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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抉择
不知是不是我的‘死谏’感动了皇帝,那份诏书暂时搁置了。但皇帝也没有答应汝南王的请求。我自知话已说的太多,皇帝若明白,也便明白了,若不明白,或不肯明白,说的再多,只能更是惹他心烦。
第二天的时候,未知是不是皇帝没有准汝南王奏表的消息走漏了,接下来三日,朝堂上陆续有大臣上表,谴责汝南王。有的说他居功自傲,重文轻武,不将朝中的文官放在眼里,所以殴打言官。有的说,瞧不起文官算什么,他连皇帝也没放在眼里——身披盔甲,手执兵器闯宫,便是一个证据;有的说汝南王生性奢华,居所修造华丽;甚至,还有的说汝南王私自收受了番邦进贡之物,那些奇珍异宝,比皇宫里收到的只好不差。等等,等等。那些弹劾汝南王的奏折足有十来本,罗列在龙书案上也像座小山。如此可以想见皇帝内心何等积恨烦恶。而我,内心的压力也空前巨大起来——真的是自己猜错了汝南王么。
皇帝斜目看着我,又问我看到这些,还有何感想。
我想了想,道:“旁的不说,单说汝南王持剑闯宫,打伤御前侍奉的人,奴婢是亲历的,其罪非轻。再加上其他,的确罪无可恕。但皇上是否有心凭这些定汝南王的死罪呢?”
“朕要除去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否则天下人会说朕明着正律法,实则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既然皇上这样想,也就是说这些罪还不好定汝南王的死罪。那么,奴婢还是想劝谏皇上,王爷毕竟是皇上的兄弟。王爷有过,皇上还是应当及时纠正,而不能眼睁睁纵之为恶到底,直到恶贯满盈,无可挽回之境。”……
皇帝听了这话,只是半晌无语。
中午时候,皇帝无由的忧愁烦恼起来,抛开乱成一团的奏折,后宫的妃嫔一个都懒得去看,只在仪元殿传了膳,然后一杯杯的喝酒。
眼见着他那样失意,我不知是何缘由,只觉的心里莫名的紧张忧惧。待要相劝,忽然有内侍来禀——说梨棠宫的崔瑾汐来请——甄氏又犯了心口疼的毛病,求皇上过去瞧瞧。
皇帝哦了一声,放下了酒杯,歪斜着身躯站起来,。
甄氏又犯了心口疼?我猜她必是装的,借此引皇帝过去,然后相机进谗。眼见皇帝已然绕过桌案,向外就走,我直慌得什么也不顾,上前就抓住了皇帝的胳膊——“不,皇上不要去找她!她叫皇上去,定是要借机劝说皇上诛杀亲弟与功臣!她不是为了皇上好,她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皇帝扭头定定的看着我,我心中害怕,却不敢松开手,只垂头忧惧的落下泪来。
“哈哈哈——”皇帝仰天大笑,“朕看你管的越来越宽了,是不是以后朕每日要临幸谁,去谁的宫里,也要听你的?”言罢,猛地一挥手臂,我身子失重,一下向后面的桌案摔去。胸腹撞在了桌案棱上,直痛的快要窒息,待回过头来,唯有一殿空旷——皇帝早已走了。
直伏案痛哭起来——皇帝,他心里终是放不下甄氏。此番他若真的听了甄氏的建议,那么自己以后,必然要死在甄氏的手里。然而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他一直都想听甄氏的,不是么?
……
皇帝是下午回来了。未知棠梨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甄氏没死。我心里充满了诅咒——装的,装的,不然怎么没有疼死?
皇帝的眉头依旧是郁结的,甄氏必然又对他说了什么。其时不该我当值,我只能站在门口,远远的无助的望着皇帝的身影向仪元殿走去。
次日,皇帝依旧无心政务,依旧借酒浇愁。我跪下请求他不要再喝了,以免有损龙体。
皇帝怎会听我的话,依旧一杯杯喝个没玩。
“皇上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讲给奴婢,奴婢也好为皇上分忧!”
“呵呵呵,”皇帝笑的滑稽讥讽,“凭你也配?真当自己好大的本事!”言罢,继续喝酒。
我没有办法,只得起身按住桌案上的酒壶,一脸乞求的望着皇帝。皇帝未尝有半点心软,一手把住酒壶,另一臂向外大力一挥,我再难站稳,纵然极力平衡着身子,还是嘭的扑倒在地。顾不得痛,在要爬起来之际,身后传来皇帝纵声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朕便是这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人,为了江山社稷,朕连兄弟也可以不要……哈哈哈,朕便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原来,皇帝是这个痛苦?那说明他的心在艰难的抉择。我慌忙起身,复至案前,把住皇帝擎杯的手——“不,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不是的!……”
话才说到此处,忽见殿门一开,接着有人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我吃惊转头的刹那,恰好看到太后皇后在宫人簇拥下,一派气势辉煌的走来。是李长,或者小夏子见皇帝不开心,暗中禀报了太后皇后么?我大吃一惊的同时,暗叫不好,慌忙起身退了开去,然后跪倒接驾。
没有人说平身,太后皇后落座,只对着皇帝一句句的问,一句句的劝——是谁忍了皇上不开心了,还是朝政上有什么烦心事?皇上有事也不是这么个发愁法,仔细龙体要紧。……许是他们的话没有劝到点子上,皇帝全不理会。
也真该着我倒霉吧,太后劝解皇帝无效,目光便冷冷扫向了我,片刻后,冷声道:“皇上不开心,必是身边的奴才没有伺候好!既然伺候不好皇上,还要这奴才做什么?”
她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是平和的,但其中漫出的杀气,无人不可察觉,我骇得立刻匍匐在地,浑身打抖的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求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既然该死,怎么还有脸求饶?——来人!”她喝了一声,立刻有侍卫涌入殿口,叉手待命,“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如此一句夺命的话,她竟说的轻轻巧巧。众侍卫虽有些诧异,却丝毫不敢怠慢,过来就拖魂飞天外的我。双臂落在两个侍卫的手中的刹那,我终于醒悟过来,迅速看向皇帝,却吃惊的发现,他牢牢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想要我了么?嫌我惹他心烦?我是他烦恼的根源,杀了我,也便除了所有烦恼的根?我顾不得多想,只拼命的哭喊起来——“皇上救救奴婢!皇上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惹皇上心烦了,再也不敢了……皇上,皇上救我……”我拼了命的喊,整个仪元殿内都是我惊天动地的喊声。可是,身体还是被一直拖行到了殿口,心已然绝望了,口中却无法立即停止哭喊。
忽然太后恼了,喝了一声:“封上她的嘴!不许她再喊一声!”
“是!”随着侍卫一声应诺,我的嘴里立刻被塞上了一团布。所有的叫喊都归于一两声低弱的嘤咛。再也喊不出来,我的一颗心也立刻沉到了底。
“够了!”忽然,皇帝暴喝了一声,接着殿内传来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原来是皇帝盛怒之下扫落了桌上的杯盘。
侍卫见皇帝发怒,便停止了行动,站在门口待命。
“母后是怎么了?一来就要杖杀朕身边的奴才!”皇帝怒道,“朕身边的奴才,朕自己不会管么?还要母后来操心?!”
太后静静的盯了皇帝片刻,有些失笑,无奈道:“皇上至于为个奴才和哀家发这么大的火么?”
皇帝愣了愣,旋即侧转了身躯,搪塞道:“母后误会了,朕是朝政烦心,才借酒浇愁!”
“是么?”太后尽力平淡笑道,“以往皇上也曾为朝政烦心,却不曾这样借酒浇愁。”
“因事而异,并不为怪。”皇帝固执道。
太后瞥了我一眼,“皇上真舍不得这丫头么?”
“有什么舍不得?但若无故杀人,朕岂不是要蒙上昏君之名?”
“无故杀人?”太后冷笑,“适才哀家看个正着——这贱婢不顾尊卑廉耻,竟然拉着皇上的手!凭她也配么?”
“母后因为这个才要杀她?事情不是母后想的那样!”
“难道不是这贱婢眼见皇上借酒浇愁,才故意趁机而上么?若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
皇帝无可辩驳,只是倔强道:“母后,朕的人,朕自会处置!还请母后不要再插手此事!”
太后被堵的无语,面色铁青的闭目沉吟了片刻,喝道:“把人带回来!”
“是!”两个侍卫揪着我的手臂,又将我拖入殿内,丢在了太后的脚下。
“下作东西!”太后厉声骂道,“你给哀家仔细听着,哀家忍了你一次又一次,要知道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下次,再叫哀家知道你勾引皇上,哀家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别以为皇上护着你,哀家就没有办法!这后宫,哀家说话还算话呢!……听明白了么?”
此刻,我瘫软在地上,惊吓过后,浑身还在筛糠似的的抖颤。嘴里塞着布团,可胳膊就软的没有丝毫的力气来取出布团。不是不想辩解,但无心,无力,无能。泪水肆意弥漫了双目,我感觉自己像个瞎子似的,唯有哆嗦着不住的点头,证明我已领悟了太后的训示。
太后又向皇帝道:“皇上也给哀家记着——无论皇上怎么放不下这贱人,最高也只许给她官女子的身份!再若高一毫,休怪哀家不顾母子情分,必要置她一死!”言罢,太后豁然起身,率众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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