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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很多事情应官总是先比我看得明白,而我想起他时,却总是只将他定义为我最敬爱的师长、我唯一挚爱的作曲人、我最重要的人……但是应官总归比我先看得明白。
我想我终于是在职业歌手的地盘中挤进了一席之地,这意味着我再也无法也不该用从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然而实际上,当我怀揣着无限希望立在新的路线起点时,也会因为被绚丽的景象闪花了眼而迷惘不安。
所以我才会拒绝了年度游戏音乐盛会的邀请,这下不仅姜思名,连Edbert也看不下去了,他冷瞟着我,“你要知道这个机会多少人想要,而你却要放弃。”
我故作轻松,“明年还会有机会的,等那个时候……”
“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
我噎住,愕然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有些像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这样的机会有多少人羡慕,包括现在站在你对面的我们。你以为今年过去了,明年我们甚至其他任何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不会追上你吗?”
我怔然半天,撇开头没说话,蹲下去想了一会儿,问他:“你东西收好了吗?”
Edbert要走了,离开FED,其实离开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他比我们都要先离开。姜思名还没决定好,而我……
我希冀地描绘着应官眼里的光,他侧着脸低着头在调琴,他抬起头时我还维持着原样。
他的目光轻轻和我相撞了下,“有话要说?”
我猛猛点头,然而真要说出口也很迟疑,“我们……最后是不是大家都会走?就是离开这里。”
应官微微垂下眼,“正常来说是这样,这里不过是你们的驿站……”
“……不是终点。”他最后说得略显轻缓。
我心沉了下去,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那我呢?”
他迟了半拍,我便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道:“老师,我……”
我心乱如麻,最后道:“你说过当我是家人……我早就当你是最不能离开的人……”
他看着我的眼神慢慢显露出某种哀怅来,可惜我已陷入自我思绪无法自拔,根本没有留意。
我越说越语无伦次,他最后轻轻打断我:“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想问,我能不能还是留在这里……或者老师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外面住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家人不是吗?”我发誓我开口之前没有任何这个想法,然而说着说着嘴巴好像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似有动容,但最终只是走到一旁坐下。我辩解:“我知道不能太依赖老师,我也不会的……”
“过来。”应官示意我坐到他旁边。我坐下后,他又主动向我靠近了几分。
他的衣服蹭着我的,发悉悉簌簌的摩挲声,我从其中感到了些许抚慰和满足。
而应官说的话更是让我记住了一辈子。“我们不会分开的。”他说。
我傻傻地看着他,他似有无奈,将手轻轻托在腿上,修长光洁的手指微微蜷起,“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已经把你当成亲人。”
我呼吸一窒,他接着道:“没有亲人会因为要各奔前程就永远分离,对吗?”
我点头,他又说:“也没有亲人会不想家人生活得更好,对吗?”
我又是点头,其实我压根没在听他说什么了。但是他很快跟着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国外进修,这里的平台会局限你。”
我脸色一变,他轻而有力的眼神拦住了我,“夷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很有天赋,只要你自己也相信。”
他曾经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时让我怦然不已的话语,此刻却如利爪撕裂着我的心。
我知道他没有那么想,可是那瞬间悲痛毫无征兆地掳去了我的理智,我居然质问他:“老师到底为什么老要送我走,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很烦?”
他眼眸一颤,还没有说什么,我的眼前突然间闪现起他曾经和白桦站在一起的画面来,顿时如踩泥垢,摇摇欲坠,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伤他的心,忙半蹲下去搭住他的手,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官瞧着我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声说:“我知道……也没有觉得你烦。”
或许是我的反应过于激烈,他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但是我拒绝参加年度游戏音乐盛会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了,颜色辞严地要求我必须接下。
他从不这样强硬地要求我接受某些安排,这还是首次,我有些意外。应官的要求和姜思名他们的劝说于我而言都很重要,但总归截然不同。
顶着他的目光,我几乎想一口应承,可是真到那时,那堵无形的挡在面前的墙壁又立在那里,让人窒息。
我装作不在意地低头替他扯平袖口的轻褶,他几不可察地缩了半分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我说:“这些我不感兴趣,而且还有几首合作的歌还没写好……”
他一言不发,我心里有鬼,惴惴不安地抬头去看,被他凝视的深沉目光定在原地。
“怎么不想去?”他问。
其实他知道答案,而我却不知道,那些模模糊糊的抗拒甚至压过了这些年积攒的经验,我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袖,思绪翻飞,想着怎么说能瞒得过他。纵使我知道瞒不住,但是这显然成为了本能。
他竟反常地反过来扣住我的手,“不用怕被看见。”
明明是我主动去攥的他,却被他意外的举动烫得抖了两下,忍不住道:“老师?”
应官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收回手,而是注视着交叠的地方,“总有第一次的。你站上去,才有资格说自己适不适合,明白吗?”
我痴痴地望着他,轻轻战栗着。
我以为我是最紧张的,其实大家都比我紧张得多,本来一个人的机票,到最后订了五六张,连带着白疏因竟然也跟着过来了。
他这几年脾气渐好,慢慢抽条成冷酷青年起来了。我其实少与他说话,但是因着应官,总与他有些微妙的同门情谊在,日久天长,荒诞地觉得和他也有了情分在。其实一切都挺好的。
“我说,你都这么幸运了,还愁眉苦脸什么呢。”白疏因双手环胸,冷冷淡淡地夹枪带棒。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他眼角上挑着看我,我才意识到他在说我。
我只好朝他递了递手里的薯片,“吃不吃?”
他无语了,把我们塞给他的那些没吃的零食又往旁边挤了挤,然后闭上了眼睛假寐。
L倒是喜欢逗他,故意去摇他,然后挤眉弄眼地贴着他的耳朵,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你说他没用~你看我们说他他有听吗,还不得是小官官……可惜哦,小官官没来,现在没人治得了他了……唔唔唔!”
我一把把薯片全塞进了他嘴里,弄得我手上大半粉末。厕所的水是温的,听说水旋的方向和地球的自转有关系,但是我看着洗手池的水转着往下流,早已想不起很多年前的知识了。那水在滤槽处堆积,旋转消失,多像永远不停歇的漩涡,我眼前忽地闪过一缕泛白的光,心慌无比,那从上了飞机开始就不知来处的隐约不安滴水穿石,让我愣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看来要睡一觉了,连日的练习下来,我至少已经一周没有睡好觉。窗外的云看着厚实软踏,我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眼看。应官也是今天早上的飞机,但是他和我们是相反的方向,他要去的是另一场活动。
应官说过会赶回来。然而到了最后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我低头从工作人员的包围圈钻出去,走到最外面隔绝了所有声音的地方,电话“嘟嘟”两声,很快接通了。
“夷商?”
我抠着墙壁的动作戛然而停,他那边背景有着十分嘈杂的声音,间或夹带着机械的广播声,他不等我说话,道:“我在机场了,晚上会赶回去的,好好准备。”
紧绷的神经这才有了片刻松懈,然而我说出口的话格外违心:“我准备好了,老师不用急……晚点过来也没事。”
“……我会回去的。”
五点多的时候,应官还是没有来。已经是最后的排练了,舞台上不知道是谁编队的曲,鼓点密集到快把耳膜震碎,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每一拍都像直接敲在太阳穴上。
“夷商,”姜思名担忧地看着我,“你要不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
他突然这样说,我倒还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你看起来好像都快晕过去了。”平时他这么说我肯定想笑,但是他今天的脸色很担忧。
“……我只是没睡好而已。”我攥紧手。
白疏因“啪”一声站到我们面前,“如果你用这种状态应付表演的话,那就不配来这里。”
他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是应官还没有来,而且……即使应官没来,我也有义务负起对这场演出的责任,这些我都知道。
“小官官来了我第一时间和你说,你先去睡一会儿吧,你也不想唱得不好对不对?”L突然也正色起来。
……其实我躺下去也睡不着,那种无形的不安这几天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萦绕着我,却好像迷雾捉摸不透。或许我应该多适应,总不能这样依赖应官,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这样想着。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不然我此时此刻不可能站在机场里等待着,但是睁开眼看到所在的空间的瞬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欢欣期待起来。
手机震颤起来,居然是应官,我迫不及待地接听了,“老师到了吗,我在门口……”
“夷商……”应官的声音有“滋滋”的电流声,“我还在飞机上……”
他在飞机上怎么给我打电话,我被自己的梦无语到了,但却还是如同被泼了冷水,期待慢慢熄灭下来。
“你听我说……我暂时回不去了,要好好准备,回来我会检查演出效果……”
我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了,“可……可是……”
“抱歉,出了点意外。”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先挂了。”
“等下!”我大喊,他挂得太慢,突然间那边传来一声巨响:
“轰!!!”滚烫灼目的火光混杂着烟雾突然间嘶吼着扑面而来……
“老师!”我大叫着醒来,大汗淋漓,踉跄着站起来才发现是在床上,又脱力地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然而那种与真实无二的恐慌和绝望……我抖着手摸到了手机,应官没有接电话……也是,这个时候应官还在飞机上的,和梦境不一样……
六点半的时候,大家开始化妆做造型。七点的时候,姜思名帮我拿了饭。七点半,大家已经开始进场了。
八点二十分,姜思名他们的位置中间还是空着的。“我出去一下。”我转身想走,但很快被拉住。
“现在出去,很快就轮到你了?”
“我……”我用力扯了下头发,他说过让我好好准备。况且就算是他不在,我也有义务对这场演出负责,即使是他不在……
但是应官不会轻易失约的……“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很快就回来!”我仓促地朝他们抱歉地鞠躬道,转身跑向外面。
“夷商,这个时候你出来干嘛?”姜思名吓死了。
我抓住L,“老师呢,老师到了吗?”
L“哎呦”一声,“小朋友,你脑袋糊涂了,这个时候出来?都说了他到了我们和你说!”
我脚步一晃,隐约又看到了那火光,失控地歇斯底里:“你问问他啊!他怎么还没到!”
L反过来抓住我,“夷商!你怎么了!”
L的脸上充斥着震惊和忧虑。是了,我心想,L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是应官真的出事了,我们都不知道!我知道我不该那样想,但是……
我甩开他的手,“我去机场等他,他说过会提前到的!”
“钟夷商!”L震怒。
Edbert和姜思名一起拦住了我,惊慌错愕,“到底怎么了?”
我头疼欲裂,想推开他们冲出去,却被L一把扯到跟前,“钟夷商!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什么时间点,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大家来这里陪你玩儿呢,过家家啊!”
我赤红着眼看着他,他怒道:“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去!”
L从来没和人红过脸,我知道我不应该为了一个梦,那么自私。可是那种直觉的不安丝毫不像假的,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个梦那么真实……每个呼吸都显得剧痛无比。
我窒息般抓住咽喉,突然间暴烈地咳嗽起来,那携带着火星的浓烟让人喘不过气,视野急剧地收窄、变暗。应官,应官,应官有危险……
“夷商,你怎么了,夷商!”L焦急的声音似在耳边。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让观众失望,但是至少我要确认应官真的没事……如果他有事,那我获得的这些,有什么意义……一股蛮横的力量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我撞开L和姜思名他们,像一颗失控的子弹朝着通往场外的通道口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我即将冲出场外的时候,那道侧门却突然间推开,我几欲与进来的那人擦肩而过。
“夷商——”
世界陡然静音。那喧嚣的、几乎要炸裂的鼓声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世界归于一片温柔的寂静。
是应官,他的目光错愕、温柔,盛满疲惫。
“现在去哪?”他微微的错愕后皱眉问。
我只看到他开合着,却听不清声音的嘴,然后紧紧抱住了他。那是真实的,站在我面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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