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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喻怀仁沉默不语。
他本自诩问心无愧,这时却不那么确定。
陆过说得不错,正合山庄必定有内应。
那内应会是他?
宁衍宗说过,对他从无加害之意。本该斩草除根,却百般优待,这背后,绝不仅仅是那人口中所说的情谊这么简单。
即便他果真不曾做出有损正合山庄之事,但于大哥看来,这便够了么?
此时他才领悟,为人子、为人弟,揭发苍梧阁,本是义不容辞。即便背后有些隐情,他也不能自主决断谁对谁错。
原来到头来,他还是不懂为人的情理。
因此他无话可说,无白可辩。
喻怀智等得指尖发凉,蓦地站起,“很好!弟弟还是那个不愿说谎的弟弟!”他盯着喻怀仁,一字一句,“陆师兄,喻怀仁结交奸佞,应如何处置?”
陆过一愣。他对喻怀仁并无恶感,近来更是有所期待,知道了真相后才愈加气愤,非要揪出不可,却不曾真想过处置一事。
“这……本该清理门户,为老庄主与死去弟兄报仇,但……念在是老庄主骨血,应……废全身武功,逐出正合山庄,永不得再踏进山庄一步!”
喻怀智瞥他一眼。陆过终究是直厚之人。
“喻怀仁,你可听到?你行差踏错,只有逐出正合门墙,恩断义绝,才能正家规门风!除非,你将功补过!”
“三日后,武林人士必定重聚此处。你设法将姓宁的引来,当着众人的面与他绝交,我正合山庄齐心协力,将他击杀,共谱武林佳话!”
他顿了顿,低声道,“即便你不愿杀他,重伤了也好,从此武林人士再不会怀疑你。”
陆过大惊:“庄主,那勾结苍梧阁攻破山庄害老庄主仙逝的事就这么算了?”
“弟弟不会做那样的事!”喻怀智大声喝道,“你说得不错,那一夜山庄中许多弟子随我在外,爹又病重,他若要图谋不轨,一把剑就够了,难道山庄里还有他的对手?”声音又低了下来,“更何况,他不会伤害无辜性命。陆师兄,弟弟或许冷淡,但并非无情,”
“我……”喻怀仁忽觉心头一阵暖意,鼻头竟有些发酸,眼眶发热。他这兄长,居然比他自己还信他。
喻怀智见他这模样,竟笑了:“与你一同长大,第一次见你要掉眼泪。”
这竟然是哭的感觉?喻怀仁知道,哭或是因为悲伤,或是因为感动。
他被感动了?
夜里,派去看守的弟子回报:“二庄主出去了。”
喻怀智叹口气,终究是拦不住这个弟弟。
其实他早就猜到。
他那提议,弟弟还是回绝了,毫无商量余地。这孩子从小就是说一不二,旁人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从劝起。
是他错了,雏鹰哪有永远待在窝里的道理。
雏鹰走了,正合山庄再无一流高手。他必须为今后打算。偌大一个家业,他能倚靠的,也只有自己。
幸好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他要走的另一条路,堪称悬崖边的小径,一失足便落入深渊,万劫不复。但为亡父,为子弟,只有义无反顾。
喻怀仁不知道他走后,宁衍宗又悄悄去他的小院寻他,但落了空,备好的一肚子话都无处可说。
他仍是去了顾逸那儿。
大才子不像昨夜一般怒气冲冲,反而是欲言又止,半晌才问:“你果真没有杀孟大家?”
喻怀仁摇头。最近他有许多不能确定的事,好在这一件他能确信十足。
“唉,我说行健推崇备至的人也不该是这样的。”顾逸一揖到底,“先前我胡乱发火,是我的不是,少侠原谅则个。”
他从矮桌底下掏出一个酒坛一个酒皿来:“今日贞正兄打通关节,送了好东西来,我先干为敬,就当赔罪。”
喝完意犹未尽,啧嘴道:“好酒,毕熹那家伙一向藏私,这次终于大方一回。”
又倒酒递到牢栏外:“喻少侠满饮此碗,我就当你不计前嫌了。”
喻怀仁静静独立,倒像在发呆一般。良久才道:“不必。”话音未落,身影已经不见。
顾逸咋舌:“这位果真是大侠做派,京城大牢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像自家后院。武林人士都这么厉害?”
“有我守着,你倒不必担心。”
喻怀仁点点头,随意寻了个屋顶坐下,一言不发。
毕熹静看一会儿,有些笑意。原来这人来这儿,半是为孟袅袅一案,倒有一半是为了散心的。他也不点破,陪他坐下。
良久,喻怀仁回过神来,见毕熹在一旁,想了想,道:“多谢。”
“不必了。顾逸那小家伙不笨,只是一时没转过来。我不过是点醒一二,没费甚么力气。”
又道:“是不是有心事?不妨同我分说。”又笑,“或是去找那只狐狸。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也知道,他待朋友极好,一定肯听你倾诉。人有了心事,越是不说,越是郁结;若能与人分享,愁闷就先解了一半。”
“……前辈是笔洗,他是狐狸,却比我还懂得为人。”
“哈哈哈,”毕熹笑道,“我跟他,与人之间,是有些分别,却也没有那么大分别。我这灵也好,它那妖也好,修道有成后都成了人形,你说,是因为甚么?”
“……人乃万物之灵。”
“不错。人天生有灵性、能自觉,上可穷究天理,下可善达人伦。人自问:人因何为人?为此疑惑迷茫,甚至反过来觉得,人与自然万物,没有甚么不同,这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莫说一个笔洗,便是一只狐狸,其实连自己是个甚么都不知道,便是提这些问题都提不出来,遑论思索解答。”
“人得天地宠幸,灵与妖类不知碰上多大机缘,才能偶然得到与人一样的灵性,才能踏上修道之路。我等修道,修的是天道,但不要忘记,人道亦是天道。”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欲修天道,先修人道。”
喻怀仁去南离那里躲了三日,三日后才敢回喻府。他心里还有些解不开的结,但今日武林人士前来讨要说法,他不能叫大哥一个人挡着。
不想喻府立起白幡,出入弟子均绑着素白布条。
竟是有白事!
他心中一凛:谁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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