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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本无相
“我们找他,就是……”温谨咽了咽口水。
谢岭将她护在身后,笑道,“就是一路走来,发现顶层的洞窟无论是壁画还是彩塑,都精美绝伦,无人能出其右。这不,我俩就想见见这位匠人。”
“那你们来得有些晚了,”那中年人凉凉道,“他已经死了!”
“死、死了?”
温谨和谢岭对视一眼,上来之前看这人的年纪和手艺,以为就是他没错了。
“那您是他徒弟?”谢岭问道。
那人默不吭声了,反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个人影的地方,这回一下子来了三个。”
谢岭见他没看到那浩浩汤汤的车队,干脆胡诌道:“路过此地,顺便过来观瞻一下。”
“这地有什么好看的,今时不同往日,早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走到平台边缘,一连指了好些窟,“人走了,像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位师傅,那些洞窟为什么会被毁啊!”方才他们看时,的确有好些洞窟碎石成堆,齑粉遍地,甚至有些还有火烧过后的熏痕,温谨问道,“我记得永安帝似乎并没有下什么毁寺灭佛的命令。”
“那些……”
那中年人欲言又止,摆摆手道,“没什么,无能的狂怒罢了。但那些石像又有什么错呢?错的不过是人啊。”
“人?”温谨瞬间联想起最初那个工匠的事,试探问道,“是那位姚姓工匠的缘故吗?我听说正是他进献馋言,天授帝才会大肆收集童男童女献祭。”
那工匠顿时恼羞成怒起来,手上的小锤子舞得虎虎生威,冲了过来,“你这小娃娃怎么说话的,都说了那不是假的!那不是假的!”
谢岭制住他手,高声道:“既然不是假的,那为什么却从来没发生过神迹呢?”
那人一挣,没挣脱,只感觉平静的目光犹如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喃喃道:“都说了不是……假的。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人心不诚还怎么能灵?”
“那师傅一直在雕这座巨大的神像,也是想求什么吗?”
“我……”他目光一转,看向谢岭背后的温谨,又看回抓着他手的人,“放手吧,我不会再冲动了。”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神佛作证。”
谢岭判断着他话里的可信度,这才松了手。
匠人将手锤丢下,去工具箱里翻出一盅烈酒,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盘腿坐在那粗糙头像的身旁,风将他的低喃轻轻送了过来。
“是……赎罪啊!”
“如果这座神像建的够高,离天更近,也许神就能听到的更清楚一些。”
温谨想上前,却被谢岭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道:“没事的。”
她在一旁蹲下身,虽是侧头问,但神情显然已经很笃定了:“您就是当年那个工匠,姚墨姚师傅吧。”
工匠没吭声,只是又仰头喝了口酒。
“他早就死了。死在了天授四十二年的那场大火里。现在的姚墨,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温谨又问,“是因为那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吗?”
“是啊,死了很多人,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些罪该万死的人。”工匠望见下面乌泱泱的人群朝这边赶来,他将喝完的酒盅扔了下去,“好了,我还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你们走吧。”
“对了,趁现在天还不晚,你俩赶紧收拾收拾找个靠谱的客栈住下,这地邪乎,最好别住。”
“什么叫邪乎?这儿不都是神像佛像吗?”
工匠挠挠头,“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跟他们那边,”他指了指快要到脚下的那帮人,“供奉的邪神有关。”
“快走快走,你们在这里影响我发挥。”
温谨即便有满腹疑问,也只好起身,和谢岭慢慢离开。
到了地面,正好与那帮人相撞上。
为首之人下意识一退,反应过来后,又上前,咄咄逼人道:“你们怎么到这里的?你们上去干什么了?那老头跟你们说过什么?”
旁边似乎稍微有个知情的,扯了扯为首的衣袖,悄声道:“老大,我刚才见了那么一长溜车队,应该是过来借宿的。”
“过来借宿?北边不就有驿站吗?犯得着来这里?一定有阴谋!”
“咳,老大,”那人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忘了前几日北边那山,就是咱们开了半山洞窟那个,……被咱挖塌了,去驿站的路被埋了啊,眼下只得借道咱们这里。”
“……”那老大气焰消退大半,但还是问,“借宿就借宿,没事乱跑什么。见过上面的老头了没?”
“见是见过了,”温谨攀着谢岭的手,一脸失望道,“我俩好不容易能出趟远门,想着能看看以前的圣地,没想到上了没几层,全都被砸得不成人样,谁知上了顶层,那工匠师傅也不理人。我还想看看那传说中的姚墨雕的作品呢!”
“看他雕的能有什么意思,整天念叨这个神这个佛的,屁用没有。”老大啐了一口,“二麻子,给这两位没见识的小两口瞧瞧我们的神!”
那二麻子正是方才旁边机灵的手下,他挑了两三个人出来,“二位,请吧。能够见到我们的神像,你们算是有福了!”
谢岭拍拍挽在自己手上的手背,以示安抚:“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吧!”
“……”好一个来都来了。
路上二麻子殷勤地样子像是在传销前的调查一样。
“二位哪儿来的?要去哪儿呀?”
“哦,皇商。皇商好啊!有很多机会能够见到圣上吧?”
“没有?没有也不打紧,等你们见识过了,哼哼,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神迹。”
温谨适时开口:“神迹?就是那个听说祈雨成功后——”
她还没说完就被二麻子打断了,他一脸厌恶:“那只是姚墨单方面的说法罢了,他一人好大喜功,却累的我们被连坐。看不到又算什么神迹,我们的神迹可是货真价实看得见的。”
“只要当今圣上能够知晓,我们的污名,就一定能够洗白,也不用像个囚犯一样被困在这里。”
谢岭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放心放心,要真是神迹,一路给你宣传到上京。”
“刚见公子的第一面,我还觉得公子高不可攀,没想到如此好心肠。”他像是笃定他们一定会被折服一样。
谢岭又恭维了几句,只把人架得高高的之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你们这么多人去找那人干嘛?干架吗?”
“嗐!是也不是。”二麻子顺口道,“这回我们主要是去找人的。”
“找人?可是那里就他一个人啊!”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小老头你别看他瘦弱干巴,打我们四五个人都不在话下的。前些时候呢,我们大哥在这边搞壁画,喏,就是顶层那间。我们在那边忙着凿……咳,雕像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失踪好几天了。这不,唯一跟我们有矛盾的人就数那小老头了。”
“你们大哥不是刚才那人啊?”温谨回头还看了一眼后方,只看得到他们气势汹汹上行的侧影。
“那是大哥的弟弟。我们平常都叫他小老大小老大的,叫顺口了。”
“咦,”谢岭指着中央偏左一边的石像脚下,“这里怎么有火烧过的痕迹?你们这里发生过大火?”
两人就见二麻子难得沉默了一瞬,随机尴尬地哈哈两声,“别的地方还偶有走水呢,这里有一两尊像不小心被火燎了也很常见吧!”
“二位快来,马上就到我们这边了。”
他快走几步,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唔,离天黑还要一会儿,二位先随我上去找个最佳位置。”
温谨和谢岭无法,只得脚步不停地跟在他们身后,穿梭在密密麻麻、高矮不一的石像丛中。周遭的石像阴冷又怪异,头顶盖着一层供桌用的黄布,将神像的脸全都挡住了。
“这、这是干什么?”温谨悄悄握住谢岭的手,心想,该不会真是邪神吧!怎么还将脸全都蒙住了。但她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庆幸来,还好不是红盖头,不然要素拉满了。
“这个嘛!容我先卖个关子。”他领着二人来到三层的栈道,等着日头下去。
温谨无事可干,好奇打量四周,密密麻麻的洞窟与右边如出一辙。
“我能进去看看吗?”她问。
“最上头我们大哥还没画完,暂时别去,其他都随意,天一黑马上就要下来。”
温谨应了声好,与谢岭直接速战速决。可惜的是,洞里凡是带脸的全都被磨去了。二人悻悻而归。
趁着还有一丝天光,温谨抓紧问道:“那些石像的脸——”
她看到二麻子对他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紧接着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眼默诵,十分虔诚的模样。
两人就见那些布自然滑落下来,露出一颗颗光滑的未经雕琢的原石。
紧接着,那一尊尊无脸的石像,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张张充满神性的,无法能够用任何言语描述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瞬间,亮如白昼,如见天宫,如现万佛。
谢岭和温谨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等一切尘埃落定,二麻子和那些兄弟捡起地上的布一一盖道:“这下你们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磨去洞窟里那些石像的脸了吧。”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神佛像本就该是没有脸的。”
“可笑姚墨却蒙蔽我们多年。还守着那边的石窟不让破坏。”
“依我看来,让两个小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简直再容易不过了,也不知天授帝怎么就信了那种胡话。连带着当今圣上对此万分不喜。”
“他简直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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