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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侯飞扬带兵出城,根本不需要何镇手中的虎符。只是他关押袁鹤轩后下令,不允许兵马和可疑人士出城。
三万将士,不可能和羌城的守备军硬碰硬,不然还没与外敌过招,自家先打了起来。直到顾云宸前线不支的消息传来,侯飞扬才按捺不住,要破了城门自己出城去。
而方清梦现在被何镇拿捏住了命门,顾全被缴了械,带来的几十护卫,皆数被擒。前线告急,侯飞扬无奈只能抛下方清梦,带兵驰援。
侯飞扬的驰援如虎添翼,河西本是囊中物,探囊取物何需费力,只需七日,顾云宸便带兵回了凉州。
几万将士的行军声快要把地踏出一道口子来。顾云宸带了骑兵先行,恨不得长了翅膀一步飞到羌城。
何镇当然没有杀了方清梦。他在羌城杀了西疆巡抚,不是给自己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吗?届时顾云宸带兵攻打羌城,可就是有了“剿灭逆贼”的出兵名头了。
他要威胁顾云宸,逼她谋反,与长安城京兆尹里应外合,发动宫变,扶植五皇子上位。
“何镇!”兵临城下,城墙上的士兵早已挽弓搭箭。顾云宸带着士气大振的士兵,将杀气一直送上了压在城墙上方的夜色。
“你挟持西疆巡抚,凉州监军,控制羌城,是何居心?”
夜色压在何镇肩上,夜露已经沾染上方清梦的衣角。他将剑搭在方清梦脖颈上,雪白的脖颈已经见了红痕。
“侯爷,方监军的请安折子已经有三日没有递至陛下的案头上了,你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方清梦远在凉州可能遭遇不测,顾云宸已起了二心。
“长安这月发生了大事,你猜,陛下对你的猜忌有几分?”
顾云宸皱了皱眉,“你意欲何为?”
“起兵,清君侧”
“清君侧”这三字令许多战马都不安了起来,因为这三字意味着“大逆不道”。谋反,是逆天,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云宸面上没什么情绪,只问:“君侧奸佞何人?”
“三皇子,李云澈”
顾云宸轻笑一声,“要我助你主子登位?他能许我什么?”
“凉州王?陛下都不放心的,你主子登位之后,能放任我在凉州一手遮天吗?”
何镇又将剑逼得紧了一些,“可是侯爷,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你无旨出兵,即使拿下了河西三郡,也是勒兵弄权的罪名。大梁擅发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每百人加一等,七百人以上,流三千里;千人,绞。你擅带七万兵马出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若有了勤王的大功,这笔账,我家主子可以一笔勾销。”
“你能许我的,三皇子也能许我,你一个小小的州郡司马,也能代表你主子说的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况且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我立了这样一个大功,他刚上位便急着罚我立威,就不怕我勾结西边蛮族,毁了他大片河山?”
“你竟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顾云宸你狼子野心,今日原形毕露,昭之若众;岂不是以为,凉州当真是你顾云宸的天了。你以为你立了几个战功,就有了翻大梁这片天的实力。”何镇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看见顾云宸微微俯身,从箭筒里拔出了一支箭。
“陛下一言,四万万生民臣子振臂讨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顾家考虑。”
而顾云宸已经挽好了弓,她将箭头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不紧不慢地激怒何镇:“你说我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方监军?”
然后她将箭头对准何镇,“要不先杀你吧,你太吵了;来来回回说了这么多,就只给我定了一个‘大逆不道’和‘勒兵弄权’的罪名。你挟持了你身旁那位监军这么些天,就没请教她一下,该怎么威胁我,才能让我迫于形势心甘情愿地为你主子卖命。”
黑云坠得更低了,快要压到城门楼子上。里面无数翻涌的暗流朝孤立无援的何镇伸出爪牙,想到无边地狱又要多一个冤魂,噬血的沉下来的夜空也更兴奋了,咧开的嘴角露出锋利的尖牙,要将他的骨血一块一块撕下来,品尝这不可多得美味。
此番氛围下,风也不敢造次了,呼着碎末,生怕引起无间地域爬出来的瘴气的注意。
“你敢!”连带着一起暗下来的剑刃已经见了血,殷红沾染在白玉上,“你谋反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你若不发兵,压在我主子案头的折子便要递到陛下案头上,世人皆知你已反、”
长箭划破夜色,温热的血溅在耳后的大片肌肤上,尸体倒下的声音刺激着城墙上每个拿着器械的士兵,带血的雪沫溅到监军靴上。
鲜血的味道并不重,但足够久未尝鲜的无间地域为此疯狂。黑云翻腾涌起,闯荡在整个可闻落针声的城内,风被吓得四处逃窜,掀起猎猎的作响声。
地狱只占据了羌城一瞬的气息,人间便在监军从袖中掏手帕的动作中回暖。
城墙上的士兵紧绷着神经,克制着小心翼翼的呼吸,他们盯着城墙下穿盔戴甲披风烈烈的侯爷,思考着是要负隅顽抗,还是任人宰割。
而那个衣袍被搅得毫无章法的监军叠好手帕,淡淡说了一句,“缴械者,不杀”
目光集到那个瘦弱得像一粒钉子钉在城墙上的书生身上,明明那么不堪一击,却从容不迫得,像这场局势的掌控者。
侯飞扬迅速反应过来,大喊:“侯爷有令,缴械者不杀”
“开城,迎侯爷进城”
棕红色的大门敞开,苍南疾驰,顾云宸却踩着铜钉飞跃上了城门。
“清梦,”顾云宸那一声带着颤,她迈着大步,步伐带起的风拂过的夜色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看着她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尖都颤了起来。
方清梦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侯爷,”她眼角都带着笑,问她:“回来了”
顾云宸最后一步顿在她身前,为她披上披风,“有君监军,我必凯旋”
侯飞扬带着人收拾了残局。
苍南踏着夜色,身后只有十几个亲卫,寻昼跟在一侧。去年这个时候,方清梦问顾云宸,“这是不是凉州最后一场大雪了”
顾云宸拥着方清梦,余光瞄到一片雪花落在了她修长的睫毛上;雪花融于她眼角的那一抹笑意,温温雅雅的,让凉州披上了独属于顾云宸的明月光。
“清梦,”顾云宸在她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有些痒,方清梦微微躲了躲,语气带着笑,“侯爷请讲。”她虽已经猜出顾云宸想问什么,但仍想听她亲口讲出来。
顾云宸在千句问话中挑了许久,最后还是心有余悸说出了那句担忧的话,“你冒了好大一个险”
她想问“为何只带了那么几个人去羌城”“为何要把自己置于险境”,还想听她承诺,“以后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冒这样的险”。
但方清梦这样做一定有她的原因。政客是刀尖舔血的赌徒,他们一掷千金,最先舍弃的,是自己的生命。
而方清梦那一声很轻的笑落入顾云宸耳中,她说:“我没有把握,但我知道,我期盼的风雪中,有一疾驰夜归人,会带着她的凉州兵马,一次又一次救我与水火之中”
她很怕冷,但她很喜欢凉州的冬季。大雪茫茫中,有一抹红,闯入成片成片的雪中,带她走出不见前路的皑皑白雪。
“侯爷,你知道雪落下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吗?”
雪花太轻,即使落得特别密,再难眠的夜晚,顾云宸的耳边从来都是呼啸的风声。但她在陇西那个小院,见过大片雪花落在梅花瓣上,那样轻,像极了方清梦泡茶时,醉在其中眨眼的样子。
或许雪落本来没有声音,但“雪落”二字,就足以勾起顾云宸脑海中,有关于天青色袍子煮茶的记忆;因此遇见方清梦后,雪落的声音应是翻卷的声音,翻开那一幅记忆的卷轴,清泉水微沸,袅袅茶烟扑来,不仅有了声音,还有了香气。
“我听听你的。”顾云宸将耳朵凑到她耳边。
“从前,我听雪落,是死亡;现在,是你来接我的前奏。”是马蹄声,是刀釜声,是鸣嘀声;是军靴踏在白雪上的声音,是喊她名字带颤的那一声。
“侯爷,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是千军万马,是牵肠挂肚。
顾云宸没问她为何夜赴羌城,还要将自己至于刀刃之上。
因为这次出兵河西,差一个师出有名。
方清梦布了一个好大的局。
早早地让侯飞扬驻扎在羌城内,特意嘱咐袁鹤轩在侯飞扬发兵送信,引起何镇的注意;但她万万没想到,何镇派的杀手为却她推波助澜。
方清梦从杀手追根溯源,发现羌城司马何镇,勾结外敌,控制羌城,联合蜀郡,与五皇子里应外合,意图谋反。
顾云宸带兵围剿了河西蠢蠢欲动的余孽。此次俘虏了凤洛手下虎将——索晨。方清梦给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京中出了大事,现在看谁不顺眼,只要参一本“是五皇子幕僚”,拿出点云里雾里的证据,都能被翻个底朝天。
何镇本就是五皇子门生,她一早就替顾云宸找好了出师的名头:五皇子派何镇来羌城与索晨勾结,助其夺位后,便助凤洛回西戎夺回王位。如今索晨战败,为了不连累凤洛,只能一口咬死是自己自作主张。
而顾云宸现已收复云中以北的河西五郡,西疆收复近在眼前,京中出了那档子事,定不会重罚顾云宸。
方清梦今日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道袍,在寒风中冻了许久,还没到军营,已经烧了起来。她靠在顾云宸怀中,看着前方雪将夜色蒙住,没什么力气地说了一句:“侯爷,要回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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