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神经病的故事

作者:飞不起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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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送陈秀才还沙上省墓》高启


      他躺在床上抽烟宋景说道:“你能换个时间抽烟吗?您这事后一根烟,让我觉得你这个人如小初所言,不可靠。”
      “我可不可靠你不知道。”
      “孩子,你搁我这闹了几次脾气,你心里清楚。”
      他开始心虚,岔开话题:“没想到正遇见几国交战,我的生活就是炮火连天,看着地雷把土地扬起一道墙,每一声炮声都会庆幸自己还活着,我们被迫缩在战壕里,和大本营失去联系,听前线不知道谁和谁开炮。有一天晚上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爬在我脸上,一抓发现是老鼠,大家开心坏了,许伯言立马给大家改善伙食。那些铁网上爬满尸体,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尸体,大家都吐了,后来也就不吐了因为没有东西可吐了,我至今见到多恶心的尸体都不会有反应,那时候打下的坚实基础。”
      结合汽油味道的咖啡,他终于知道程明从不挑食的原因。
      “我们每天就是等待,在每天死伤无数中等待,像个俘虏不知道脖子上的刀何时会降落。有一天有毒气朝我们扔来,即使带了防毒面罩眼睛还是很疼,我以为我要瞎了,我不想死,我们都不想死,那时候除了队长,我们都是十八九岁,安懿、许伯言、方归鸿、何梦得、钟采柔还有好多好多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也许刀真的落下来的并不恐怖而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让人提心吊胆,我们懦弱害怕的是恐惧本身。在认识程明之前,他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心情,人生最害怕的一次就是除了程明他们一脸沉重站在自己家门口,那一刻懦弱的也是恐惧本身。
      “方归鸿想起满汉全席流口水我们笑了他很久,我们总是在因为一点小事笑的前仰后翻,有时候不用发生滑稽的事情,只要有一个人笑剩下的人就跟着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起码这时候能短暂忘却内心的恐惧。”
      这些留给程明最好的回忆,在那些人都不在后,变得泫然流涕。
      “刚开始还会计算时间,被困了十几天后来都懒得算了,何梦得被虱子弄得措手不及丝毫没有办法,我们所有笑他,也帮他抓虱子,后来全体队友都有虱子,钟采柔抓到它们考虑要不要吃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虱子,我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抓虱子,抓不完。”
      他的手在宋景身上不自觉做出抓虱子的动作,宋景反手在他身上做出同样的动作。
      “不知道是为什么开战,没有正义的一方另一方也不代表邪恶,我们只是希望战争结束,谁赢了都无所谓,我们没有麻木,我们想活着。我们没有提前结束战役的能力,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后来我们连老鼠都抓不到。”
      “刚开始大家躺在坑里一动不动节约体能,后来有人看尸体的眼神就像看食物的眼神,我刚开始害怕这种眼神,这种野蛮毁了人类上千年文明的眼神,安懿和我对视一眼,我就知道我们面上没有反应,就知道我们内心虽然不言不语的想法。”
      他把头靠在宋景的胸上说:“但是慢慢的,我们从我们彼此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恶毒,我们看尸体的眼神逐渐变成那个人的眼神,我和安懿离得很远,我们每天没有任何对视,逃避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邪恶,这时候最初看尸体渴望的人自杀了,我们看见他自杀根本力气阻止,他的自杀解救我们,想大不了饿死,要么一枪解决自己,也不能动那些尸体的主意。”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娇生惯养的人,他像一个旋涡看不见尽头。
      “张漾带队来救我们,那种心情以我的文化水平无法形容。休息半天后,我们开始收尸,我们帮助战胜的一方处理伤口,主要是给战俘治疗,如果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就带着伤,没有药,听天由命。”
      他越说越沉重,即使过去好几年,说起来又像重新经历一样。
      “张漾的人给所有伤员偷偷做上标记,在他们的额头,如果是横线就救下,如果是竖线代表伤势惨重,当时的能力救不了竖线。有一个竖线的男人,不,是男孩,他可能还没有十八岁,他看出我们的记号的内涵,趴在那儿抱着我们大腿求我救救他,我听不懂他的话,却能从眼睛中看出,他苦苦哀求我,一会儿也不多说话重复一个单词,张漾告诉我他在叫妈妈,在战争中听见最多的词语就是妈妈,即使语言不通,您也知道他在叫妈妈,那也许是战争中最伟大也是唯一的信仰,我也在想我妈。”
      他们最后瘫坐的泥土上,手里拿着硬邦邦的面包,无数的尸体被他们埋在地下,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上千人发出一种哀嚎的声音,他没见过地狱,可见过战争,他觉得也不过于此了,他们在战壕的日子,无休无止,做梦都是一种煎熬。
      何梦得的歌声《鲁冰花》响起,程明才觉得那首儿歌竟然是凄凉的,没有甜美的轻快,直击灵魂,他们跟着唱起来,没有伴奏,大家零零散散却整齐的清唱,只有歌声回荡在人家地狱,歌声飘荡在每一个尸体上面、随着灵魂心之所及。
      这些被鲜血和厌倦折磨的孩子们、这些迷茫欣喜眼神中的孩子们;这些赢了现在未来还是未知的孩子们;这些对和他们一样年纪的孩子却痛下杀手的孩子们,那些从未知道原来有的地方没有饥饿与战争的孩子们、他们听不懂中文歌,却在这清唱中沉默,像宗教的声音一样,带着诡异、安宁。
      有的人嘴里还有面包,长着嘴哭的面目扭曲。
      天空都是灰色,和周围的建筑物一样没有任何颜色,他们的脸也是灰色,眼睛也是灰色。
      安懿爬到程明面前,她的头发因为虱子被剪掉,剩下的头发结块像麻绳一样在她脸上,抱着他的胳膊,程明的胳膊肿的像包子一样,又黑又红,像干涸的橘子皮。采柔抱着何梦得哭,除了第一天被困而哭她都不敢哭,他唱歌真好听,将技巧全部融入感情中,没有跌宕起伏,声音像记忆里的空气的味道。
      这首歌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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