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系统掉马以后

　　走到窗边拉帘时，她看清了这家酒店对面灯火通明的大楼。但毕竟两栋建筑物之间相隔甚远，此刻映进房间的一缕光，也只是让室内没有被沉闷的昏黑大面积笼罩，不足以令人好好视物。

　　这个可见度，谢知之怀疑裴率就只能识别床尾有个镜子的轮廓。

　　疑心生暗鬼，或许就是他看不清，才会感到害怕。

　　裴孔雀，难得有这样脆弱又坦诚到直接求助的时刻，听得人心底一软……谢知之很好说话地在裴率床边坐下。

　　之前没有类似的机会尝试，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如今以魂体形式存在的情况下，她的夜视能力变得极强。

　　比如，眼下她依言将靠近裴率的左手伸出搁在身旁后，看黑暗里他也从被窝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索试探着缓慢靠近的细节都很清晰。

　　眼见着越来越近，裴率却在触到她的手前顿住了。

　　谢知之好笑地主动反手覆住他的掌心：“真有这么吓人吗？”

　　裴率道：“嗯，吓人。真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心满意足地抓紧了她的手。

　　“需要证明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才不会害怕。”

　　谢知之看他侧卧蜷成一团，只有一只手伸出的姿势，想起了以前企鹅空间大家爱转发的说说，什么“从睡姿看你是怎样的人”之类不知真假的科普。

　　据说这种睡姿其实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裴率借着黑暗的掩护，肆无忌惮地望着她，即使只能看清一个大概轮廓，心里好像也自动补齐了鲜活生动的画面。

　　谢知之权作不知，沉默了一会儿，她问：“这样不冷吗？”

　　寒意一直在从手指与手掌相触的地方溢散，但他攥得更多更紧一点，就能感觉到被寒气裹在里面的温暖。

　　“这么热的天，不冷。”裴率说，“反正也睡不着，要不你再陪我聊会儿天吧！”

　　谢知之说：“行啊，宿主你想聊什么？”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他问。

　　“以前怎么做的，接下来也继续啊。”她说，“把你妈妈新转账赞助你的住宿费和回家路费收了。之后每个月的生活费也照领，你安心地好好学习。”

　　“要想偿还他们，也是高考顺利考上大学之后的事。如果实在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记账，成年之前花多少，之后再还多少就是了……”

　　“当然，你想尽快自食其力的话，像这样的小长假期就可以开始找日结兼职了。”

　　“放心，人真正想成事的时候，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要怕。”谢知之捏了捏他的手：“这不是还有我吗？”

　　裴率闻言蜷得更狠了些，这下头都不在枕头上了。

　　他抓过谢知之给他的手，一起枕在自己脸下：“你……能陪我多久呢？”

　　谢知之想起早已尝试过说出，却被屏蔽的任务期限，模棱两可道：“陪到……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的那天。”

　　裴率睫毛轻颤，在她手背上扫出微痒的一片触感。谢知之忍不住动了动手，他问：“这样压着你……手麻？”

　　她复述0807号立刻给出的好心解答：“这倒不会。”

　　于是裴率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了。

　　他只是不确定道：“我明早起来还会看你么，知之？”

　　“不会。”谢知之逗他，“滴～宿主拥有的学习搭子真人感体验卡即将失效，所有体验将在宿主明天睁开眼睛后清空……”

　　裴率：“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她终于想起自己岌岌可危的马甲，反正裴孔雀也没有确凿证据，最后还是要努力抢救一下。

　　“明天你起来，就是新的一天，我保证学习系统一切照旧。”

　　“那我不睡了，今晚就一直瞪着眼睛看住你。”裴率没好气道。

　　谢知之噎了一下，眼看话题要说得他越来越清醒，她转头询问0807号：“你看，我们立刻给宿主安排个立马入梦的体验怎么样？”

　　“让他感到很困很累、眼睛都睁不开的幻觉就行。”

　　0807号：“宿主他真……用户你也是尽力了，我立马安排。”

　　得到了系统的配合，谢知之放心哄道：“没用的。安睡吧，小孔雀……”话音未落，已经能感知到裴率原本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一松。

　　他果然在0807号的努力下迅速沉入了梦乡。

　　“幸好有你。”谢知之对0807号道，“不然我猜，他今晚确实得睁眼到天明……”

　　0807号问：“因为他想和用户你聊天吗？”

　　“怎么可能。”谢知之说，“因为他今天真的很难过，所以晚上话尤其的多。”

　　虽然裴率已经睡着，她却没有立刻将自己的手抽离。

　　“裴孔雀这个人吧，如果你跟他够熟的话……就会发现，他心情超好和极差的时候，在熟人面前，话就会比平常多。”

　　“可能是出于一种，凡事说出来快乐会加倍，而悲伤会削减的原理？”她推测道，“这种心态还挺健康的。不容易把自己憋疯。”

　　0807号：“……可是能让他放心说出来的人也很少。”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谢知之笃定道。

　　0807号总结：“用户今晚似乎对宿主……难得温柔？”

　　“喂！注意措辞，”谢知之不满道，“我平时难道对宿主很恶劣吗？”

　　0807号：“反正今晚你对他不一样。”

　　能够感觉到手背上他均匀绵长的呼吸，谢知之解释道：“因为今晚的裴孔雀虽然勇敢，但也悲惨，需要短暂调整一下相处策略。体贴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0807号问：“那如果换个悲惨的其他男孩子，你也这样体贴吗？”

　　“不一样，”谢知之还真考虑了一下：“那我可能会在对方说伸手要牵牵前，先打断他的手。”

　　第二天上午，裴率是被晃到脸上的光线自然吵醒的。

　　他还维持着前一晚入睡前的姿势，很好，说明他的睡姿很规矩，夜里没有胡乱翻动也没有踢打被子。

　　然而前一晚的困意来得突兀又莫名，明明他上一秒还在心里立志要熬一夜，熬到她认输承认为止，下一秒，连她最后说的什么都只听见个模糊的大概，就彻底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好在一夜无梦，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你……”裴率看着又坐回沙发的谢知之，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截断。

　　“看看这个。”谢知之将他手机递到眼前。

　　学习小组的申请名单交上去后，在谢知之的鼓动下，裴率就建了他们六人的小群。

　　现在被送到他面前的，就是小组昨晚的聊天记录。他们还没有取组名，群聊名就是他在谢知之怂恿下打出的“都上9”。

　　凌晨十二点半。

　　谢知之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在群里求问：【大家有没有山月区假期兼职日结工作的门路啊[可爱]】

　　何光尘：【被盗号了？】

　　谢知之：【没，突然想体验生活】

　　凌霜：【温馨提示：聘用童工是犯法的。】

　　谢知之：【[惊讶]假期顺便帮帮“熟人”，长辈于是给点零花钱的事……怎么能叫“童工”？】

　　敖雪：【你要是能找到那种又能让高中生赚钱，又不怎么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兼职，请带我一个】

　　她紧接着又发了好几个萌萌的动漫表情。

　　简扬扬：【红金拱门或者红白老头快餐？】

　　谢知之：【这两个好像也只招18岁以上的】

　　何光尘：【好多人啊……大家怎么都没睡？】

　　凌霜：【假期旅游，有时差。】

　　敖雪：【追番呢】

　　简扬扬：【游戏等复活，忘了给群聊设“免打扰”，消息就跳出来了】

　　……

　　最新消息，是假期作息也很健康的祝不凡同学早上七点发的：【我表姐刚跟人合伙开了奶茶店，我这两天正在帮忙，可以问问~】

　　【她们还没招到正式员工，这两天确实缺人手。组长你要来吗，一天六十，不包饭】

　　谢知之晃了晃手机：“怎么样，宿主去吗？”

　　裴率揉着眼睛，拥被坐起，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去吗？还有，昨晚我是不是听见你喊我‘小孔雀’了？知之。”

　　他伸手去拿手机，在手指碰到她之前，谢知之敏捷地移开收回。

　　“没有。”她将手背回身后，又纠正道，“是‘系统’。”

　　“宿主一定是睡糊涂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说，“你从昨晚十一点睡到现在十点，陷入过深度睡眠，起来感觉恍惚是正常的。”

　　真的吗？他有一瞬间被唬住的动摇。

　　裴率看看手机上V|X软件里，李庆月头像上的一堆红点提醒，又看看谢知之。

　　他现在还没有抓到最最关键的证据，仅是言语，又无法摄录下来，确实很容易过段时间就被她矢口推翻。

　　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心里现在已经十分确信对方的真实身份。能一锤定音的关键证据，他迟早会找到的。

　　目前就……暂时再陪她扮演一下“系统”与“宿主”也无妨。

　　裴率略过了这个话题，跳回之前答道：“兼职的事情，等我们回去实地看下吧。”

　　0807号点评：“今天也是被哄骗的可怜宿主。”

　　谢知之：“别太溺爱宿主了……靠！裴率你醒醒怎么在这儿就换上衣服了？！！”

　　她对0807号的回应才到一半，就因为过于震惊转而向着裴孔雀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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