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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
【遣芙蓉】
十五日上,醉芙蓉依约随咸宁出宫拜祭邓骘。
醉芙蓉虽见车内只有邓咸宁一人,却只以为皇上御驾先行,因而并未生疑。
马车徐徐前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待到醉芙蓉察觉有异之时,马车已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府邸前。
醉芙蓉不解何故,堆笑问:“娘娘,我们是否走错了?”
咸宁并不答话,反而只身下了马车。醉芙蓉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入府后,早有管家迎上前来。这位管家约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不苟言笑。他向二人行礼后,便敛眉曰:“娘娘,将军已经醒了。”
醉芙蓉更加惶惑不解,却见咸宁说道:“我稍晚些与醉美人一同前来陪哥哥用膳。如今我们先去他处逛逛,王管家不必在此陪同。”
王管家应声而去,咸宁这才看向醉芙蓉:“前儿忘了告诉你,先前收到的哥哥的死讯是假的。如今他在此处养伤,我便想着横竖我们今天已向皇后娘娘告了假,倒不如出来散散心,也顺便看看兄长。醉美人不会怪我擅做主张吧?”
醉芙蓉这才松了口气,“将军无恙就好。妾身也许久没有出过宫了,正巧陪娘娘好好走走。”
咸宁浅淡一笑,便引着她向前走去。
二人穿过一处茂密的竹林,又穿过曲折蜿蜒的石雕长亭,这才来到了一处假山前。只见这座假山巍峨高耸,绵延不绝。远远看去,竟比真山还要气派。
山脚之下有一厚重铁门,咸宁从袖间拿出钥匙,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山洞内阴暗湿滑,好在不出几步便会有一盏极其微弱的火把。人影倒映在灯影下,形似鬼魅。外加上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气氛登时变得十分诡异而可怖。
醉芙蓉望着眼前淡定自若的邓咸宁,着实是不寒而栗。
忽然,前面的火光亮了些,可哭声也愈近了些。
醉芙蓉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私牢,囚禁犯人的地方。”咸宁略一停顿,又道: “确切地说,是囚禁得罪过我之人的地方。”
咸宁不以为然的一句话,早已将醉芙蓉吓得脸色惨白。她想折身退出去,可身后已然漆黑一片,醉芙蓉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监牢虽在假山石内,空间却是十分大,并按男女分为了左右两侧。女监里如今只有寥寥几人,而男监里面却已黑压压地关满了人。
咸宁指着他们向醉芙蓉一一介绍:“这几个,是当日害我险些小产之人;这几个,是暗中谋害我哥哥之人;这两个,是幽兰身边的灵儿和露凝香身边的夏兰,醉美人可还记得?她们助纣为虐,先前可是出了不少力。”
醉芙蓉看着那两个已瘦得皮包骨头、面容黝黑的女子,实在是与她们先前的娇俏模样相差甚远,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处决她们吗?”咸宁冷不丁地问道。
“妾身不知。”
咸宁露出了一个恶狠狠的笑容,“因为,这些并不是全部。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害过我的人,全部关进去,再一把火烧了这里,好为他们洗清罪孽。”
醉芙蓉吓得直哆嗦,咸宁却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见她吩咐一名侍卫道:“去把那两个丫头带出来,给醉美人看看你们的手段。”
“啊……啊……”阵阵惨叫声传来,醉芙蓉终于跪在了地上,“娘娘,妾身知错了。”
“哦,醉美人错在哪里?”咸宁佯装不解地问道。
“娘娘沁水阁遇险那日,妾身不该偷偷前往长秋宫报信,差点害了娘娘和胜儿。还让皇后趁机下了黑手,杀死了全部的刺客,以致死无对证。”
咸宁冷笑道:“好在你还记得。”
“娘娘”,醉芙蓉吞吞吐吐地问道,“娘娘预备如何处置妾身?”
咸宁沉默良久,方道:“你所犯的错,于法于理我已留不得你。可哥哥让我好歹饶你一命。”
醉芙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却见咸宁继续说道:“出宫之时,我已向皇上求了一道恩典,也就是你的自由之身。如今,你便远远地离开京城吧!”
醉芙蓉神色黯淡下去,却也只得同意,跌跌撞撞地随咸宁出了山洞。
“王管家,送醉姑娘离开京城的人马备好了吗?”
“已经齐备,不知醉姑娘何时上路?”
咸宁等待着醉芙蓉的回答,却见她忽然哭喊了起来,“娘娘,奴家还想再见邓将军一面,求娘娘应允啊!”
咸宁神色一凛,“如此这般,你还不知足吗?”
“奴家别无他求,只愿再见邓将军一面。如若不能,将是奴家终身之憾啊!”
咸宁低声道,“王管家,堵了她的嘴,立即送她离开。”
“且慢”,邓骘听到了动静,此时也强撑着身子赶了过来,“妹妹,我与她毕竟是旧友,你又何必如此绝情呢?”
醉芙蓉用力挣脱了王管家的束缚,趔趄着迎了上去,哭泣着拜倒在了他的脚边,“将军救救奴家吧!奴家自幼生长在京城,如今要生生离开,奴家实在是无处可去啊!”
邓骘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你纵使留在京中,可有亲友投奔?”
醉芙蓉含泪摇了摇头,“除了将军,奴家还能认得谁呢?以往在媚香居,奴家成日间侍奉的,还不是只有将军一人?”
一语拨乱了邓骘的心弦,他便向咸宁道:“人孰无过?妹妹,你就看在为兄的面子上,不要将她送出京城了吧?”
咸宁忍住怒气问,“不知哥哥欲将她安置在何处呢?”
“梨山别院,你看可好?妹妹放心,那里幽静,她能接触到的人,倒也不多。”
咸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思过,若再存害人之心,我必不饶你。”
醉芙蓉连声答应,“多谢娘娘,妾身一定好好思过。”
【怯流年】
咸宁回到永安宫,蛾儿忙问:“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咸宁便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蛾儿愤愤道:“她那样的人,邓将军怎么还敢把她留在身边,不怕惹火上身吗?
“不在是非中,焉成是非人?离了这个吃人不眨眼的是非之地,她兴许就能变回以往的醉芙蓉了。况且,我原本的目的,也只是让她离了皇宫。如此一来,她就再不会去向皇后出谋献策,也不必担心她会阻挠我们的计划了。皇后虽不待见她,可留她那样的人在宫中,总归会对我们不利。”
青鸾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娘娘刚回来,此时不便见客……”
“青鸾,”咸宁唤她道,“谁在外面?”
“回娘娘,是裴姑娘。”
“请她进来。”
裴猗兰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张口便问:“你为什么要放过裴玉烟?”
蛾儿斥责她道:“裴姑娘,你怎能如此无礼?”
咸宁摆手道:“无妨。裴妹妹请坐。”
裴猗兰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冷香盈室,咸宁吩咐蛾儿去煮晚梅茶,一边携了裴猗兰进了内殿。
二人坐定后,咸宁方道:“我知道妹妹怨我。这里间比外面暖和不少,妹妹先吃些茶。有什么话,等暖和些再说吧!”
裴猗兰的气此时消了不少,语气总算缓和了下来,“姐姐不是也恨她吗?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她除去?”
“因为那个孩子,我下不去手。”咸宁叹了一口气,“我始终,还是成为不了她们那种人。”
裴猗兰的眸子中总算有了一些释然,“我也不愿伤及无辜。可是,我们倘若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除掉她倒也难了。”
岂止是难?如今裴玉烟已成惊弓之鸟,皇后也顺利得了子嗣。自己往后的路,怕是难上加难了。
裴猗兰见咸宁面露难色,也不忍心再步步紧逼,只得出言宽慰道:“姐姐,我知你心存良善。可裴玉烟一日不除,后宫中的无辜冤魂就会一日多过一日。到时,姐姐你可会追悔莫及?”
咸宁沉默良久,方道,“妹妹说得有道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存妇人之仁。”
“我会助姐姐一臂之力的。”
咸宁无力地点了点头。
夜间,咸宁辗转难眠。她披衣起身,悄悄行至户外。
躺在摇椅之上,她怔怔地望着夜空,心中不禁思绪翻涌。
不知,笼罩在众人头顶的这片灰蓝天空,究竟将多少人的秘密觑了去?
曾经,她怀揣着对爱情的莫名笃定,义无反顾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可,红尘清欢,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现实却已收走了她所有的隐忍和慈悲。那些纤尘不染的爱情,也早已湮没在俗世的乱象之中,污秽不堪。
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明明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怀中,笑靥如花。可她登时又会怀疑怀疑起自己的笑容之中,是否掺杂了些许勉强和伪饰。这样想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是成了疯魔吗?还是疯魔本在心中?为何,自己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前进;为何,自己已变得如此不择手段?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胜儿,母亲,哥哥,还有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她不能再弃他们于不顾,不能,再将他们置于险境。
她望了一眼满空璀璨的星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先发制人,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还给后宫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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