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生命的意义
身边发生的一切与江珉璟并无太大关系,她所记得的便是那突然的一刺,还有沐若霜泪眼婆娑的样子,想安抚,但她却没有力气开口。往后她便陷入一片虚无之中,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时间似乎也停止了流逝。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不知为何江珉璟突然生出这个疑问,她记得自己有显赫的出生,她有能让一个家族在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权力,就像神那般掌握着生杀大权。生命的意义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吗?不对,这片混沌之中,那至高的权力并起不到什么作用似。如果生命的意义不是权力,那会是什么呢?记忆飞速回转,江珉璟奋力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静的周遭不知何时被一阵喧嚣包绕,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犹如千军万马奔涌来袭,江珉璟感觉自己甚至有些难以忍受,想逃离却无处遁形。
有人嬉笑着越过她所处的位置,辨不清来人长相,但她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快乐,那份欢乐如此耀眼,让她本能的想随那声音而去,但她却犹如被定身一般受困于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嬉笑的人影渐行渐远。笑声一阵叫骂声却逐渐逼近,依旧看不清来人长相,骂声粗鄙,情绪愤怒,但似与她无关,江珉璟放弃无谓的挣扎,安静等待叫骂之人逐渐远离自己所处的位置。骂声远去,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压抑至极的哭声,她能感受到那人的哀伤,寻声望去,只见那没有色彩的身影跪坐于地,双手掩面,江珉璟看着那人影,心中某处突然一颤,她好似抓住了些什么,迈步朝那呜咽不止的人影走去,距离人影还有几步,那身影却如烟般随风逝去,连带着声音也隐于虚空。四下张望,江珉璟在身后不远处见到了一个左右踱步,心神不宁的身影,不似前面不辨老少男女都灰影,这个踱步的身影显然是个女子,那熟悉的步态,让江珉璟愣了愣神。“母妃?”想出声叫住那身影,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慌乱之间,那焦躁不安的人已经渐行渐远,独留江珉璟继续悬于着虚空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虚空中又有了新的景象,虽然朦胧不清,但江珉璟却十分笃定,那是有坐于凉亭中的女生,似在看书。和前面的独角戏不同,那凉亭中又出现了另两个身影,似乎是好友,看动作似乎交谈甚欢。她们注意到了亭中的人,似乎起了争执,后出现的两道婀娜身影多了近乎凝实的恶意。突然一人抓住那处于坐位的女子手中的书本,用力一扯,往后一抛甩出了凉亭,然后反手抓住那女子的手腕,用力一拉,那名女子便摔倒了地上,久久不见起身。那两名女子并未离开凉亭,依旧立于原地,似在嘲笑那始终没法起身的女子。
此刻江珉璟终是确定了那趴于地面的女子就是她的若霜。‘若霜!若霜!’江珉璟想引起地上之人的注意,但一如之前,她就行剧外人,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让情况改变。无法起身的若霜,此刻心中的惊惧无比清晰的传递到江珉璟心中,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前世带沐若霜回宫时故意将她晾在御花园凉亭中,然后藏起来故意等宫中妃嫔来取笑她的场景。那时只顾着幸灾乐祸,全然没意识到原来那时的沐若霜是这么的无助。
随着记忆归位,那原本朦胧的场景也逐渐具象化。宫内的两名妃嫔嘲笑了这陌生女子许久,见她始终没有反应也觉无趣,那一把便将沐若霜扯下轮椅的妃子最后气急败坏一脚踢开本就在沐若霜身边的轮椅后,终是轻哼一声拉起另一名妃子转身离开了凉亭 。直至两人嬉笑声音逐渐消失不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沐若霜才开始有所动作,只见她找好合适的发力点,猛一用力便将身子撑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小心挪动着,直至身子完全直立。回头确定轮椅的位置后,沐若霜只是面无表情的小心的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到轮椅旁,够到轮椅之后,她又调整方向朝石凳的位置挪动,挪一下,轻轻拉轮椅一下,让自己还有轮椅一起向石凳靠近,直至身体处于石凳和轮椅之间,且距离两边都差不多就是半臂的距离,沐若霜才停止动作。做完这些她的鬓角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休息片刻,沐若霜才一手撑着石凳,另一手撑着轮椅,缓缓向上用力,只见她双手指节微微泛白,表情也一脸认真。许是因为这两处几乎和她肩膀一般高的着力点位置太高,沐若霜的臂力并不足以让她从地面起身,挣扎许久她依旧稳稳坐在地面上。
汗水从沐若霜的脸颊滑落,江珉璟只觉自己心被揪得生疼,她想帮忙,却无法跨越那道无形的屏障,只能看着沐若霜眼中的坚毅一点一点被绝望替代。过了许久,凉亭才终于又等到一人,那熟悉的衣服,江珉璟看着另一个自己朝沐若霜走去,心里没有丝毫放松之感,反倒更迫切的想冲到沐若霜身边。但,依旧是,徒劳。
步入凉亭的江珉璟走到沐若霜身边,揪着沐若霜的衣服将人从地面提起,但并未协助她坐上轮椅,将人提起一半后,江珉璟注意到了地上的水渍,似是被面前的场景吓到了,她手一松,沐若霜便再次落回地面,不比前面奋力调整好的姿势,江珉璟这一提一放改变了沐若霜的重心,突然失重的心惊,让沐若霜本能的想借力扶住什么东西,胡乱挥动的手好巧不巧直直杵进了那摊水渍之中。
“你真恶心。”突然松手的江珉璟看着重新跌落到地面上的沐若霜并未对自己的动作道歉,留下这冷冰冰的四个字,她便转身离开了凉亭。
“混蛋,你过来!”无法接近事故现场的江珉璟,满心都是愤怒,跳着脚冲大步流星离开凉亭的自己嚷嚷着。可不管她怎么叫喊,都不能改变那继续进展的故事。
凉亭再次陷入死寂,沐若霜感受到了掌下依旧温热的液体,她稍一回头便看到了手下的水渍,区域还在扩大,她失禁了。沐若霜轻轻抿住唇,眼圈逐渐泛红,方才被人拉下轮椅她没哭,费尽全力也没法坐上轮椅她没哭,江珉璟最后这么一搞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力感如熊熊大火一般烧尽了她所有的自尊。
被虚空阻隔的江珉璟随那坐在水渍中无法移动的沐若霜落下的第一滴泪落地时一同跌坐在地,她同不能起身的沐若霜一样的无力。对不起,若霜,对不起,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江珉璟低声呢喃着,她似已寻到为何最后若霜对一切都那般无所谓。都是她的错,是她让沐若霜成了那样的。
胸口痛做一团,江珉璟就这样愣愣的待在原处,而她身前的影像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身后似有火光,江珉璟的神经突然被牵动,猛一回身,上被火焰包围的瑞王府,她看到屋里有个人,坐在椅子上,面容平和,她的衣服已经被火烧到。
“若霜!快跑!快跑!快!……”江珉璟看清椅子上的人时跌跌撞撞站起身子朝她喊道,走了两步,却没能喊出最后一个跑字。火焰已经将沐若霜的双腿环绕,但沐若霜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了,她的若霜跑不了,江珉璟握紧双拳,要紧牙关,她同沐若霜一样安静的等着火势扩大。火焰逐渐吞噬了沐若霜的小腿,大腿,然后她看到沐若霜的表情有些许松动,火焰燎到了她的手臂。疼,不同于其他任何伤害的疼,与生俱来对死亡的恐惧让沐若霜没法继续坐以待毙,她稍一用力已经碳化的木椅腿折断了,连带着木椅上的她一同跌落在地。朝向门口的方向奋力爬了几下,沐若霜已是精疲力尽,身上的疼痛,让她有些意识恍惚。
江珉璟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趴在地上的沐若霜下半身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她的背上也已被火焰占据,平日里冷漠的面容,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痛苦。虚空挥出一拳,并非预料之中的毫无意义,而是如击中冰面,随着咔嚓的脆响,眼前烈火熊熊的场景如破冰一般迅速散去。
再一次重归虚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初时的问题再次萦绕心间,母妃的面容,沐若霜的面容,父皇的面容,母后的面容,江珉勋的,叶修文的,江珉梕的……一张张自己或爱或恨,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逐渐出现不停交替。江珉璟却不似初时的迷茫,大抵,生命的意义便是在于遇见,在于感悟,是有活着,才能保护自己珍重的人。对,活着。现在,还不能死,必须活着。
如此想着,江珉璟终是在虚无中揪住了一丝别样的东西。疼,很疼,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丝疼痛,无处逃避的疼痛真烦人,但又让人厌恶不起来,疼痛不也是活着的一种证明。还活着,真好。江珉璟如此想着,把注意力往疼痛以外的感觉上放了放。
一阵平稳的呼吸声,距离她很近,而且频率与她的不同。那是谁?江珉璟同自己混乱的思维斗争的决心更大了几分,顾不得呼吸频率加快带来的疼痛加剧,江珉璟奋力和那禁锢着自己的黑暗搏斗着,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说着:“璟?你醒醒,别吓我,你快醒醒。”
睁眼就好,江珉璟努力提醒着自己,不再去刺激痛处,奋力睁眼,终于她睁开了双眼,在有些刺目的光线中看到一个令人心安的轮廓。回了个让她心安的微笑,江珉璟只觉眼皮万分沉重,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再次陷于沉睡之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