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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痛吗?
钟灵在牢里还能撑着一口气,见到陆谌后体力完全不支,还在出刑堂的路上就在陆谌肩上又晕了过去。
钟灵这般样子陆谌哪还能耐下性子坐马车,抱着人一路轻功回了天策府。
沈墨回跟在他后面,除了风送来的偶尔的两声急促咳嗽声,沈墨回沉默地就仿佛他一直给人的印象,几次陆谌回头张望都能得到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证明自己没事还跟得上。
陆谌只好相信,只能在心里庆幸天策府和暗夜营离得不远。
陆谌那么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聪慧如侍卫长大人立刻就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暗卫回暗夜营必扒层皮,他想象着钟管家可能的惨样,赶忙叫人先把纪大夫请到东院候着,又命人备好了伤药和热水。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陆谌落地天策府,他怀里钟管家的模样还是令他大吃一惊——他极尽所能料想的酷刑也不过是暗夜营的九牛一毛而已。
紧随其后沈墨回也落了下来,任平心里又是一咯噔。
沈墨回脸色毫无血色,嘴唇煞白,眼神游离,他在察觉到有人看向他时还是强撑着挤出了一个微笑。
任平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刚想说什么,纪大夫一个箭步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土匪医者一出门迎面就是钟灵的凄惨模样,当即不管不顾破口大骂。
“陆谌!有你这么当家的吗!孩子在你这,不是受伤就是养伤,你想怎么样!”
陆谌重重翻了个白眼,抱着钟灵挤开纪大夫大步迈进了屋。
小棉花早已铺好床,见人进来忙帮着小心翼翼地放下。
因为姿势的改变,钟灵动了动身子,但不知碰到了哪出,发出了一声呻/吟——只是尾音迅速淹没在喉咙口,变成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
陆谌脸色一下沉了下去。纪大夫也顾不上再念叨,忙撞开人凑到床前。
陆谌沉脸盯着纪大夫处理伤口。除了几处重棒砸到骨头上造成骨裂,钟灵上下只是看起来严重,倒没有什么养不好的大伤,好似只是受了个开胃菜,还没真正进行到杖毙的重头戏。
陆谌看了会,转头望向沈墨回。
屋里全力以赴治伤,任平在院里指挥着众人拿毛巾端水煮药。陆谌一个没留意沈墨回也夹在其中跟着佣人们跑来跑去跑上跑下。
他轻功好来回了好几趟,还是在第四次落地时任平终于一把抓住他才算阻止了沈夜主第五次飞起帮忙的行为。
侍卫长大人声色俱厉,难得言辞强硬地命他进屋待着,不许再跟着瞎掺和。
沈墨回无法,只好低着头小心地溜进去。
谁知他前脚刚一踏入,陆谌的目光就望了过来,沈墨回定在原地,顿时不知道另一只该何去何从。
“进来。”
沈墨回低头应是,蹭了进来乖乖站在角落里。正在这时床铺旁传来纪大夫哼哧哼哧的不情愿:“陆小子,钟小孩没大碍了。”
陆谌还没应声,沈夜主先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
然而他这口气只松到一半,突然听到陆谌开口。
“沈墨回,衣服脱了趴在榻上。”
沈墨回后半截顿感出气不顺,只觉得刑堂十大酷刑都不及这句话带来的威力,抬眼颇为畏惧地看了眼陆谌,又低下头努力想要缩小存在感恨不得躲进墙缝里。
陆谌知道他想岔了,吸口气尽量温和着声音。
“我不打,我看看你的伤。”
沈墨回僵住,他替钟灵受了烙伤,加之之前陆谌打得,身后有多么血肉模糊他太清楚了。
可这不是暗夜营的主事房,这是伟光正的天策府东院,沈墨回只感觉无所适从呼吸困难,摇着头摆着手,拼命重复着:“属下无妨,属下习惯了。”
陆谌蹙起眉头:“听话,趴下,”他声音平和,语气坚持,“习惯了又不是不会疼。”
沈墨回拒绝的动作整个顿住。
陆谌没空废话,直接伸手抓人。沈墨回退后小半步,抿着唇小小声求了句“主上,属下自己来。”
陆谌点头,沈墨回就干净利落脱下了短打上衣,俯身撑在软榻上。
他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身后会是什么惨状,良久陆谌都没有回应,沈墨回越想越害怕,咬着唇低头不发一言。
陆谌不是不说话,陆谌是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展现在他面前的沈墨回的后背,布满了烧焦的痕迹,夹杂着偶尔冒出的凌乱的鞭痕和不知何物造成的伤口,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都不为过——这比陆谌捡沈墨回回来那次的伤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就是挑战陆谌的忍耐极限。
陆谌算是明白钟灵杖毙命令下的大伤都在哪里了,就这样他还在天策府跟个下人似的跑前跑后照顾——陆谌越想太阳穴越是一抽一抽地疼,实在压不下火气,上去就是一脚。
沈墨回没料想会挨踹,猝不及防下弯了下膝盖闷哼一声——但他迅速恢复姿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点小插曲没引起屋子里另两个人的注意,纪大夫带着小徒弟正全神贯注地和钟灵的伤口奋战中。
沈墨回惊魂未定地偷偷打量了一圈发现没人发现,转过身膝行蹭到陆谌面前,抓着他的衣摆小小声求道:“主上,主上,求您别在这里打,求您。”
孩子眼睛亮晶晶地,陆谌下一脚就怎么也踹不出去了。他深吸口气,恶狠狠地斥道:“起来,别跪这,趴上去。”
沈墨回畏惧地望望陆谌,却也没敢在说什么,默默爬上软塌。
他刚趴好,陆谌走过来站在榻旁看着他。
“沈墨回,问你个问题。”
“主上请讲。”
“你痛吗?”
沈墨回一愣,下意识道:“主上,属下无妨,属下已经习惯了。”
“我不问你是否习惯。我就问你,痛吗?”
痛吗。他都不记得多少年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了。他是暗卫,他是夜主,他是罪恶之源,可其实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
沈墨回低下头,半饷轻轻点了点头。
陆谌揉了把他的头发,轻叹口气。
“还会痛就好,”陆谌的手顺势下移覆在他的眼睛上,“你睡一觉,我在这,无妨的。”
陆谌的手太有欺骗性了,那些被强自压下的疼痛和心酸仿佛翻涌着全部涌了上来。沈墨回突然很羡慕钟灵。
钟灵的身份放眼整个暗夜营都是卑微的,然而他却享有着沈墨回永远也得不到的特权——他能够自己决定为谁去死,能为了陆谌命说要就不要。
可他不行,他这条贱命要赔给很多人,他是个连生死都无法自我左右的罪人。
哪怕他面对的是十八年来对他最好的人,哪怕面对的是他最想好好对待的人,他却连陆谌最想知道的事情都没法说给他听。
沈墨回黑亮的眸子藏在陆谌的掌心里,一点点敛了光芒。
陆谌的手上带了内力,皂香味的庇护又实在太令人安心,沈墨回在陆谌的安抚下终于昏昏睡去。陆谌保持着站着哄孩子的姿势,眼看纪大夫处理完钟灵,忙招呼过来解决另一个。
知道沈墨回有多么草木皆兵,纪大夫只得放轻脚步小心挨近。暗夜营夜主名不虚传,这般小心还是惹得沈墨回动了动身子几欲转醒,吓得纪大夫登时不敢动了。
但或许也是连番受刑实在太累,沈墨回在陆谌的皂香味里又埋头在被子里昏昏睡了过去。
小徒弟跟着轻手轻脚地过来,纪大夫边处理伤口边挨近陆谌小声吐槽:“这才几日没见,这俩孩子怎么搞的,一个受伤,一个伤上加伤。”
他小心地向下扯了扯沈墨回的裤子,露出一小截纵横交错的臀边,足以窥见到里面的狰狞。
医者仁心,纪大夫摇头啧啧个不停:“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打人打这么狠。”
陆谌摸摸鼻子,没敢说屁股上是他打的。
沈墨回伤得重,处理完已是大半个时辰后。纪大夫上了年纪,连骂带救颇为消耗体力,结束便先带着徒弟离开。
陆谌反复确定了两个孩子短时间内都醒不过来,就又燃了安神香,叫任平派人守着东院,传他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也任何人不得出去,若暗夜营硬闯,乱棍打死。
任平一一记下,末了孤疑了句:“老大那你呢?”
“我?”陆谌仰脖,恨恨磨牙,一脸锱铢必较。
“我自然是算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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