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梦：南柯一梦

　　梅苒若跟在金凝阳身后，这道门一打开她就能感受到一股温暖包裹住全身，她还能听见殷殷切切的笑声，这声音比歌声还要好听。
　　“师妹，快进来啊。”
　　“苒姐！”屋里的金泽月立马冲向门口，越过金凝阳拉过梅苒若往屋里带，她直接拉着梅苒若往客厅沙发那边去，走向两位老人，并挥开坐在一旁的祁唯金，很兴奋地介绍，“外公外婆，这就是苒姐。”
　　然而，两位笑眯眯的老人正准备起身时，在看到梅苒若的第一眼就僵住了神色，他们一直盯着梅苒若，就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梅苒若被两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内心非常的忐忑，她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而他们的表情也是很莫名其妙，她面部僵硬，只好轻轻地笑道，“您，您好。”
　　“外婆，外公，怎么了？”金泽月轻轻地喊了一声，可是两位老人并没有反应。
　　“外公，外婆。”金凝阳也喊了一声。
　　大家都在呼喊发愣的老人，却没有看见外婆蠕动的嘴唇，和听见她在轻声呢喃，“安，安姐，是安姐吗？”
　　“爸，妈。”金母喊道并轻轻地推了推。
　　外公怔怔地先回了神，并很抱歉地说道，“抱歉，只是看见小姑娘的眉眼很熟悉，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金泽月也经常回京都，外公外婆的老友基本也都认识，她再看了看苒姐的眉眼，很英气的眉毛和很漂亮的丹凤眼，但是外公外婆的那些老友也没有谁是这样的，她很好奇地问道，“谁呀，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这个故人已经去了很多年了。”这时，外婆也回了神，她眼中含着泪，颤颤地伸出手想去抚摸这位姑娘的脸颊。
　　可是当快要触碰到时却停了下来，那只手停了几秒又握成了拳头收了回去，她哽咽地不知所措，“像，真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透过这张脸遥忆起往事，当年的安姐也和这一模一样的漂亮，如果不是她，她现在应该还能见见安姐吧，她就算在后悔当年，也无法追回了。
　　“小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安姐也不希望你一直执着当年的事。”外公很清楚外婆此刻的心情，看见特别像故人的姑娘，让她如何不激动。
　　他也知道外婆此刻心中的想法，她心里藏的那件事又有多懊悔，可是几十年过去，他们也找了大半辈子，当事人都不知道在哪，一声对不起又向谁说。
　　是他们找不到吗，应该不是的，是她心里给自己留了一个余地而已，所以再见到一个和故人太像的人，对她来说哽在心中的愧疚，是永远无法消散的。
　　外婆擦了擦眼角，看着这张熟悉又漂亮的脸蛋带着拘谨，她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
　　“没，没有。”梅苒若整个身躯僵硬地坐在这位老人的旁边，这位老人的眼神给她一种她们认识了很久的感觉，可是今天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外婆，是你吓着我们了。”金凝阳担心地说道，刚刚外婆那个模样也是他第一次见。
　　“是啊外婆，苒姐虽然太漂亮了，但您也不能太入迷啊。”金泽月揶揄道，算是缓和了刚刚有点沉闷的气氛。
　　“好了好了，你们陪陪外婆外公，小阳跟我到厨房去帮忙。”金母看没有什么太大的情况，就招手吩咐金凝阳。
　　“好。”金凝阳应道，他离开时看了一眼梅苒若，发现梅苒若也正看着他，他明白她心里的紧张，就做了一个安抚的口型：没事的。
　　梅苒若轻轻地点点头，她的双手被外婆紧紧地握着，她的内心非常紧张又忐忑。
　　其实，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辈交谈，毕竟这一辈的她都没有相处过，除了他们家老太太，可是她和老太太的相处除了剑拔弩张，也就剩毫不相干。
　　“听小月说，你姓梅！”外婆看到梅苒若点点头，心里有一股侥幸的窃喜。
　　她当年听说安姐好像要嫁的就是姓梅的，再联想到这位姑娘和安姐长的那么像，而且正好也是中豫那边的，让她不能不多想，“那你家的长辈都还在吗？”
　　外婆发觉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又立马解释道，“我们这一辈的。”
　　“哦，都不在了。”梅苒若虽然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要问这个，而且她的回答也有一点错误，还是转口道，“就剩一个老太太了。”
　　本来，外婆在听到第一个回答时，心里就凉了一截，又听到梅苒若改口，就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为什么要叫老太太呢。
　　外婆想不明白，还是继续问道，“请问你家这位老太太姓什么呢？”
　　“复姓东方。”
　　东方？难道是她！外婆琢磨着，当年那些老伙计回来是怎么跟她说的，时隔太久，她也记不太清了，但怎么也应该不会是她吧。
　　“外婆，你怎么跟调查户口一样。”金泽月轻轻地挽着外婆，真的觉得外婆这个架势简直要把苒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
　　“是外婆老糊涂啦，想起什么问什么。”
　　“谁说的，外婆这么年轻的一个大美人，哪里老了。”
　　外婆简直被金泽月哄的心花怒放，她也清楚几十年前的事怎么可能在小姑娘身上问的一清二楚，是她太执念了，“我们家韵韵也跟我提起过你，说你画的画很不俗。”
　　“没有没有，是秦教授指导有方。”梅苒若腼腆地垂下眼，很客气地说道。
　　“那小丫头我还不知道啊，眼光一向不好，不过却收了一个好徒弟，我也看过你的画，不管是写意方面，还是写实方面都非常不错，就连西派的抽象也能拿捏，你是觉得哪个派别更好画一些呢？”
　　“嗯，其实不管哪个派别，都是由作者绘出来的，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绘诉作者的行为和作者的表达，这种是无法区分的。”
　　“哎，是老婆子狭隘了。”外婆拍拍梅苒若的手，她年轻的时候就见过流派的争夺，也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一争高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老师平时画画板板正正的，一点新意都没有，只有喝酒的时候啊才会行如流水，画的可好了，她年轻的时候每次比赛都会小嘬一口，听小月说，你也喜欢喝酒，正好老婆子从京都带了一瓶，一会一起品品。”
　　“好。”
　　金泽月轻轻地撞了撞祁唯金，“看看，看看，还是咱苒姐厉害吧，无论外婆说什么，都接的上来，亏得你还是导演，刚刚是不是很尴尬啊！”
　　外婆上了年纪就喜欢讲故事，可是外婆讲的故事太跳脱了，看看她和苒姐聊的就知道，明明先提的是绘画的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酒上了。
　　谈酒就谈酒，还聊起酒的历史，提起历史又能滔滔不绝，什么文人墨客，帝皇将才也能分析地头头是道。
　　过了两秒，话风一转又说起吃的，国内的也好国外的也好，说的好像她们好像都吃过一样，关键是苒姐还不会做饭呢。
　　等等，她们现在在聊什么，八卦野史！那惊天秘闻的程度还真是堪比狗仔和记录史官。
　　金泽月还以为苒姐只对她感兴趣的方面比较精通，就她跟外婆聊的，简直刷新她的想象，苒姐这大脑是怎么造的，电脑吗！
　　“唯金也很不错了，就家里你的那几个表哥表弟，刚被你外婆拉着坐下还没几分钟就跑啦。”外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微微地往旁边看去，觉得这小姑娘还真的很厉害，居然能跟的上他家老婆子的思路。
　　不仅融贯古今，还会联合中外，他年轻的时候也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像，确实太像了，“这小姑娘，真的非常不错。”
　　“那是，我家的。”金泽月很自豪地应道，她还是对刚刚的事情很好奇，“外公，您和外婆刚刚到底是想起谁了？”
　　外公举着茶杯停顿了一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笑了笑。
　　金泽月也知道从外公这里问不出什么，可是她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居然还会有人和苒姐一样漂亮，“我去看看我爸妈的饭菜做的咋样了。”
　　然后，她又跑去厨房，问她妈妈，“你小时候没有见过吗？”
　　“我见过的，你都见过啊。”金母很清楚女儿的好奇心，只是有些事她也不太清楚，“不过…”
　　她想起来小时候她妈妈经常抱着一张老照片入神，是一张黑白的大合照，男男女女十几人，至于都是什么模样，她就见过几次，怎么可能会记得住。
　　她也听长辈们说过，妈妈一直在懊悔着一件事，而她的名字也跟这件事有关。
　　“不过什么啊？”
　　“长辈的事，打听那么多干嘛，打电话问问你秦姨什么时候到，要开饭了。”
　　“哦。”金泽月也没有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能够找到外婆一直要找的人，而这一天却是一场忌日。
　　“哥，你怎么也才回来。”金泽月刚走到小区大门就看见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哥哥，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快八点了！
　　“哦，下午医院来了一个病人，正好跟我们研究的课题非常符合，所以就晚了一点。”
　　“那苒姐岂不是还没吃。”
　　“我跟她打过电话了，就去饭店买了一些。”金凝阳提起手中的袋子，他怕赶回来来不及做饭，就顺带买了一些，“你吃了吗？”
　　“吃了，祁唯金带我去吃了一点，不过我的肚子还能装，有我的份吧。”
　　“有。”金凝阳好笑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他和金泽月说说笑笑地走进大门，刚刚没怎么注意，他现在才看见整个小区陷入一片漆黑，就走到一群正在聊天的大爷大妈那边问道，“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好像是哪个线路烧坏了，正在抢修，物业说一会就好。”
　　金凝阳点点头表示了解，突然他想起什么，立马狂奔起来。
　　“哥！”金泽月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就连忙追了上去。
　　金凝阳一步踏两三个阶梯，没几分钟就冲上十一楼，他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就算偶尔也有锻炼，但是突然这么猛的速度也有点吃不消，他大口喘着气，拍了拍胸脯，安抚了一下剧烈的心跳。
　　大概是他太着急，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时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打开门，探头进去，轻微的嗓音里还有一点喘息，“师妹？”
　　金凝阳开着门没有关上，他拔掉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又按了一下玄关的开关，再按了回去，他一边往房间里走去，一边喊道，“梅苒若？”
　　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他掏出手机，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向里面走去，又顺手把书包和袋子放在地上。
　　卧室房门正敞，金凝阳站在门口，视线大概搜寻了一下，他看见在衣柜和床之间蹲坐着一个人影，人影低着头，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捂着耳朵。
　　他踏步走了过去，还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他蹲了下来轻声地问道，“师妹，怎么了，不舒服吗？”
　　梅苒若听见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当双眼接收到光线中那张惨白的脸时，反而迅速地低下头，把自己缩的更紧。
　　金凝阳发现梅苒若的逃避，他浅浅地向前进了一步，他伸手搭在梅苒若的肩上，能感受到梅苒若的颤抖，他轻轻地说道，“师妹，是我，我是金凝阳。”
　　梅苒若只要想到刚刚的那张脸，就让她想起几年前那群恐怖的鬼脸，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嘲笑的嘴，围着她越逼越近。
　　金凝阳察觉到梅苒若好像越来越害怕，后背本来就抵着床头柜，现在就直接撞上去了，他担心她后背的伤，轻轻地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他好像也知道怎么回事了，直接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他安抚地拍了拍梅苒若的肩膀，轻轻地说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就来电了，别怕，我在呢。”
　　金泽月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楼，看到家门大开直接走了进去，又差点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到，这才拿出手机照亮。
　　她走到卧室门口，就看见她哥拥着苒姐坐在地上，她轻声喊道，“哥，苒姐？”
　　金凝阳抬起头看向门口，“小月，客厅书柜下面最右边的抽屉里有蜡烛，你把它先点上吧。”
　　“好。”
　　蜡烛点上，风一来就会没了。金凝阳想起这个，又立马高声喊道，“小月，先不点了。”
　　“哦。”金泽月把刚拿出来的蜡烛又放了回去，她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改变注意，但是她还是照做了。
　　只是，他们的话音才落，房间里所有的灯刷刷地亮起来，一片漆黑瞬间变得亮堂。
　　“师妹，亮了。”
　　梅苒若唯唯诺诺地抬起头，看见明亮的灯光，她整个绷紧的身躯有了片刻地放松，她扶着金凝阳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是麻木的双腿还虚软了一下。
　　金凝阳紧紧地扶住，他大概扫视了一下梅苒若身上伤口还没好的地方，都没有见血的情况，就稍微舒了一口气，他扶着梅苒若坐到餐椅上，“肚子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他去捡起被他随手搁在地上的书包和袋子，而袋子里的饭盒不知道是不是他狂奔楼梯的时候没有怎么注意，已经散的一塌糊涂，他只好蹲在梅苒若的面前轻轻地拉着她的双手，仰望着她，“师妹，我们吃面条好不好。”
　　梅苒若低头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笑脸，点了点头。
　　“我也要，还要糖心荷包蛋。”金泽月举起手道，在刚刚来电的时候，她就陪在苒姐旁边，她知道苒姐是怕黑的，可是刚刚那种情况，苒姐不是一般的怕黑啊！
　　她坐在苒姐的旁边，很清晰地看到苒姐的额头和脖颈都微微的虚汗，她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毛巾，轻轻地擦掉苒姐身上的汗水。
　　梅苒若看着他们为了她忙来忙去，本来湿润的眼睛无法克制地掉下了泪水，她趴在餐桌上，大脑里还是无法忘掉突然陷入漆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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