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下到楼下时，奶奶坐起身子问许韶行，“怎么下来了你？还难受吗？”

　　许韶行不敢走过去，怕奶奶看到他还红着的眼角，他弯腰一边拿钥匙一边说，“没那么难受了。奶奶，我让楚铭出去陪我再买点药。”

　　奶奶赶紧点头，“哎，行。小铭啊，麻烦你啦。”

　　楚铭摇摇头，和许韶行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有多少人？”许韶行问。

　　楚铭看他一眼，侧开脸说，“还挺多的，不过平时分的散，没什么事时都各自混各自的，聚不到一起。像现在大白天，应该就他们几个在。”

　　许韶行扭头看他，“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能行吗？”

　　楚铭笑了一下，“你不会还想再找点人吧。哎，许学霸，你对这一行摸的太清的话，我可要怀疑的啊。”

　　许韶行却没笑，神情有点无奈，“……我就问问。”

　　楚铭收了笑眨眨眼，“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有我在，他们不能把你怎样的。别怕。”

　　许韶行翻他一眼，“没怕，说了只是一问。”

　　楚铭笑笑，他低头想了想说，“他们那个地方总共有两个门，一会儿到了，你就在后门等着，防着有人跑出来报信。我先进去，里面要是没人或是换地方了，我就直接出来了。我要是没出来，或者这期间没有人跑出来，你就锁了后门进去。我估计这时候里面人肯定不多，十分钟时间我肯定能拖的住，你十分钟后再进去。”

　　许韶行扭头吊着眼角看他，“你以为我傻？”

　　“不是”，楚铭说，“我刚不是说了嘛，里面肯定没几个人，我能拖的住，最主要的，是你得守着后门别让人跑出去喊人了。”

　　许韶行撇了撇嘴，“咱俩一块进去，一个堵前一个堵后，跑不掉他们的。”

　　楚铭也不急，挑着嘴角笑，等许韶行说完才说，“那要是里面人特别多，我们两个堵不住怎么办，不是全军覆没啦。”

　　许韶行哼了一声笑起来，
　　“什么全军覆没，你可真会抬举自己，我们就俩人。”

　　楚铭弯弯眼，“所以我说啊，我们就俩人，还是不要这么嚣张。”完了看着许韶行说，“你别担心，怎么说我和他们也好几年的交情了，不会一见面就打起来的。”

　　许韶行立刻嗤之以鼻，他觉得楚铭这话像是在安慰不知人心险恶的一岁幼童。

　　“你觉得我会相信？我敢保证十分钟之内你们绝对能打起来。我就问你，真打起来你要拖不住了怎么办？”

　　“不会的，那些人我清楚。”楚铭说，“我进去只要先不提你的事，肯定能拖住。要是实在拖不住，或我觉得人太多，咱俩没胜算，我就提前出来了。”

　　许韶行盯着他看，“你能全身而退？”

　　“放心吧，那地方我熟的很，绝对能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出来。”

　　许韶行抿抿嘴，他总觉得楚铭和这些人的关系很谜，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楚铭刚才那话又不像是胡编的。

　　“五分钟”，许韶行说，“我就等五分钟，五分钟后你不出来，我就进去。”

　　楚铭咂咂嘴，最后笑了下说，“成，就五分钟。”

　　许韶行跟着楚铭找了一路，最后在一个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小铁门前停了下来。

　　许韶行抬头看了一眼虽然破旧，但还说的过去的老房子，“这啊？”

　　“嗯”，楚铭猫了猫身往里瞅了一眼，“前门跟后门想对，在前面那条街上。一会我从前门进，你就在这等几分钟再进去。”

　　“楚铭”，许韶行拍了下他肩膀，“你记住了，进去后先别提我的事。照片等我也进去了再问他们要。”

　　“好”，楚铭眯眼笑了一下，“记住了。”

　　许韶行抿下嘴收回了手，“就五分钟，你也记好了。”

　　楚铭走后，就径直去了另外一条街，前门半开着，他往里走两步看了看，小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但没看到一个人。这时从窗户里传来一阵笑声，听着是个小女孩的，随着又响起了老人的说话声。

　　楚铭抿抿嘴悄声退了出去，挺安全的。

　　出去后，他便转身穿进了一条小胡同里，走了有百十米，出来后又拐进了另一条小胡同，最后，楚铭在一个楼顶缺了一角的待拆迁房前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分钟了。楚铭四下看看，头一低走了进去。

　　走过一片散落的钢筋水泥后，楚铭看到板牙他们几个正嚷嚷着在一块凸起的水泥板上打牌。

　　楚铭故意放重步子往那边走，没走两步那三个人就扔了牌走了过来。

　　“楚铭！”，板牙瞪大了眼睛说，“我没看花眼吧，你怎么来了？”

　　“找大山”，楚铭低头踢了下脚边的一本画着血盆大口的《鬼故事》。抬起头问，“他在吗？”

　　“山哥啊”，板牙一边说着一边侧侧身子挡了旁边人往楚铭身上招呼的手，“在楼上呢，你上去看看？”

　　“看屁看！”，被挡的人一脸不爽，“丫的你还有脸回来啊！”

　　楚铭翻他一眼，“我不回来，你他妈才有资格呆在这，不是吗？”

　　“你……”

　　“哎，好了”，钢牙把楚铭往楼梯那里推了一把，“你上去吧。”

　　楚铭到楼上，发现就大山一个人，他四下看了看就过去了。

　　大山虽然也一副少年气，但实际要比楚铭大好几岁，剪着刚贴头皮的寸头，正侧身背着楚铭弯腰在鼓捣小破桌上的一堆东西。

　　感觉到有人靠近，大山扭过头来，看到楚铭时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便站起身笑了起来，“是你小子！”

　　楚铭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看了一眼桌上的破收音机没说话。

　　“什么天儿啊今天”，大山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我天天找人堵你都堵不住，拉你都拉不回来，这今天怎么自己回来了？”

　　楚铭依旧不说话，拿眼又扫了下桌上的破收音机。

　　“我操”，大山笑了起来，拍了把快要散架的收音机，“还是老头子的，坏小一星期了，我修不好，来你坐这看看。”

　　楚铭移开视线去看他，大山头上有一条特别长的疤，从耳后根处往上一直爬到后头顶，浅紫色，像条蚯蚓，在青灰色的发茬里格外显眼。

　　楚铭眨眨眼移开了视线，“我来找你要东西的。”

　　“什么东西？”大山见楚铭不坐，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

　　“照片。”

　　大山愣了一下后笑了起来，“你傻逼吧，我怎么会有你照片？”

　　“许韶行的。你应该也知道，我转去那学校的学生。昨天晚上你们给他拍了照片，还发到了我们学校论坛上。”

　　“哦，他啊”，大山笑了起来，“想起来了，这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反正也闲着没事，就想闹着玩一下，嘿，你猜怎么着，竟他娘的是真的！”

　　大山笑了几声，见楚铭脸色很不好看，挑挑下巴说，“哎，我之前没碰到过这种人，听说你最近总跟他呆一起，你跟我讲讲，他跟正常人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还是他会给别人不一样的感受啊？”

　　楚铭咬了咬牙，挥胳膊给了他一拳，“别用你那脏嘴讲他！我他妈再说一遍，把照片给我！”

　　大山用手指擦了下嘴角的血，抬手也给了他一拳，“楚铭，你他妈在谁的地盘上横呢？啊？！”

　　楚铭拿舌头顶了下嘴角盯着他看，“你跟我之间的事，怎么解决我都奉陪，但别把他拉进来！”

　　大山眯了眯眼，眼里有了股狠劲，他抬起一脚踹倒了楚铭，揪起他的衣领说，“解决？你丫的配说这话吗？你不会是忘了，我头上这伤怎么来的吧！”

　　“……我知道”，楚铭闷咳了一声盯着他看，“我对不起你这我承认。但这事不关许韶行，你不能碰他。”

　　大山冷笑一声，他松开楚铭说，“我听说，他可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学霸，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人的吗？怎么会来给他求情？”

　　楚铭站起身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只要你把照片给我，以后别去动他，咱俩之间，你想怎么算都行。”

　　“呦”，大山走到桌子旁，一弯腰坐了下去，“几个意思啊楚铭，你这是服了？不对啊，那你之前跑什么？我可没少让人找你，没少给你回来给我道歉的机会吧？你可一次都没回来啊。到现在了，我他妈头上的疤都要消下去了，你想起来道歉了？”

　　见楚铭不说话，大山啧了一声说，“楚铭，我不是说了，你只要帮我把麻子那帮人给揍进医院，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你不想在这呆着没关系，事成之后我保你完完整整的出去，以后这里的所有人再不会去找你一次！楚铭，这多好的机会啊，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当初打一半的时候为什么要跑啊？啊？！现在债大了吧，不仅麻子他们没揍进医院，我头上还挨了这么一刀。楚铭，我就想问问，这些你怎么赔啊？”

　　楚铭也回想起了那天，那天为什么打到一半要跑呢？是人多害怕还是不想参与呢？好像都不是。

　　他记得那天来这之前他在车棚里堵到了许韶行，骗他说花生病，要了他的微信和电话。他还记起那天早上班里学生冤枉他撕了数学作业，许韶行站出来替他说话，还记起他第一次对着一双会转笔的男人的手产生心动。

　　楚铭抿了抿嘴，可能就是单纯的无心恋战吧。

　　“你说的好听”，楚铭压了压心底的那点心酸，抬头盯着大山看，“麻子那群人又不是善茬，我揍完他们是从你这出去了，可他们会放过我吗？”

　　大山拧了拧眉毛笑了，“合着你是宁愿得罪我也不愿意得罪他啊！”

　　‘不是的’，楚铭心想，‘得罪谁不得罪谁的，我从来都无所谓。无所谓把谁揍进医院，无所谓被谁惦记上，无所谓接受谁的指责，无所谓又被塞去哪所学校。’

　　从小到大，这些事情，楚铭都习以为常了。

　　但那天不一样，那天他总是想起小花店的许韶行。

　　奇怪的是，他去买盆栽，许韶行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看，但他总能想起许韶行站在一堆红花绿叶中，挽着袖子笑的好看。虽然只是侧脸，但好像在发着光。

　　楚铭挥着拳头揍人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打来打去，一身戾气，明明他喜欢的人那么干净善良。

　　“……那天是我不够义气”，楚铭眨了眨眼说，“你现在只要答应不再碰许韶行，你想怎么解决都行，我就站在这，条件任你提。”

　　大山轻嗤一声笑了起来，
　　“那之前呢，我可让人找了你不止一次两次吧，你不是甩了他们就是揍了他们，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好说话啊？”

　　楚铭看着他不吭声。

　　“行”，大山啧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你不是想知道照片嘛，我告诉你，不就是不碰那个什么许，许韶行吗？我也答应你。这总行了吧？”

　　“条件呢？”

　　“跪下”，大山挑了挑眉继续说，“给我跪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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