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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 都没有脸吃饭
吃了午饭出发,约摸两个多小时后贡秋开车送阿局和吴辞到了村里,在村委会干部的陪同下,先将大家安顿在群众家,顺便歇歇脚。
这户人家是村妇女主任的家,两层的木屋建在翠绿的土坡旁,另一侧临着乡道,乡道对面是低矮的村委会平房。
吴辞跟着阿局和贡秋进了院子,一楼多是堆放些杂物和粮食,二楼是经堂和大厅,大厅依旧是传统的风格,L型的藏床,木桌,电视和火炉,藏床上整齐摆放着被褥,阿局在与众人一阵沟通后,也将自己的被褥放在了另一张空闲的藏床上。
女主人热情的给三人倒着酥油茶,阿局接过喝了一口啧啧称赞,吴辞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说自己胆结石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但是女主人听不懂,还是阿局从旁翻译,才给吴辞换了一杯白开水。
她端着水杯四处看看,电视信号不好,时有时无,家里的女人孩子都围着阿局坐着,聊着天,她们说着当地方言,吴辞根本听不懂,只能一个人又朝窗外看看。
窗外是土堆围起来的院墙,墙角用大铁链锁着一只浑身黑漆漆的藏獒,它臃肿厚实的皮毛挤满了全身,甚至看不清眼睛;另一边是一处水井,水龙头没有关紧,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将下方的水泥水槽滴出一处浅浅的坑;再远处便是连绵的青山,除了偶尔传来鸟叫和犬吠,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不习惯?”听见声音,吴辞回过头看向贡秋,这个小伙子比自己小三岁,90后,初中毕业后就去学了开车,之后便一直在单位里担任驾驶员。
吴辞冲他摇摇头说:“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又安静,没什么不习惯的。”
“你别不好意思说。”贡秋递给她一根烟说:“这家已经是整个村条件最好的了,她老公和兄弟都进城打工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放牛。”
“那可真是辛苦。”吴辞又看了眼家里的女主人,她佝偻着背,简单束着辫子,皮肤黝黑粗糙还夹杂着高原红,大热的天,她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吴辞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种类似裙子一样的袍子,她问贡秋,贡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话题自然而然的终结了。
过了好一会,阿局才对吴辞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让贡秋送你去你的帮扶户家中吧,你也早点过去熟悉熟悉情况,你别担心,给你安排的那个帮扶户是个五保户老人,她家里就她一个人,无儿无女也没老公,她会说一点点普通话,你们应该可以交流。”
吴辞点点头,然后问阿局:“那我去了之后具体要干什么工作呢?要帮她们做农活吗?”
阿局笑了笑,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下载的韩剧说:“你急什么,今晚先安心住下,等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我们汇合后再商量。”
贡秋把吴辞送到迪拉家里,简单的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方,然后又用方言叮嘱了几句,这才对吴辞说:“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我住在阿局那边。”
等贡秋开车走了,吴辞才开始紧张,迪拉家不过是一层简易的土坯房,左半边是大厅,说是大厅,其实又是厨房又是卧室,吃喝睡都在里面,没有电视,只有一盏小小的古老的收音机;右边的经堂也不过是四四方方一间小房子,正面的墙上挂着佛像和经文,燃着香,中间吊着一颗熏黑的灯泡,对面是一张小藏床。
迪拉把吴辞安置在经堂的藏床上,右手手心向上示意吴辞坐下,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领导,坐,休息,这边干净。”
吴辞扶着她的手说:“婆婆,我不是领导,你叫我吴辞就行。”
迪拉有些不解,吴辞就用手指了指自己说:“我,我叫吴辞,吴辞。”
“乌……鸡……”迪拉很努力的学着吴辞的发音,但还是把吴辞发成了乌鸡,吴辞也不在意,哪怕被叫乌鸡也比叫领导好啊。
迪拉看吴辞一直笑,觉得这个年轻的像个小伙子一样的小姑娘应该人不坏,也放松了下来说:“你休息,我做饭。”
“那我来帮忙好了。”吴辞站起身想要跟着过去,却被迪拉用双手按在了藏床上,她简单的重复着:“你休息,我做饭,我做饭。”
吴辞没办法,只好在藏床上坐下,和刚才那户人家比起来,迪拉家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就连门口的水龙头也只是一根破烂的黑色橡胶水管简单的扎在泥土里,管身前倾,破着几个小洞,水管下的地面被水流冲击出一个泥坑,泥水溅地四周都是,又沿着人工挖开的水沟痕迹蜿蜒流向旁边的水沟。
吴辞在经堂里找了很久,才终于在靠窗的地方寻到了一点手机信号,她先是打开了企鹅空间,早上发动态说“刚出发就开始想念”,姬素在下面留言道“是想念我吗”?这让吴辞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拨通了姬素的电话,迫不及待的将今天所见的一切分享与她。
不一会迪拉就做好了饭,她热情的招呼吴辞吃饭,吴辞看着桌上摆放的一碟素炒小白菜,一大碗白米饭和她真挚的眼神,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小白菜放进嘴里。
小白菜很咸很油,像是故意放了很多清油,又掺杂着些许酥油的味道,米饭很香,吴辞连着吃了好几口。
迪拉看她吃的香,这才动筷子也吃了几口菜,然后自己揉了一碗糌粑,一坨一坨的掰着吃,她问吴辞:“好吃吗?”
吴辞连连说:“好吃!好吃!”
迪拉就笑,给吴辞又夹了点小白菜说:“那吃,多吃!”
吃完饭的迪拉将剩下的小白菜小心翼翼的放在火炉上,用另一个铁碗扣着,吴辞说去洗碗她也不让,一直说:“你睡觉,休息,睡觉。”
其实吴辞是想趁洗碗的空档好好洗把脸,刷个牙,但迪拉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趁去屋后的空地上厕所的时机匆忙洗了脸,漱了口,然后早早地躺在藏床上。
为了省电,吴辞既没有开灯也没有给手机充电,就那么安静的听着隔壁迪拉的声音睡下了。
可能是睡在经堂的缘故,吴辞一点也没有害怕,甚至都没有失眠,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时候阿局打来电话,问吴辞醒了没,说她和贡秋一会过来汇合,让吴辞收拾好行李等着,她没有多说,吴辞也没有多问,反正行李不过是一床睡袋和一包洗漱用品,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
见到阿局的时候,迪拉更热情了,牵着阿局的手一直说个不停,吴辞听不懂,所以就问贡秋:“一会我们去哪里干活?”
贡秋大笑起来,他说:“干什么活?你会干活吗?你不会真以为要去干活吧?”
“不干活那我们来干嘛?”吴辞不解的问。
阿局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走过来对吴辞说:“难道你真的想去干活?你怎么这么单纯?”
吴辞皱着眉问阿局:“不是说同吃同住同劳动吗?吃也吃了,住也住了,不该劳动吗?”
阿局拍拍吴辞的肩膀说:“你身上带钱了吗?”
吴辞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说:“带了。”
阿局说:“已经住了一晚了,够不错的了,你还真想住一周不成?至于劳动你就更别想了,群众的牦牛你会放吗?青稞你会收吗?镰刀你会用吗?我们这个样子去了田地里,她们还要把我们当领导一样供着,还要伺候我们,完全是耽误人家劳动。”
“可是,不会我们可以学啊!”吴辞想不通。
阿局拉着吴辞朝门外走了几步低声说:“我们这样下来根本不是来给群众帮忙的,我们是来添乱的,你知道如果我们去收青稞会糟蹋多少粮食吗?错过了最佳收割的这几天,后续的入库,买卖,生产都会被耽误,哪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学?”
“可是……”
“别可是了。”阿局制止了吴辞的话说:“县里安排这项工作是做给市里看的,什么与群众共同进步那都是虚的,既然你带了钱,我也不强制要求,你看心情给她点,就当是帮扶了,这不比帮忙干活强多了?然后咱们再多拍几张照片,就可以回家了,还可以借机在家里休息几天,等一周后回去上班的时候你写几期简报报给县里,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这样县里也有数据和照片上报,群众也有钱收,咱们也能偷懒,三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吴辞听了阿局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迷茫的望向迪拉,迪拉看见她望过来,满脸都是笑,微微弯着腰。
阿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说:“你要是不相信,要不你就直接过去问问她,看是你帮她干活开心,还是你直接给她现金开心?”
直到回到昌市下车后,吴辞依然还沉浸在大家其乐融融拍合照,和临走时迪拉一边攥着钱一边使劲冲着她们挥手,嘴里不停说着谢谢的画面中,她情绪不高,甚至有些失落,趁手机还有一点电,她打电话问姬素:“你家在哪?我要来吃饭。”
姬素打开家门的时候,就看见吴辞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她一边问:“不是说要去一周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一边把吴辞拉进屋。
吴辞随意的坐在沙发上,也没心思参观,有气无力地说道:“说来话长。”
姬素给吴辞倒了杯水说:“今天周末,我爸妈吃了午饭都出去打麻将了,这个点不早不晚的,你先将就吃点中午的剩饭行吗?”
吴辞点点头说行,在村里没有吃早饭,虽然给完钱拍完照耽误了一会后就离开了,但到现在仍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姬素动作很快,不一会简单的番茄炒蛋和冬瓜排骨汤就端了上来,吴辞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吓得姬素一直问她:“村里真的这么辛苦吗?才一天就把你饿成这样?”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我还什么都没干呢,都没有脸吃饭。”吴辞苦笑着说。
“感觉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没事,你先吃饱,然后再慢慢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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