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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庭院中,众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
叶彦整理了一下衣冠,也坐了下来,一抬头,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了张安时的座位上。
这人穿着一身灰白长衫,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奇地打量着满院青年才俊,瞥见叶彦看他,便转过头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眯着眼睛冲叶彦“嘘”了一声。
叶彦好奇地看着他,正想跟他说话,忽听庭院上方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欢迎各位来到桂豫楼。”本届乡试的主考官高锐站在上方正中央高声说道。
场中安静下来,只见主位上坐着本届乡试的主副考官和乐阳府衙的主要官员,因是为新科举人举办的庆功宴,各位官员都没有穿官服,也卸去了平时的威严模样,此时那一排高位上坐着的,更像是要送学子们到远方游学的前辈。
“高某作为本届乡试主考官,代表所有相关官员向本届新科举人祝贺,在这里祝愿诸位学子鲲鹏展翅、鹏程万里、成栋梁之材、创万世之功!”
主考官说得慷慨激昂,广大学子听得热血沸腾。
“乐阳自来便是人杰地灵、贤才辈出之地,本届乡试亦是卧虎藏龙、良贾深藏,在全大宛的乡试中,乐阳表现得尤为凸出,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因而今日有一位特殊的宾客到来。”
听到主考官的话,场中众人开始左看看右看看,纷纷去寻找那个特殊的宾客。
等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番,好奇心被吊足之后,主考官将手向右侧一摊,高声道:“那就是当朝太子太傅姚楠姚大——”
主考官的话卡在了喉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热烈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看着西侧的一个方向,愣在了原地。
众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纷纷顺着他指的方向朝西侧看去,而坐在西侧的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知道这位特殊得嘉宾太傅到底是哪位。
场中又是一阵热烈讨论,而主考官趁大家不注意返身走到一边,跟几个同僚低声说着什么。
这一切都被叶彦看在了眼里,他转过头,见旁边的老人正在掩口偷笑,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问道:“姚太傅,您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吗?”
闻言,老人瞬间变脸,一脸凝肃地转过头看着叶彦,随后抬眼瞥了周围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回道:“你是本届解元?那个叶彦?”
果然是他!
叶彦不动声色回道:“正是小生,文成见过姚太傅。”
“嘿嘿嘿。”姚楠向后靠着椅背,伸手捋着胡子,开怀笑道,“不错不错,乐阳果然好地方!”
“姚太傅!”
叶彦刚和姚楠打了个招呼,便听见一声低喝,只见主考官从上方奔了下来,快步走到姚楠身前,小声说道,“太傅,您怎么坐这了?您的座位在那边呢!”
顺着主考官指的方向看过去,叶彦看到张安时独自坐在西侧人群之外,高傲地抬着下巴,对围在他身边献殷勤的几个人看都不看一眼。
主考官也看到了坐错位置的张安时,脸上一阵尴尬,转头对仆人斥道:“坐在那的是谁?不是让按照座次坐吗?谁叫他坐在那里的?去叫他让开位置!”
仆人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应下,转身就要跑,被姚楠一手抓住。
“坐都坐好了,我懒得换位置了,就在这里吧!不换了!”谢楠笑呵呵说道。
“那怎么成!姚大人怎能坐到学子位置上,这太不符合身份了,那位置是我们专门给您设的,视野好,又清净,还能一览全局。”主考官努力劝说姚楠换位置。
“什么身份不身份!老夫就是个教书的,教了一辈子书,最喜欢的就是跟学生们坐在一起,我喜欢坐在这里。”姚楠说着伸手指了指张安时的位置,说道,“那地方太孤单了,单蹦个独一排,连个说话凑趣的人都没有,我不去!”
劝说无果,主考官只得放弃,回到上方位置上,大声令众人安静,继续说道:“诸位,姚太傅现任翰林院掌院、太子太傅,亦曾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可谓满腹经纶、半朝座师,今日特来为乐阳新科举人庆贺,大家欢迎姚太傅!”
随着主考官伸手指向姚楠所坐的位置,众人的目光也像聚光灯一般投了过来。
只见姚楠喜气洋洋地站起身,迎着众人或好奇或惊诧的目光,淡定自若地朝众人点头示意,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缓声说道:“乐阳自来便是人才辈出之地,老夫向往久矣,如今得以亲见各位俊才,我心甚慰,愿各位牢记圣贤教诲,不忘初心,大展宏图,为大宛、为百姓创下盛世太平!”
姚楠说完坐回座位上,周围的学子立刻伸长脖子看过来,嘁嘁喳喳在下面小声议论,围着姚楠问东问西。
远在西侧的张安时此刻脸都快绿了,他看见位高权重的姚楠一点架子也没有,坐在他的座位上,跟周围的学子聊得十分火热。
而他自己坐在这孤僻的位置上,身边围了一圈谄媚巴结的人,他向来看不起这种人,可是当这些人得知他是坐错了位置后,竟纷纷弃他而去,巴巴地凑到了姚楠那边。
现在张安时是真的离群索居、孤芳自赏了。
后面又有几位官员发言,然后上了一段歌舞表演,歌舞结束后,便是众人自由活动时间。
叶彦坐在座位上,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忽听旁边姚楠低声说道:“我方才听见你说农商之策,历朝历代以来,皆以农为本,重农而抑商,你为何会想到农商相辅?”
听到姚楠的话,叶彦忙放下茶杯,恭敬回道:“回太傅,因学生平时所见,商业亦是国家发展必不可少的一环,所谓商人下九流,其实是世人固见太深。”
“哦?你接着说。”姚楠微微侧过椅子,面朝叶彦,悠闲地端着茶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农人依田地而居,以田地谋生,同时也被田地困于一隅,而人生活于世,有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琴棋书画等等诸多诉求,是没办法全靠土地自给自足的,由于田地特性,农人也不能长时间远游,因而能够沟通有无、买卖交易的商业便应运而生。因而其实是世人共同催生了商业,是人们交易的需要产生了商业,它满足世人的生活需求,不应当一味打压。”
叶彦说得正带劲,忽然有人插口道:“农人辛苦劳作,整日埋头田垄间,一年到头才能收获粮食,商人仅靠倒手买卖,便白白赚得中间差价,这还不该打压吗?难道要让他们将农人辛苦劳动换来的钱财平白赚走吗?”
叶彦和姚楠同时转过头,见张安时不知何时穿过庭院走了过来,围着的人群见他过来,不由自主给他让了路。
“这位是……”因为张安时没有按位次坐,姚楠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能开口询问。
刚过了没多久,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张安时面色一僵,好似被人当面打脸一般。
“太傅,这位是本届亚元,张安时。”洛瑾忙向姚楠解释道。
姚楠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脑门,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坐的是你的位置!哈哈哈,我以为你不来了,就偷偷摸摸坐下了,安时小友抱歉啦!”
姚楠哈哈大笑,周围的学子低低偷笑,只有张安时咬牙着假笑:“太傅说笑了,是学生唐突,坐错了位置。”
“无妨无妨。”姚楠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们如今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有点骨气、有点傲气都正常,等你们经历得多了就明白了,这点子小事,着实不算什么!”
姚楠说完继续转向叶彦,问道:“那你觉得,如今大宛该如何平衡农商之争呢?”
叶彦低头倒了一杯茶,递给姚楠,回道:“学生认为,自大宛立国之时启用休养生息之策至今,农业发展已渐趋成熟,百姓生活较最初已有大幅提升,对于生存压力已小,对于生活的需求已日渐提高,此时应当适当放松对商业的压制,适当允许商业发展,制定相应管理政策,必要时亦可为其提供便利,以繁荣大宛经济,亦可增强国力。”
姚楠捋着胡子点点头,似在思索叶彦的话。
张安时忽然说道:“太傅,学生有不同观点。”
“哦?那你来说说。”姚楠转过头,看着张安时说道。
“自古以来,商人重利轻义,不事生产,仅凭贱买高卖,便将百姓辛苦劳动所得赚走,甚至因行商行踪不定,还会偷逃税赋,不仅掠夺百姓财富,还会窃取国家财富,进而带起不劳而获、投机取巧之风,败坏社会风气。不说远的,便是乐阳曾经的许记钱庄和钱五爷,不都是压榨别人、唯利是图的奸商吗?倘若放开抑商政策,任由这样的奸商大肆发展,大宛早晚要被拖累。”
“嗯。”姚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历代为政者不得不考虑的地方,也是抑商政策最为共通的考量,文成,对此你又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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