

　　江灿隔了几分钟才回复他。
　　「是赵烁。」江灿二话不说就把赵烁卖了，「他告诉我这是你孩子。」

　　“……”何术短促笑了下，有些无奈。
　　虽然赵烁不怎么靠谱，但何术相信，他不是信口胡说的人。

　　江灿给他发了一段小白的视频，背景是室外人行道，来往行人不算少，小白就朝前方昂首挺胸，蹦着后腿摇尾巴，踩着自己和江灿举手机的影子，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江灿：「现在恢复精力了。」

　　何术点进视频反复观看，视线一直落到那个举手机的影子上。那道黑影似有一阵魔力，能让何术舒缓心情，忘却一切的不愉快。

　　他坐起身：「你在哪儿？」
　　江灿：「北江路边。」

　　何术找到他大概是二十分钟后。江灿坐在长椅上休息，望着江面，小白就坐在他脚边，时而摇头晃脑。

　　过年这两天人多，哪怕此时已经快要到十一点，江路边也是人来人往，同行结伴的朋友，亦或是一大家子，异常热闹。
　　何术远远地看着坐在边上的一人一狗，显得有点可怜。

　　他穿过零散人影，快步跑过去。还没走近，小白就察觉到来人，“噌”的一下跳起来，吐着舌头朝他嗷嗷两声。

　　“这么晚怎么出来了？”江灿有点诧异，拉着小白的牵引绳，防止它因为激动而扑倒何术。
　　“睡不着。”何术慢慢走近，坐到他身边，把袋子里的围巾和手套拿出来塞给他。袋子里还有一条宠物围巾，是他刚路过宠物店现买的。
　　何术拿出来，手法生疏地给小白系上。

　　江灿看了眼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撑着膝盖看他，问：“心情不好？”

　　江灿总是能一眼看穿。
　　何术闷着不吭声，固执地要给小白弄一个完美的系法。

　　江灿也没继续问他，只是把手里的牵引绳递给他，说：“那溜溜？”
　　“好。”何术系完接过来，又狠狠揉了把小白的脑袋。

　　路灯下的一道人影变成了两个，时而缩短时而拉长，无声无息地融入闲逸人群里。

　　江桥桥墩下有卖烤红薯的，何术小跑过去买了一个，烫手地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江灿。
　　江灿看了眼手里芯冒着热气儿的橙黄薯芯，勾了勾唇。
　　他说：“谢谢。”
　　何术把头埋在红薯里，也笑着，十分客气地说：“不客气。”

　　小白觉得被区别对待，跺了两下脚，急得原地转圈，嘤嘤两声以示不服。
　　何术见状把自己手里的烤红薯又掰了一点下来，蹲下去撕成一点点地喂给小白。

　　江灿就扬了下绳子，教训似的说：“说谢谢了吗你就吃？”
　　“它又不会说话，”何术把手里的烤红薯吹冷了塞给小白，十分护短，“你别这么欺负人家。”

　　小白尾巴摇得更起劲，像是在同意他的说法。

　　江灿嘱咐说：“晚上喂了他才出的门，你给它少喂一点。”
　　何术点点头：“好。”
　　江灿用牵引绳的另一头拍了下小白屁股：“狗仗人势。”
　　何术弯了下眼睛，无声笑笑。

　　轻松气氛之后，何术忽然说：“我妈找了个伴，她瞒了我很久。”
　　江灿手紧了下，试探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何术依然蹲在地上，有点看不清神情，动作很慢很慢，和思维一样生了锈，“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瞒着我，其实我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我也不明白，她是有什么顾虑才没告诉我，还是她单纯不想告诉我。”何术声音闷闷的，“可不管是哪个原因，我可以接受的，我明明都可以接受的。”
　　但王美静什么都没告诉他。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加之何阳心里愧疚过意不去选择和他坦白，何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知道。”江灿暗自吐了口气，心口隐隐发疼，钝刀在磨似的，“可是何术，世界上无数个家庭，和睦是罕有，嫌隙才是常态。”
　　何术有点不明白地抬起头，眼睛晦暗，路灯在他眼底流转，渡上一层亮光，忽闪忽闪，有点像泪花。

　　“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应该反思。”江灿弯下身，抬手在他眼角下轻柔地抹了抹，“家人只是血缘的维系，世上没有任何绝对的关系有给予爱的义务。”

　　何术垂下眼睛，继续神思，无意识地掰着红薯，用着陈述的口气说：“其实所有感情都这样，对吧。”

　　江灿顿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跟着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上，下巴枕着手臂看他，说：“时间会证明，如果一个六年不够，十个六年总够了。”

　　何术没吭声，继续掰红薯，但这次没有再喂给小白，而是递到了自己嘴边，味同嚼蜡。

　　“没什么的。何术，”江灿拍掉他手里的红薯渣，拿出纸巾给他擦掉，又伸手抹掉他无声溢出的泪，“没什么的。接受感情的背叛和不爱，其实是放过自己。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好吗？”

　　何术头低得狠，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但都被眼下的纸巾吸干。他想，这时候应该点头的，但他总是慢半拍，什么反应都没有。

　　江灿叹息一声，倾身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下巴蹭了蹭他耳朵鬓角，说：“慢慢来，没事的，我陪着你。”

　　何术无声抽噎了两下，点了点头，才慢腾腾地从牙关挤出两个字。
　　“谢谢……”

　　何术没有家里的钥匙，这个点也不可能敲门让人给他开门，更何况，他现在不大想面对王美静。

　　于是在结束遛狗后，他没有回去。

　　酒店套间很宽阔，从阳台看去，能将汉城的大片夜景一览无余。
　　小白已经蜷缩在自己的临时狗窝睡了过去，何术就趴在窗边，望着远近一片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发了会儿呆。

　　江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何术还在窗边发呆。

　　他裹着睡袍走近，一同靠着栏杆，问：“还在想什么？”

　　嗅觉和听觉比视觉先反应过来，何术迟钝地收回视线，将其放在江灿身上。
　　他头发半干，下颚还挂着水痕，身上的气味也早已不是习惯的沐浴露香气，但味道却总是久违又熟悉。

　　何术又挪回眼睛，看向窗外，说：“我刚工作的时候，是单位安排的宿舍，背着一栋大楼，白天都得开灯才看得清，比疗养院的地下室好不到哪儿去。”
　　“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有个有窗户并且向阳面的房子。后来自己单干了，又因为各种原因，又住回了地下室。不过好在周围邻居人都挺好，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

　　“虽然现在距离买房还是很遥远，但退一步来说，把工作室安排在那样的环境也好。”何术轻轻笑了下，“没有阳光我好像会枯萎。”
　　江灿笑笑，拨开他额前有点遮眼的头发，问：“你是植物吗？”
　　“或许呢？”

　　江灿撑了撑眉毛，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说：“那还得浇水。”
　　何术转头看他，好笑道：“怎么浇？”
　　江灿安然注视着他，没说话。

　　目光灼灼，炽热如火，那是一个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对视几秒，何术先败下阵，垂眼向下，心跳频率有些乱。江灿握上他肩，揽向自己，缓慢靠近，错开脸，小心翼翼地去吻他的唇。

　　何术抓紧了他宽松的睡袍，垂眼盯着他鼻尖，嗓子紧得说不出话。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在那个吻落下之前，他彻底闭上眼，感受跟前人的温度和气息，以及每一分触感。江灿细细碾着他唇瓣，从上至下，舌头撬开齿关，何术很轻松地就放他进来了。

　　唇齿交/缠，柔缓又绵长。

　　从一开始的软绵到凶猛，最后发展到不可控的态势。

　　何术紧紧拥着他，几次腿软站不住，江灿就抓着他腰，膝盖撑着他。

　　额头相抵，旖旎喘息间，江灿餍足地蹭了蹭他鼻尖。何术歪头眨着眼睛，睫毛在他眼皮上扫了扫，江灿被挠得缩了缩脖子。
　　似乎很满足于这种恶作剧，何术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江灿也被他逗乐，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何术衣服下摆被掀起，一只灼热的掌心贴着他紧实的腰线。江灿手指向下抵住裤腰，游移之前，又吻了吻何术唇角，进而十分有礼貌地询问：“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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